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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五章 一诺千金 ...

  •   走出琴房的时候,雅西感到浑身发软,连走几步路都很吃力。
      在楼梯口,她遇到了端着咖啡上楼的丁妍。
      丁妍停了停,微笑着问她:“赵老师,课上的还顺利吗?”
      “很顺利。”
      “那就好。对了,赵老师,你先在客厅休息一下,凌先生让司机回趟公司取点东西,很快就回来。”
      她痴痴地望着眼前的人,脑子里依旧一片空白,“……凌先生,在家吗?”
      “在,刚回来。”
      “凌先生,……他忙吗?如果不忙的话我想跟他见一面。”她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只觉得心慌意乱,说话也不流畅,“那个,我想问一些关于冬冬的事。”
      “那你跟我来。”
      丁妍的茶盘里放着一杯咖啡,咖啡盘边上放着两个白色的小糖袋。雅西在空气里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香味。
      “这是黑咖啡吗?”她随口问。
      “是的,看来赵老师也喜欢喝黑咖啡,等等我给你泡一杯上来。”
      “不用麻烦,谢谢。”她知道自己的话多了,于是安静地跟在丁妍身后打算不再开口。
      “一点都不麻烦,赵老师不用客气。”
      “真的不用,……我不喜欢黑咖啡。”因为太苦。
      以前凌书祁喝的时候,她还笑过他味觉有问题。记得那时候他说,如果咖啡可以再苦一点,他倒会更喜欢喝。如今呢,他是觉得咖啡苦了吗?
      “到了。”在二楼走廊的尽头,她们停在一扇暗红色的木门前,丁妍抬手就要敲响房门。
      “等一下!”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那样心慌,更不知道刚才她是出于什么原因会提出要见他一面的要求,总之,她觉得她一定是疯了,“对不起,我突然想起我还有事……我先走了,再见!”
      几乎是落荒而逃。
      “赵老师!”留下一脸茫然的丁妍,和来不及说完的话,“司机很快就回来,你等一下……”
      她已经顾不得,因为她发现在这里多停留一会儿,她都可能会窒息。
      雅西一直冲到门外,直到走在通往外面的小路上,她才记得要停下来慢慢走。
      她微微喘着气,仔细地呼吸着周围的空气,好一会儿才平复心情。
      她竟然这样没用!
      赵雅西,你竟然这样没出息!
      直到这一刻,她才知道,为什么她会那样恨凌书祁,原来,她的恨,和她的爱一样,已经深入骨髓,病入膏肓,已经,不可救药。
      其实雅西一直不明白,四年前的那个夜晚,她为什么会走得那样彻底?胆小如她的一个人,到底是哪里来的勇气?
      现在,她突然明白了。

      小路很宽,两边种满了不知名的绿植,空气里飘散着淡淡的花香,拂过手背的风有一丝清凉。
      走了一会儿,雅西突然有种走在深山老林的感觉,或许只是情绪低落的缘故,总感觉空气寂静的可怕,只想快点离开。可是,她好像只是在绕圈子,走着走着,然后又回到了原地,还是那样的绿植,还是有淡淡的花香在稀薄的空气里弥漫。
      停下脚步,雅西心急如焚。
      这个时候,不要说,她连出去的路都找不到!
      她只希望能快点离开这里,永远离开这里,可连这样简单的事,她竟然都做不到,她真的很没用。
      一直以来都这样没用!
      这样的自己,她厌恶至极!
      而更可怕的是,只要有一丝空隙,凌书祁的身影就会霸占她的整个脑海。
      他的样子——
      一双眸子深邃幽沉,将人拒之千里……
      他的声音——
      还和从前一样冷静沉着……
      可他,他已经不再是雅西从前认识的那个凌书祁,她知道,他已经变得她完全不认识,成为了另外一个人。在他身上,她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熟悉,他对她来说,就是一个陌生人,她于他而言,也只是陌生的“赵小姐”。
      可是,明明是他先背叛的她,一再欺骗她,为什么最后放不下的人却变成了她?
      为什么,她就不能再迷糊一点,永远都不要去看清自己的心,为什么要这样作弄她?
      凌书祁,我以为我所有的伤口都已经痊愈,你的出现,竟然如此轻易的揭开了我身体里那些最深、最痛的伤疤,你又赢了,你一直都是赢家。
      我不该,真的不该跟你赌。

