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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九章 等一个晴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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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梦里,雅西隐约听到了一串脚步声,她先翻了个身,又揉了揉眼睛,终于恢复了一点意识,然后,半个哈欠卡在喉咙口,整个人猛地从沙发上跳起来。
天啊,她竟然睡着了!
睡得那样沉,一定睡了很久,现在都什么时候了?
盖在身上的毯子被她的手一甩,轻轻地落在了脚边的地毯上。
雅西弯腰去捡起来,瞅着毯子静静地发着呆。
难怪睡梦里觉得那样暖和,原都是这条毯子的功劳。
“赵老师,你醒了?”
她抬起脸来寻到声音的源头:“……醒了。”觉得十分抱歉,“不好意思,我今天有点感冒,刚刚坐着坐着不知道怎么就睡着了,那个,我……”
“没关系。”
“现在几点了?”
丁妍抬起手腕看了一眼:“快六点了。”
“六点!”雅西倒吸一口气。
她竟然睡了那样久,丁妍竟然都不叫醒她!
雅西尴尬地拢了拢发丝,低声问:“你怎么不叫醒我?”
丁妍温和地笑容落进她眼底:“凌先生不让我叫醒你。”
什么!
“凌先生!”她无法掩饰突如其来的惊讶和无措,也就全落在了丁妍的眼里。
丁妍还是那样笑着,只是笑容更深了些:“怎么了?”
“凌先生……他,回来了?”雅西的胸口,突然一片慌乱。
“回来了。”
她看着丁妍,再次失态。
“不过,刚刚又出去了。”丁妍说。
听到这一句话,她的心口才渐渐平复,在看到丁妍的笑容时,差点忍不住说:能不能一口气把话说完整,省得她一惊一乍如此失态。
一惊一乍?想到这个词,她又觉得好笑。
对方还是一副谦恭有礼的态度,并戏言:“赵老师,你不用紧张,凌先生虽然看起来凶巴巴的样子,其实他人很好相处。”
顿了顿,才又说:“只要你离他稍微远一些,多冲他笑笑,俗话说的好,‘伸手不打笑脸人’嘛。”
雅西脑子里一闪而过的是:凌书祁认识的人中,有不少她也算是认识的,至于说他好相处的,大概也就丁妍一人。
所以能在凌书祁和灵犀屋檐下吃得上这碗饭,丁妍定有些能耐。
想到这里,她顿生了几分敬佩:“丁姐说的是,多谢提醒。”之前她听司机郑平这样唤过丁妍,随口也就这样唤她。
“小事情。”她接过雅西叠好递过来的毯子,突然笑了,“你看,这还是凌先生上楼找来给你盖上的。”然后略显俏皮的一笑,“凌先生不仅好相处,还很细心。”
这一点雅西是完全赞同的。
算来,她和凌书祁结婚也差不多有两年,在一起的时间虽然不多,但他的心细,她从来都没质疑过。
那时候,她对他还是很好的。有时候甚至很迁就她,即使她那样任性,他还是以他的忍耐和细心将她的执念化解。
一个男人,能做到那样,应该是真心爱过她的吧。
可那时候,她的心不在他身上,即使那样,他还照样对她好。
那时候……又是那时候!
她的心莫名又抽痛了一下。
呵,那时候啊,是多久之前的事了?
隔得太久,很多事,其实她已经记得并不那么清楚了。
一辈子,或许真的很长,长到她和他的那一段,已经是前世发生的事。而“今生”,他还要与她纠缠不清,到底是谁欠了谁?
丁妍自然不知道雅西与凌书祁过去的关系,只当她是凌先生请来的家庭教师,对她极为客气。
“赵老师,睡了一觉,感觉好点了吗?”
