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小舟从此逝（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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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人是李琦，裹着件薄外衣虚虚地倚着门立在顾洺面前。“宋姨。”他开口，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这是她的母亲 ，出身豪门，是一位温柔娴雅的江南女子，岁月给予了她更深厚的优雅气质，而如今，却是极度的苍老，原本就偏白皙的面庞更是惨白。顾洺不敢直视，他躲开其中无法掩饰的绝望。李琦看着眼前人，只穿了一件白衬衫，领带被扯得松松垮垮的，额头上的碎发乱糟糟的，还有连自己本人都没有意识到的居家拖鞋。身边人都少见他的颓废样的，印象最深是什么时候呢，是三年前，他也是站在这里，听到宋义已经离开的消息，呆若木鸡。但也不过是呆滞了几分钟，便沉着脸告辞。李琦想着，愈发悲恸，偏了偏头，紧捂着嘴，眼泪扑哧扑哧往下掉。顾洺死盯着地板，他真的少有面对无力，面对绝望。可是当遇到宋义，他发现自己不过是追求爱的众人中一样普通的人，有幸福有失落有期望，磕磕绊绊，但从未放弃。他慢慢抬起头，唇瓣一张一合却无言以对，迟疑着上前，抱住了李琦，她的母亲，他的母亲。
李琦因为虚脱的身子无法登机，而宋父和宋义的哥哥宋磊早已连夜飞往洛杉矶。昨天晚上她便心神不宁，接到宋义的电话，情绪失控 ，求着她回来，不要再用散心的借口周游世界。宋义听着听着顿时伤心不已，她还是让父母操劳着，仅仅为了爱情就抛弃了最爱自己的父母，人生就是个减法，她会后悔的。她唾弃这样为爱盲目的自己。宋义在电话那头失声痛哭，拼命点头，下一站，在下一站她会重生，她会回来。宋明白自己在为难捧在手心的女儿，但她必须这样，她不能再任由宋义这样颓废下去。挂了电话，宋母还是久久难平情绪，在床上辗转反侧。稀稀疏疏的声音到底吵醒了宋父，他索性起身打开灯倚在床头，一把搂过尚未反应过来的李琦，“怎么，睡不着？……”诺大的房间里床头落地灯发出微弱的橘黄光线，还有轻轻浅浅的低语声，这个原本难安的深夜，顿时变得温暖柔和。不过一会儿，宋父便听闻臂弯处平稳的呼吸声，终于也稳稳睡去。
窗外蒙蒙亮，厚重的窗帘挡住所有光线，床上的人相偎熟睡着。倏然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打破平静，李琦几乎是同一时刻惊醒，下意识地抓紧身侧人的衣襟。宋煜立因为高度的警惕性也在同一时刻苏醒，闭着眼清楚感受到李琦莫名高度紧张的状态，逆着光线的宋父不可察觉地皱了皱眉，撑起身子想要拿手机却被李琦慌乱地抓住，意识到妻子的反常，宋父放柔了神色，轻覆在她手上，“没事，可能是军区有情况。”李琦也意识到自己是失态了，只能松开手，但仍紧紧地看着宋父的举动。看着宋煜立被手机屏幕发出的亮光照着而惨白的脸，无意识地皱眉。宋煜立微眯起眼看着在不断闪烁的名字，轻揉妻子的手作安慰，清了清嗓子，接起电话，“小磊？”那边声音响起，犹如山寺黄昏时分敲响的古钟，声声直击人心，“爸，出事了。”
李琦紧紧拥住顾洺，双手抚在他的背上，泣不成声。她何尝看不出他有多爱自家女儿，从一开始的相知相爱到最后的支离破碎，她从来不质疑顾洺对宋义的爱，可是感情的事，哪能时外人能解的？这些年，他一直在原地等待，可谁知，等来的却是这般。宋义，宋义，宋义，她惧怕真的失去她，如此这般，他们一家人怎么活？他顾洺怎么活？
