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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八章 等一个晴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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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晚上,雅西就生病了。
每次感冒咳嗽,都是着了凉的缘故,所以她习惯了追溯病源。
一定是昨天晚上洗澡的时候受了凉,硬生生给折腾出了一场重感冒。昨天半夜里还只是咳了几声,第二天一早鼻子就堵了个严严实实,然后几个喷嚏打的她眼泪直流。
昨晚哭得太厉害,早上起来眼睛又涩又疼,还胀得很,一照镜子,差点把自己吓了一跳。两眼泡肿的实在不敢去看,好好一张脸,几乎认不出来,幸好这两天周末,不用出门。
雅西用热毛巾敷了脸,又用冷毛巾盖在脸上,手指轻轻地不断按摩,结果也算是验证一下物理学上的四字真言:热胀冷缩。
不过验证结果是,眼泡没退下去,刚通气的一个鼻孔被热气一哄,又堵上了,一张脸揉的白里透红,倒真真应了那句:嫩得都能掐出水来。
雅西躲在卫生间里半天没敢出去,后来听到外头有男人的声音,仔细一听,是陈诺。
他一边敲着门一边说:“雅西,好了没,好了快点出来吃早饭。”
雅西这才记起来,昨天陈诺一直守着这里,一晚上都没离开。
过了一会儿,他又催促起来:“雅西,阳阳要上厕所,你快点!”
然后是阳阳呼天喊地般的叫嚷:“妈妈!妈妈你快点!”局促的字眼从阳阳嘴里出来,雅西一下子被逗乐了。
这一笑,往事竟如过眼云烟,她终于不再感到那样痛苦不堪了。
她伸手要去开门,只听见阳阳急促的声音:“妈妈!阳阳要憋不住了!”
开了门,他一路小跑从她身前奔进卫生间。
陈诺一眼就看到了她的模样,声音里透着关切:“雅西,没事吧?”
“没事。”她勉强扯出一丝笑容。
他知道她不想说,所以也不再问:“先吃早饭。”
昨晚把胃里的食物吐光了,这会儿说到吃东西,倒真饿了。
“你做的?”
他没回答,顿了顿,只说:“好像感冒了,家里有药没有?”
“哦,没事。”说话的时候,鼻子里的气出不来也进不去,一张嘴巴干两样活,声音也就怪声怪气地变了样。
他去盛粥,又把碗递给她:“吃完早饭,我去买药。”
“不用,你不是要带阳阳去游乐场嘛,你们早点去,早点回来。等等我自己去药店,顺便去趟超市。”
陈诺点了下头,转身去厨房里端出一只白瓷盘子,里头整整齐齐地摆了一盘子热气腾腾的汤包。
雅西像见了宝贝一样喜出望外:“你去哪儿买的?”
“小区后面的街道上。”
“你才来,怎么就被你找到了?”她来了一个礼拜都不知道,亏她还是汤包的忠实粉丝。
雅西爱吃汤包,这还是大学时候的事,那也是托了顾向晴和梁佑辰这对活宝的福,堂堂一管理系的梁大才子能把女朋友宠成那般,也算是一极品。
后来有一天,她心血来潮突然对吴以深说:“明天早饭我要吃汤包。”
那样的语气,令以深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同样是男友,人家天天跑老远的路给女朋友买汤包吃,他竟然连她说什么都没听见,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我要吃汤包!”
他愣了好一会儿,说:“好啊,走。”
“走什么走,你去买!”
他“啊”了一声。
那时候她仗着吴以深的爱,偶尔也会无理取闹乱发脾气:“吴以深,你就光一张嘴说的好听,察言观色你会不会?你女朋友吃醋都看不出来吗?”
吴以深咋舌:“你吃谁的醋?……自从遇见你后,我可是很多年没正眼看过别的女生了!”
“谁说吃你醋了!”
他一双眼睛瞪成了两铜铃:“不是,你到底吃谁的醋?”
“顾向晴。”她的无名之火那时候已经消了一半。
“顾向晴?”吴以深几乎跳起来,“她一女的,你吃什么醋呢?”
“吴以深!笨成这样,我到底是怎么被你追上的?”也不知道是谁笨,她没好气地说,“我吃的是顾向晴她男朋友梁佑辰的醋!”
“梁佑辰?”吴以深终于垮下脸,“雅西,你把话说清楚……”
那一次,吴以深真的是“冤”死的。
后来,他也带她去吃汤包,不过他从此视“汤包”为敌,说什么也不肯吃一口。
说来也奇怪,离开学校后,怎么也吃不到那时候的味道,林妈那样巧的手,也没做出来,硬说是她嘴刁。后来有一次和陈诺带着阳阳出去逛街,在一条样式古朴的老街上,看到了一家老字号的小吃店,那里做的汤包味道,竟有九分当年的滋味。
雅西的食欲一下子开了,也顾不得用筷子,两根手指捏起一个汤包,在薄薄的皮上咬出一个洞,就等着汤汁慢慢地滑进嘴里。
嗯,果然是满口留香!