她莞尔笑笑:“好多了。”时间已经不早,这个点再给冬冬上课也不合适,想了想,她说,“丁姐,时间不早了,冬冬今天的课下周我再来上,麻烦你跟凌先生说一声,顺便替我说声‘抱歉’。”
“凌先生应该马上就回来,等一下你自己直接跟他说吧,反正司机已经回去了,大概还是凌先生开车送你。”
雅西本来听丁妍说凌书祁不在家,一颗悬着的心已经踏实了下来,这一下,浑身的神经又像触及到了危险一样紧绷起来。
“不用了,我赶时间,我自己打车走。”
“这里也打不到车,走出去好一段时间呢。”
“没事……”雅西有一种争分夺秒地感觉,老觉得她今天会倒霉到家,怕什么就来什么。
事实也确是如此。
雅西前脚辞了丁妍要跑,刚走到玄关处,正欲换鞋,就听到门锁扭动的声响。
在安静的小空间里,那金属声清脆而响亮。
“凌先生!”身后头丁妍的声音带着几分欢喜,“凌先生回来的刚巧,赵老师正要走。”
雅西两只脚离了鞋,视线对上凌书祁投来的目光,连继续穿鞋的事情都忘了一干二净。
她就那么一双脚丫尴尬地站在干净的发亮的地砖上,黑丝绒袜子再厚,脚底还是透心的冰凉。
杵在那儿看着他莫名发愣,竟没人觉得不对劲。
凌书祁并不理她,视线越过她,对站着的丁妍说:“给赵老师准备晚餐,简单一点。”
丁妍一顿:“好的,凌先生。”
雅西没听明白,想拒绝,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冬冬呢?”凌书祁问。
“在琴房。”
他一边换鞋,一边说:“冬冬晚上想吃牛肉面,你再给她弄个荷包蛋。”
“好的。”丁妍又很客气的询问雅西,“赵老师,晚餐你想吃点什么?”
凌书祁完全没有要征询她意见的态度,让雅西处在及其被动尴尬的地步:“不……”
他看都没看她一眼,自顾说:“冬冬吃面,赵老师就委屈一下,跟冬冬一起吃面,怎么样?”
她还有其他选择吗?
“……哦。”
“丁妍,等一下,”凌书祁的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纸袋,“这里是感冒药,还有退烧药,你去灵犀的工作室取个体温计让赵老师量一量,然后再对症下药。”那口气,像是很专业一样。
丁妍刚回头,他又喊住了她:“这样,你去拿体温计给赵老师,面我来下。”
待丁妍走开,雅西刚要开口,却听见凌书祁说:“把鞋穿上。”
她愣了两秒,转身把拖鞋穿上,说:“我要回去了,冬冬的课我下次来给他上。”
凌书祁慢悠悠地往客厅里头走去,全然不顾她的话:“冬冬已经等了一下午,你现在走,他会很难过。”
“那怎么办?”这个点她待在这里,不是很尴尬吗?再说,这样和她待在一起,他不会不舒服吗?万一灵犀回来……
“吃了晚饭把课补上。”他自作主张的决定。
“可是……”
“如果你不怕孩子伤心,现在就可以走。”
“我去跟冬冬解释。”
“你见了他,就走不了了。”
“……”也就是说,她根本没得选。
丁妍拿了体温计回来的时候,只剩雅西一个人坐在沙发上胡思乱想。
“赵老师,给。”
她接过体温计:“谢谢。”
下午睡了一觉,身体已经松了很多,但她还是乖乖地量了一□□温,还好,三十七度四,吃了药晚上再睡一觉明天烧大概就退了。
丁妍把水杯递给她,悄悄跟她说:“凌先生厨艺很好,我们今天有口福了。”
她只是笑笑,心不在焉的回答:“是吗?”
“不过凌先生并不常下厨,只有冬冬不乖的时候,他才会下趟厨房,冬冬很吃这一套。”
雅西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听到这里,一句话随口就问了出来:“凌太太呢,她不做饭给冬冬吃吗?”她来了这里两次,从未看到过灵犀,她再忙,晚上总归要回来吧。对于灵犀,在她心里大底是有些好奇的。
“凌太太平日很忙,这几天又飞国外去了,也是这个原因,冬冬总是和爸爸亲一些。”话到这儿,丁妍突然住了口,随后只补了一句,“凌先生是一个好爸爸,对冬冬相当宠溺,我是看着冬冬长大的,希望赵老师能多一点耐心,和冬冬愉快相处。”
她迟疑了一下:“冬冬……他真的很喜欢我给他上课吗?”