顾洺微低着头，反手扶住宋母的肩膀，目光空洞地望着里屋。蒙雾中看到宋义隔着沙发搂住自己的脖子撒娇，“帮帮忙吧！那作业太难了！逼着我白头发蹭蹭往外蹦！”说着努力伸长脖子让他看，小嘴呼出的温气尽撒在他脖颈。宋义在厨房捣弄着水果拼盘，时不时钻出个小脑袋瞅瞅在客厅与宋父聊天的他。宋义安安静静地坐在他身侧，小手悄悄地捏着他的，而他还在猿心马意地与宋父下棋。宋义，宋义，宋义，全是宋义！呵，宋义，这三年我就是凭借这些微不足道的回忆撑过来的，你来告诉，今后的我，凭什么活下去？所以，我必须带回你。顾洺闭上眼，一滴滴泪就这样落在宋母的肩上，晕开，继而不见。
李琦站着都明显虚弱无力，拒绝了顾洺留下来陪她的想法，这里是伤心地，连呼吸都是急促痛苦的。顾洺将宋母扶回房间后趟下后，逃也似地出门。
宾利驶向大门，突然，一声刹车声巨响，来了个快速的转头，向某一栋楼去。快步跑上楼，站定在自家门口，还是迟疑，曲起的手指迟迟不下落，大门却从里面开了。提着保温瓶的赵伊看着终于出现的狼狈的儿子，刚忍下去的伤心又再叫嚣，二话不说把顾洺往里拉，真心地怕自己儿子会想不开，他的心思太深，她这个母亲就他怕爱的太深。因为爱到深处谁都可能作出无畏的牺牲。
顾洺残忍地忽视顾母眼底的伤心，“妈，爸爸在家吗”顾母没想太多，“在书房呢”“嗯，我找他。”“那我先去看看小琦。”顾洺微微地“嗯”了一声，扶着顾母弯腰换鞋。赵伊踏出去，又忽然转身，泪眼模糊地瞧着顾洺，“你不说我也知道你一定要去找宋宋，妈不拦你，一定要注意安全！”顾洺怔怔地看着顾母，强忍着酸意，“妈。”赵伊努力持着，向儿子摆了摆手，故作轻松地下楼，可她紧紧捂着嘴的背影早已暴露了一切。顾洺转身快步走近书房，敲敲门，“爸。”顾墨林抬头，自成威风，“进来。”顾洺从容地接受着顾父的审视，站定在顾墨林面前，开门见山，“爸，我需要您的帮忙。”顾墨林倒茶的动作一滞，自家儿子很少有求于己，刚成立公司那会，是顾洺的人生瓶颈，新兴产业在夹缝中生存，但他顾洺从不向家里说起，外人总传这个几乎是突然为妇孺皆知的商豪必是因为身后强大的家族。到他顾墨林，他顾洺，对于这种身份都是不屑一顾，更何况是依托这个功成名就呢！顾墨林微微思索着便知道他的来意，但没有接话，自顾自地沏满，这才发生，“什么时候过去？”“立刻”话落后便是一片死寂。父子俩无声地较量，顾洺脸上愈发阴沉。最后还是顾墨林低了头，“具体什么？”“我要前往事发地参与救援，直接接触最高指挥员。”顾父低吟，“记住！这次出手帮你，仅仅因为我和你妈妈都疼爱宋宋”话一顿，“还有，注意安全。”顾洺得到了允可立刻转身离开，没有发现向来刚毅的顾墨林红了眼眶。
顾洺提前到达私人机场，工作人员训练有速，示意他起飞工作已准备完成，顾洺冷着脸点头，整装待发。突然一阵铃声打断了他，顾洺拧着眉接起，“喂？”“老天！终于接电话了！”他沉默着没接话，周身气压一低再低。对方突然换了人 ，“洺子！是我！带我一起去吧求你！”听见电话那头哀求声夹杂着哐当哐当的落地声，顾洺愈发烦躁，忍着脾气，脸色缓了缓，“可可，我答应你一定带她回来，但你要帮我照顾宋姨，听话，你不能离开。”“可是……”“没有可是，可可。”程可听着那头沙哑的声音，眼泪直掉，可那边人却挂断了电话。可是，我真的无法忍受坐以待毙的痛苦。程可扑在梁禹兴的怀里哭得不能自已。
飞机缓缓起飞，顾洺神色难辨地看着最新资料。起飞差不多一个小时，顾洺一直瘫着一张脸，旁人莫近。手机铃声响起，瞥了一眼来电显示，快速接起，那边人再说这什么，顾洺始终没有应声，几分钟以后挂断。顾洺拾起对讲机，一字一句：
“David,返航。”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小舟从此逝（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