就在这个时候,阳阳的声音从老远的卫生间马桶上传过来:“妈妈,你不许偷吃!”
雅西看了眼陈诺,陈诺笑得身体都颤了起来,说:“真不愧是母子,这都能心有灵犀。”
雅西一口气吃了三个,然后轻声嘱咐陈诺:“等等阳阳过来,你就跟他说你总共买了六个,还剩五个,他吃三个,我吃两个。”
陈诺看着雅西:“那我呢?”
偶尔,她会像个孩子一样天真无辜。
“不是买给我们吃的吗?”
她的世界,若总能这样简单快乐,该多好。
阳阳很快就解决了他一早上的头等大事,以最快的速度跑出来,两只小手还提着裤子边,瞅着她就说:“妈妈你又偷吃!”
陈诺替她解围:“这次妈妈真没偷吃,爸爸总共就买了五个,你三个,妈妈两个。”
哪知阳阳更生气了:“爸爸你骗人!”
陈诺心虚,瞟了眼雅西。
“妈妈可以作证,爸爸没骗人!……妈妈也没偷吃。”
“真的吗?”
“嗯。”
“骗我你是大老虎!”
老虎多威武啊,她点着头:“骗你妈妈是老虎!”
阳阳突然跑过去,小手指着自己的嘴角:“妈妈,你这里有一点汤汁。”
长一双大眼睛,果然不只是摆设。
陈诺在一旁笑得前仰后翻,嘴里念念有词说:“阳阳,妈妈是母——老虎。哈哈……”
“妈妈你偷吃!”阳阳气得直跺脚。
雅西认栽,把一碗汤包放到阳阳面前,“这些都给阳阳吃。”
阳阳这才安静地坐上了椅子。
雅西看着阳阳手里的汤包,提醒他说:“要是吃不完,妈妈给你解决一个。”
阳阳哪知死活,爽快地回答:“吃的完,汤包这么小,两口就没了。”
汤包到手,阳阳终于注意到了雅西脸上的两眼泡。
“妈妈,你眼睛怎么了?”
雅西还没想好怎么说,阳阳又开口了:“怎么红红的,妈妈,你是不是哭了?”
“阳阳,妈妈是不是很丑?”
阳阳诚实的点了点头。
“妈妈上班迟到了,扣了好多钱,阳阳又不能吃肉了,所以妈妈很伤心,然后就哭得这样了。”
“妈妈,……”阳阳放下筷子,小脸沉得极其严肃,“阳阳以后不吃肉了,妈妈以后也不哭了,好不好?”
这样骗孩子,雅西只觉得心酸难受:“好。”
陈诺带着阳阳一出门,雅西就回到房间蒙头睡觉。明明困得要命,一躺下去头脑却开始清醒。
和昨晚失眠不同的是,此时脑海里出现的身影,全都是吴以深。
不管过去、现在,还是将来,她知道,这世界上有一个人,不管她走到哪里,不管她是否快乐,注定是要记得一辈子,歉疚一辈子,想念一辈子。哪怕有一天,她已经老的失去记忆,都会有那样一个人,存在于她的生命里。
他,就是吴以深。
自从回来之后,她就常常想起吴以深。
四年前的婚礼上,他真的追出来找她了吗?
她记得,离开的那天,她在桥上逗留了很久,他怎么没有找到她呢?
如果当年,他真的找到她,一切又是否会变得不一样?
或许是天意,连老天都不忍心再让吴以深找到她,再让他受伤。
四年前的婚礼弄得满城风雨,他该有多难堪?多难受?
还有何西,她,一定恨死了她吧。
为什么她做的每一个决定,明明都是为了她在乎的人不受伤害,可到最后,偏偏把每一个人都伤的很深?
以深,你还好吗?你还会原谅我吗?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当时,我没有办法,我一直都身不由己,一直都没得选择。
……
那样心疼,竟也能浑浑噩噩,不知不觉的悄然入梦。
梦里有一辆巴士,在一条空旷的街上缓缓启动,她一边追,一边喊着:“以深!以深!……吴以深!吴以深!”
跑得气喘吁吁,就是追不上!
恍惚中听到手机在响,以为是陈诺,眯着胀痛的眼睛从床上爬起来,听到电话里的声音,是海哥。
海哥有些着急:“雅西,下午的课你能上吗?”
雅西脑子里还回放着梦里追车的一幕,问:“什么课?”
“你声音怎么了?生病了?”
