《顾洺思义》匪伊垂之

9、悸动

　　顾洺坐在书房里沉默地喝着咖啡，眼神涣散。
　　三年前，美国纽约，躺在病床上的她精神极度不稳定，不得已给她注射了镇静剂，这沉沉睡去。顾洺悄悄出门，去找她的主治医师了解最新情况。回来的路上见到几名护士匆匆擦肩往靠里的病房跑去，他有不祥的预感，急忙拉住一位护士，用流利的英语问“怎么回事？”
　　“411病房患者情况变糟！”护士使劲地挣脱，边往里跑边回头回答。
　　顾洺滞在原地几秒，立刻狂奔起来。气喘吁吁地打开门，看见护士们拼命想要控制住正失去理智地甩开身侧所有东西的宋义。顾洺冷了下来，沉沉地发声，“放开！你们弄疼她了！都出去！”
　　护士们面面相觑，这能住进豪华单人房的病人身家都非富即贵的，她们惹不起，最后选择自保，立刻离开。
　　宋义看着顾洺，眼泪扑哧扑哧往下落，大喊大叫地往他砸东西，顾洺寸步不动，任她宣泄。等她累了，停下来了，静静靠在床头转头看着灰蒙蒙的窗外，顾洺端详着她苍白瘦削的侧颜，完全没有了生龙活虎，无声息地走到她身后，俯身抱住了她，颤抖着开口，“宋宋。”
　　怀中的人冷极，“放手！”
　　“我永远都不会放手的！宋宋。”顾洺在她耳边低喃。
　　“我再说一遍，放手！顾洺你这个混蛋！放手！放手！”她的耐心告罄，拼命晃动身子企图挣开，尖声大骂。手背上的针头被甩开，鲜血直流，嫩白的小手瞬间触目惊心。顾洺拧着眉用力地把她转过身来面对自己，抬手压下她的脖子往自己的肩膀靠“宋宋！”
　　宋义气结，挥动拳头捶着他的手臂，混乱之中针头却划过了顾洺的
　　手臂，留下一条长长的血痕。顾洺却没有任何感觉，一手环住她的腰，一手压着头靠在心尖，两个人较量着，宋义却瞥见他的伤痕，哭得越发伤心，她从未想要两败俱伤。慢慢停止了挣扎，虚虚地晕睡在他怀里。
　　之后的几天里她的情绪好转，却再也没有和顾洺讲过一句话。顾洺喂她喝药，她顺从地饮下，即使很苦很涩，也只是微微皱眉，不再扑在他怀里撒娇。顾洺给她擦脸，她闭起眼顺从着，却不再让他碰其他任何地方。顾洺想要陪她下楼晒晒太阳，呆坐在窗边的牢牢地抓住窗帘，没有多余的拒绝。顾洺出去，她便摸索着扶着墙有气无力地走到婴儿房，全身靠在透明窗外，呆呆地看着里面，面如死灰，然后再回病房，睡得昏天暗地。
　　夜深十分她总是醒着，看着顾洺趴在旁边，紧紧握着她。伴着月光，她能清楚看见他已经满脸胡茬，不修边幅。她知道他何尝好受？可是她已经预见未来，他们是走不长远的，到现在，想必已是耗尽了全部的耐心。她们相爱，想要用力地爱，来表达自己的感情，可是总是无意地伤害。
　　今天早上他有一场辩论会，买好了早餐，两个人在病房的一张小桌上寂静无声地吃着。顾洺开口，“宋宋，今天我有一场辩论，需要离开久一点，好不好？”
　　低头搅着粥的她一滞，轻轻点头。再喝了几口就轻轻放下勺子，端坐看着眼前人。顾洺感受到她的注目，抬起头来，在这身心疲惫的几天后，有了第一个笑容。心情突然很畅快，快速抛光了早餐，想要动手收拾，不想她却忽然握住他的手腕，彼此对视，宋义终于愿意说话了，轻声道，“我来，你去收拾收拾自己。”
　　顾洺站在一旁愣了半天，然后是暖暖的笑容，“好！”今天真的太美好了，他真的不想去管什么狗屁辩论了，舍不得离开她半步，就怕她刚刚只是心血来潮，甚至只是幻觉。
　　顾洺昨天已经顺路回家去了西服，打算直接从医院出发去学校。在小卫生间里匆匆洗了澡，刮掉蓄了几天的胡子，穿上合身的西装，整个人精神极了。
　　卫生间的门打开，正坐在窗边看书的宋义闻声望来，看着风度翩翩的他笑着看自己，不自觉地悄悄酸了鼻子，迟疑着上前。站定在他面前，微微踮脚，帮他系领带。他温热的气息扑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宋义的气息一乱。终于系好了，她微微吐气。不想他却扶住她的肩膀，亲了亲她的发顶，然后柔软的唇瓣贴在她额头上，他难舍难分地啄了几啄。宋义一身颤栗，双手僵硬地垂在身侧。
　　顾洺走了。宋义坐在爬上窗台，眼神空洞地仰望天空。大大的眼睛，满是心酸，痛苦，悔恨，绝望。她费力地下地，走出门外。又来到婴儿房，瘫坐在地上紧紧地抱住自己，失声痛哭。不时有来往的护士紧张地询问她，“是不是哪难受，需不需送你回去？”宋义抬起一张哭花了的脸，直摇头，“不用。”
　　每一次来这里都是一次折磨，她放不过自己，可是今天她就是想开了，这会是她最后一次来到这里，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放声大哭，为了他，也为了那个来不及幸福却已失的孩子。