“是啊,你不知道,冬冬一听说赵老师没空不来了,下一秒就哭了出来。”
连冬冬的心思,也这样令人费解,或许冬冬真的很像凌书祁,一样的让人捉摸不透,旁人根本别想窥探他们在想些什么。
雅西啊雅西,你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他们是父子,像或不像,他们都是父子,血浓于水,任谁都无法改变这个事实。
“对了,冬冬刚刚还下来找过你,看你在睡觉,乖乖地蹲在边上看了你很久。”
丁妍很健谈,谈吐举止儒雅有礼,语调始终都是那种波澜不惊的感觉,所以入耳的声音舒畅动听,特别有亲和力。
雅西手里捏着药盒,有点走神。
那长方形的药盒上端端正正地写了一行字:一日三次,一次一粒。
苍劲有力,一笔一划,写得倒极为认真。
那是她再熟悉不过的笔迹。
那像是要破纸而出的字迹,分明是凌书祁留下的。
初中的时候,凌书祁跟她和雅宁的书法老师一起练字,他练的是狂草,他的字,一向龙飞凤舞,偶尔端正,是因为她练了小楷,看不懂他的字,就嫌弃他的字丑。他其实也知道她的心思,不过后来每回同她有文字往来,他倒是都用这样清秀的字迹。
指尖不经意地轻抚过药盒上的字迹,心里竟升起一丝可耻的怀念。
她又忍不住去想:那时候啊,虽然也有心事,倒也算无忧无虑。
“赵老师!”
突然有人碰了一下她的手臂。
“什么?”她一惊,药盒从手上掉落。
“吃饭了。”
她顺着丁妍的目光望过去,恰好触碰到凌书祁投过来的视线,她本能的躲开,可还是看到了他眼底的深沉和冷漠。
药是要在饭前服用的,吃了药要过半小时才能吃晚饭,四个人坐在偌大的饭厅里,就雅西一个人看着摆在她面前的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发怔,其余两个,不是吃的津津有味,就是咂着小嘴,像刚孵化的小雏鸟,张着嘴,一口一口等着爹妈来喂食。
凌书祁十分有耐心,冬冬吃得那样慢,他都不催促一声,俨然一副慈父加超级奶爸的架势。
阳阳要这样吃东西,雅西大概早一番理论把阳阳绕进了她的陷阱里。
雅西偷偷瞥了凌书祁一眼,两只手慢慢地伸过去,像第一次做了什么坏事一样小心谨慎。
“还有十分钟。”凌书祁眉也不抬,一句话把雅西吓得缩回了手。
从前,他也是这样不讲理,一件事情只要他觉得有理,任谁也别挑战他的底线。
丁妍在一旁笑道:“别不在意,这半小时还是有科学依据的,冬冬以前就吃过苦头。”
冬冬是孩子,她是大人,怎么能一概而论。而且,这时间问题,只跟药性药效有关,吃了,顶多没有效果。
雅西后来才幡然觉醒,她怎么就比冬冬还乖,就那样傻傻地听了他的话,以她对凌书祁的了解,他多半是故意的,为了让她难堪,煞有介事的信奉了什么医嘱。
凌书祁的面做得很地道,比起她,不知道要胜出多少,吃了两口,她突然想起了儿子。
阳阳应该回家了吧,这个时候她还没回去,儿子一定会很着急!
雅西放下筷子去客厅翻出手机,发现手机因为没电,已经自动关机。
她又折回去问丁妍:“丁姐,我手机没电了,能不能借用一下你的手机?”
“……给。”
雅西给陈诺打电话,陈诺在那头急的几乎吼起来:“雅西,你去哪里了?怎么手机还关机了?”
“我手机没电了。”雅西顿了顿,说,“那个,我晚上还有一节课,会晚一点回去,你跟阳阳说一声……”
他打断她:“晚上还要上什么课?你在哪里?”