“嗯。”
聊了几句后,雅西大概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
几天前,她已经跟海哥打过商量,以报社工作杂碎,经常要加班为由,想把周六下午冬冬的小提琴课换成别的老师上。本来海哥已经同意,给她换个时间的课上,可事情偏偏又生出了变故。
“雅西,冬冬好像很喜欢你,刚刚孩子还打的电话来。”
才上过一节课,雅西并没感觉出冬冬有多喜欢她。
“雅西,上课之前我们琴行和孩子家长是签过协议的,没有特殊原因琴行不可以随便更换老师,”海哥话中透出了为难,“家长来电话,表示愿意配合你的时间上课,……雅西,家长也明确表示,如果琴行违约,出于你的原因,你需要付违约金。”
冬冬小提琴课程的违约金对她来说并不是一笔小数目。
雅西记得海哥说过,他与冬冬的母亲灵犀有几分交情,所以灵犀才会不怕狗仔蹲守出现在琴行,才会放心让一家琴行的老师教她儿子小提琴。
现在很显然,凌书祁是刻意要为难她,且也真的为难到了她。
她付不起违约金,且是她的原因,她不该让海哥为难。
“海哥,冬冬的课,我去。”
挂电话之前,海哥突然问起:“雅西,你是不是哪里得罪了冬冬的爸爸?”
她自然打马虎:“怎么会?”
“那就好,没事,随便问问。”便挂了电话。
雅西备好课,草草喝了点早上剩下的粥,中午踏实地睡了一觉,起床之后,整个人精神了不少。
但是两只眼睛还是肿的厉害,大概需要两三天才能消下去,简单化了个妆遮掩,出门前,她又加了件毛衣。
初夏的天气,时暖时寒,总叫人捉摸不定。
今天,倒是一个艳阳天。
也是许多年没有看过这样通透的蓝天,她仰着脸,眼睛被明晃晃的阳光刺得睁不开来。
真疼啊!她不由得想。
以后,再也不要那样哭了,太懦弱,也太不划算。
哭得那样伤心,好不容易好了,还要留下这样严重的后遗症。
到了琴行,好几个人都盯着她仔细看,好在没人唐突到去问她:“赵老师,你眼睛好像肿了?”
哦,揉眼睛揉的。
总不至于这样回答人家吧。
鬼才信。
和上次一样,司机郑平来琴行接她去上课,刚刚好又是提前二十分钟。
这一次,郑平坐在驾驶座上偶尔跟她谈上一两句:“赵老师,您结婚了吗?”
“我儿子都五岁了。”她说。
郑平吃惊地抬眸看了一眼:“您不说,真看不出来。”
雅西是奔三的人了,到了这年纪,不是心里发虚,也不是虚荣心作怪,听到有人这样说,其实还是挺受用的。
“谢谢。”她回以一笑。
到了小区门口,郑平又问:“赵老师,上课还顺利吗?”
车子是好车,司机又开得稳,雅西一坐进车里就又犯起了困。
“赵老师!”
“嗯?”
“到了!”
怎么这样快?打了个哈欠,她懒懒地望了一眼窗外,下车站稳脚跟,觉得浑身都酸疼的厉害,像被人打了一顿似的。整个脑袋也重重的,还有点发昏,刚刚忘了去买药吃,大概是又严重了。
冬冬那样小,抵抗力也不知道好不好,万一被她传染了怎么好?
想想又觉得犯傻,又不是她要来,要真有个万一,那也是凌书祁的责任,与她无关。
进了客厅,却不见人,郑平上了楼,和丁妍一起下来。
丁妍礼貌地向她微笑:“赵老师,很抱歉,冬冬刚刚闹情绪,好不容易哄睡着,现在还没醒。这孩子不睡醒硬是叫起床,会有很严重的起床气,但冬冬午睡时间不长,最多再睡半小时就该醒了,请您等一会儿好吗?”
雅西没想到会这样,但也只能说:“好。”
“赵老师,请坐。”丁妍走到沙发边,“喝点什么?茶还是咖啡?”
什么好茶、咖啡反正也是吃不出味来,“给我一杯热水就好,谢谢。”
丁妍从一间屋子里端出了一杯水,还有好几样点心和水果。
“赵老师,真不好意思,您先随便吃点点心打发一下时间,对了,这里有报纸和杂志,要是无聊,您可以看看。”
“好,谢谢。”
“刚刚冬冬把琴房弄得一团乱,我去楼上整理一下,赵老师随便。”
丁妍已经走了一段路,雅西突然想起什么,在后面喊住她:“等一下,……那个……”
“什么事?”
“……凌先生在家吗?”她说话的声音不自觉的小了一些。
丁妍笑笑:“凌先生一早就去公司了,赵老师要是有急事,我可以给你打电话。”
“不用!……我随口问问,没事。”看着丁妍转身上楼,她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沙发是中规中矩的纯色布艺大沙发,一屁股坐下去,整个人似乎都陷了进去,极软、极舒适,对此刻嗜睡如命、头脑发昏的雅西来说,真是一种享受。
一个人待着,她就那样放松地靠在沙发里,合上眼,如丁妍所说,休息一会儿。
好困,好困……
然后什么时候睡着了她都不知道,要命的事,一睡就不省人事。
当雅西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三四个小时之后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