　　虚弱无力地回到病房，静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出神。愣了半天，打开已经处在关机状态的手机，发送了一份电子邮件，然后拨打宋父的电话。
　　“爸。是宋宋。
　　“哎！宋宋，这几天怎么都是顾家小子打来，在那边怎么样？”
　　原来他是真的很细心。宋义有些无措，“嗯，我在这边很好的。对了！爸，我已经决定好了要柏林了，导师那边也很同意的。”
　　宋煜立有些意外，他犹记得在去纽约之前，宋家一家子坐在一起讨论，她坚定拒绝机会的眼神。“怎么这么突然？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和顾家小子吵架了？”
　　宋义鼻酸，微昂着头憋回眼泪,故作撒娇“哪有！就是和顾洺商量好了，那毕竟是我的梦想呀！”
　　宋煜立本身就不赞同自家女儿为了爱情舍弃梦想的做法，就怕她吃亏，现在这样的结果很满意，“好好好！能这样想就很好！两个人在一起不应该是你像菟丝子一样去攀附他，而像两棵乔木，并肩奋斗。这样的爱情才会让彼此进步的。”
　　“嗯，您说得对。”听着父母对自己耐心地提点，终是忍不住潸然泪下。
　　“哎哟！我这闺女还感动了呢” 宋煜立听着她浓重的鼻音，忍住心疼，打趣道。
　　在外受了伤，受了委屈，最是想念父母，宋义也不例外，轻声煽情，“爸，我真的好像您哦！”
　　宋煜立哈哈大笑，“想家了就回家！顾家小子敢拦着你不成！你打算什么时候过去？”
　　“越快越好！爸，您先帮我准备资料吧。”
　　“好。”
　　两天后，宋义离开纽约，第三天飞往柏林。第四天顾洺在韩帆的质疑下惊醒，飞回A市，现在宋家门前失魂落魄。
　　顾洺从回忆中回神，他已经习惯喝又浓又苦的咖啡，只有这样才能稍微提神。他对宋义无意识地避让无力招架。他明知道不能急，急了非得把她又逼回原地，但他总是控制不住想要靠近她。真的挫败。
　　顾墨林赶回来了，宋义开的门，又是拿拖鞋又是帮提包的，贴心得顾墨林开心极了。听见外边的热闹声，顾洺迟疑着走出去。
　　宋义在上菜，宋母在收拾桌子，宋父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一家子温暖极了。顾洺坐下，“爸。”
　　“唔。今晚住家里吧。”顾父睁开眼，端坐着。
　　“嗯。”顾洺的情绪不高，有自搭没一搭地聊着。
　　“好啦！开饭咯！”宋义心情跟某人相比真的高的很啊，某人看着她,默无声息地中了内伤。
　　晚饭吃得很香，可能是知道了她要离开，下次团聚遥遥无期的缘故，大家都努力地其乐融融的。宋义真的很开心，最后没有拒绝某人要送她的想法。
　　两个人没有什么交流，一路安静地走到楼下，宋义转身看他，方才喝了点酒，不胜酒力，脑袋发晕，傻傻地笑着，“送到这就好了！再见吧！”
　　顾洺不动声色地看着面前这个醉酒的小家伙儿，心下一动，扶住她的脑袋，俯身在她脸颊上轻轻一吻，“再见。”就放纵一次内心的悸动吧，他掩盖不住她的美，他实在害怕她会被人纠缠不清，他宁愿她把心思放在和他纠结，原谅他自私，遇到她，他必须占为己有。
　　宋义瞪大了眼睛看着某人从容的背影，抬手狠狠地擦了擦他亲过的地方，越擦越热，他的气息越来越清晰，扰人心思。宋义气得跳脚，红着脸转身跑上楼。
　　宋父母已经睡下，宋义快速洗漱，把自己扔到大大的软床上，翻来覆去，一骨碌坐起来，撒气地扔掉床上的玩偶，“他什么意思？！”消息铃声响起，她快速打开，却焉了。是某人的，“晚安。”宋义盯着手机屏幕，微皱着眉，输了几个字，又迅速删去。痛苦的冥思苦想的样子。
　　另一边的某人还在办公，手机铃声响起，眼里闪过亮色，快速接起，“喂？”
　　另一头的人听着那温柔的声音被雷得外焦里嫩的，“怎么？醉了？”
　　暗暗失落的某人口气不爽，“有事？”
　　前后差落那么大，韩帆真的反应不过来，“啊？”
　　手指灵活地在键盘上跳动，淡淡应付“快说！”
　　“咳咳咳，南城那边的消息有了！”
　　“嗯，你把详细资料发到我邮箱，我现在看。好了，挂了。”
　　韩帆听着“嘟嘟嘟”的声音，气得吐血。
　　某人在放下手机前认真的翻看了短信，然后扔在一旁，定下神来工作，又是一次麻痹。而宋义觉得发什么都不适合，紧紧抓在手里，
　　抵在额头上，终是抵不住一天下来的疲惫，沉沉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