“我回去再跟你说,先这样吧。”
“你在哪里?我过来接你?”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
“我来接你。”
“不用了,先这样。”
雅西匆忙挂了电话,转身把手机还给丁妍的时候,才发现凌书祁在她打电话的时候已经离开了餐厅。
雅西给冬冬上课的时候,冬冬突然小声地说:“赵老师,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冬冬先说说看是什么忙,看看老师能不能帮你。”
孩子突然眉心一锁:“赵老师,你能替我保密吗?”
看来对冬冬而言,一定是一件很严重的事。雅西没有想到的是,冬冬会这样信任她。
“老师一定替你保密。”
冬冬转身跑到一个角落,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上次给她看过的那把小提琴。
“赵老师……”
她接过那把刻着主人名字的纯手工小提琴,看到几根揽腰断开的琴弦。
“前几天我跟爸爸说,我不要赵老师教我拉琴,我想要爸爸教我,爸爸说他没有空,然后很生气地走了,冬冬也很生气,所以……”
“所以你把琴弦剪短了?”
“我已经知道错了。”
“冬冬,这把小提琴很漂亮,而且也很贵,你这么做,小提琴也会不高兴,它也会很疼的。”
冬冬半信半疑:“真的吗?”
“你听,因为很疼,它都不能发出好听的声音了。”
“赵老师,你能修好它吗?……要是被爸爸知道,爸爸一定会生冬冬的气,会不理冬冬……”
雅西也有些为难,但是看着冬冬的样子,最终心软了:“好吧。不过冬冬要答应老师,以后再怎么生气,都不可以伤害它,好吗?”
“好。”她伸出手指,“冬冬保证。”
两个人拉完了勾,冬冬就笑了。
雅西和冬冬在一起的时间才短短几个小时,但她发现这个孩子笑容很少,他的脑海里充满了奇思妙想,他还很渴望外面的世界。
下课的时候,冬冬看着她突然一笑,说:“赵老师,你睡觉的时候好漂亮。”
她眼珠一转,笑了:“冬冬嘴巴真甜。”
冬冬却沉默了半晌,小声问她:“赵老师是不是不喜欢冬冬?”
“冬冬为什么这样问?”
“赵老师不想来教我,一定是不喜欢我。”
“冬冬,老师怎么会不喜欢你呢,赵老师家里也有一个跟你一样大的小朋友,他很调皮,可是老师还是很喜欢他,冬冬这样乖,老师怎么会不喜欢呢?”
冬冬的眼底闪过一道光亮,可是又稍纵即逝:“你是他妈妈吗?”
“是啊,他叫阳阳,是老师的小太阳。”
冬冬似乎没听懂,望着她的小眼睛里闪过一丝迷惑,接着是忧伤:“妈妈为什么不喜欢我呢?”
雅西愣了愣:“冬冬的妈妈怎么会不喜欢冬冬呢?”
“妈妈很忙,她从来不带我出去玩,也不让我出去玩。”
“冬冬……”雅西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冬冬。
“赵老师,我觉得你比我妈妈还漂亮。”雅西知道,那是孩子发自内心的一句赞美,也是从心里接受她的表现。
她看着他唇边的笑意渐渐散去。
和一个孩子谈起灵犀,这个孩子还不是别人,是灵犀和凌书祁的儿子,那种感觉,很难用言语表达。
雅西心里酸酸的,嘴上却说:“冬冬的妈妈也很漂亮。”
冬冬昂起脸:“你见过我妈妈吗?老师,你认识我妈妈吗?”那样期待,那样渴望,灵犀即使是公众人物,也不该这样忽略她的儿子。
“我们在琴行的时候见过呀,冬冬忘了吗?”
孩子思索片刻,摇摇头。
言归正传,雅西问:“冬冬,今天老师教你的指法你都学会了吗?”
“嗯,都会了。”
“下次我要考考冬冬的哦。”她站起身,“老师要走了,我们说再见吧。”
“赵老师,再见。”
“再见,冬冬。”
雅西把她的小提琴留下,带走了那把刻有她名字的小提琴。到了门口,冬冬在身后问她:“赵老师,你下次还会来吗?”
她回过头,灿烂一笑:“当然会来。”她冲孩子挥挥手,孩子也冲她挥了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