      雅西继续往前走,她怕一停,一些陌生的情绪又会跑回来,眼泪会不受她控制,她很害怕。
      一辆黑色轿车从她身边滑过,突兀地横在她眼前。
      雅西愣在那里,看着车窗缓缓摇下,听到一个男人不容拒绝的声音从车窗里传出来——
      “上车!”
      是凌书祁。
      还是那样冷漠、坚定的语调。
      雅西无动于衷地抬眸望了他一眼,然后垂眸,抬起右脚,迈开步子,绕过半个车身后,慢慢吞吞地继续往前走。
      走了几步,那辆车子很快追上她,又停下,“上车!”声音里带着隐隐的怒气和厌恶。
      雅西脚下没停,视线始终落在前面的柏油路上,继续不紧不慢地往前走。
      她听到身后车门开启又关上的声音,很想拔腿就跑,可是两只脚却不听她使唤,或许只是害怕而已,怕真的惹怒他,一发不可收拾,最后吃亏的还是她。
      左手的手臂突然被人抓住,力道之大,迫使她不得不停下来。
      凌书祁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回头,拉起她就往后走。
      “上车,我送你回去。”
      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和力气,手一抬,很轻松就挣脱了手臂上的桎梏。
      “不用麻烦,我可以自己回去,你不需要送我。”抬眸的瞬间,她看到了他眼底的不耐烦。
      “需不需要是你的事,把你安全送回去是我的义务。”
      原来只是义务而已。
      车子再次启动的时候,雅西已经坐在车子的后座上。
      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有再开口,雅西痴痴地望着车窗外快速消逝的街景,很长一段时间里,她总觉得这一切并不真实,像是做梦一样,可又比梦里真实,所以,她并不是在做梦。
      车前驾驶座上的男人认真地盯着前方的路况,偶尔,他会抬眸看一眼后视镜,看到她一副失魂落魄、心不在焉的样子。
      那张漂亮的有些陌生的脸,没有错,就是她——赵雅西!
      当他突然间在超市广播里听到“赵雅西”这个名字的时候,他真的以为是出现了某种幻听,那时候,他的脑子里甚至闪过一个念头,他年纪轻轻,竟然开始幻听,再过几年,他的记忆力该衰退了吧,要真是那样,倒也好。可当她的名字再一次以同样的方式在广播里出现的时候,他知道,确信无疑,那不是幻听,是她,她回来了。
      几乎是同一时刻,他扔下手里的东西,什么冷静、理智、愤怒……统统被抛到了脑后,他一路跑着到了超市的服务台前。
      真的是她!
      这一面,他足足等了四年!
      留了长发,人似乎也胖了些,还笑得那样开心,看来,这些年,她过得不错。
      可恨!
      从那天开始,直到现在,此时此刻,凌书祁依然觉得像是在做梦一样。
      四年了,整整四年。
      她还知道要回来吗?
      当初,她怎么可以无牵无挂的一走了之,整整离开四年?怎么可以一走,就杳无音讯?
      她离开了他的世界,已经有整整四年!
      既然那样坚决地走了,为什么还要回来?
      四年了,她竟然还知道要回来!
      她是故意的吧,在他准备忘记她之前,回来提醒他,她一直存在着,他永远都别想将她忘记!
      可恶!

      车子不知不觉地加快了速度,窗外的街景快速的后退消失,等雅西意识到时,他们已经上了高架。
      这并不是回琴行的路,她记得,来的时候并没有走过高架。
      望着窗外,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归于平静:“这不是回琴行的路……”
      凌书祁并不回答她。
      雅西没有勇气再问,直到窗外出现一些记忆里熟悉的景物,她才迟疑地问他:“我住城东,你……是不是走错路了?”
      他冷冷地笑了一声:“你还认得这地方?”还是那样不屑的语气。
      上了凌书祁的车,雅西知道,她已经没得选择,但是听到他以这样的口吻质问她,说不出那一刻心里是什么样的滋味。
      她不再开口,车里又是一阵无边无际的沉默,直到车子停在城西的沿湖公路边,透过车窗,看到一望无际的湖面时,他才又开口,“下车。”
      凌书祁自顾先下了车,走到车头的方向,背对着她,将身体倚靠在车头前,慢慢燃起一根烟,手抬起了又落下,然后不断重复这个单调的动作。
      透过车窗,凌书祁挺拔的后背落进了雅西眼底,这个背影,在安静辽阔的海边显得有些落寞和孤独。
      孤独,她怎么会想到这个词语?
      凌书祁和灵犀应该很幸福吧,他们还有一个那样聪明乖巧的儿子,怎么还会感到孤独?
      雅西也下了车。
      夕阳西斜,落日的余晖撒落了半边天际,安静、秀丽的城西湖畔美得令人心醉,记忆里的画面重新被赋予了色彩,曾经的幻想终于回归现实的时候,一路上她都无法平静的心竟在那一刻释然了。
      她有多少年没再看到过这样的湖光山色?
      梦里无数次出现的画面,近在眼前,且触手可及,美梦成真的时候,原来也不一定是开心的。
      湖面上吹来的风夹着深度的凉意,能够穿透身上的每一寸肌肤,抵达身体里的每一个地方。
      风永无休止地向岸边袭来,雅西一连打了两个冷噤。
      她挪步走向凌书祁站立的方向,看到他掐灭了烟头,下一秒,她忽地停下脚步。
      脑海里闪过四字良言:保持距离。
      夹着湖水和植物香气的空气里又多了几丝淡淡的烟草气味,和他身上的味道一样,若有似无。
      “凌先生,我……”
      “凌先生?”他突兀地打断她,将双手插进裤袋里,转身冷眼瞧着她。
      雅西不明白他的怒气从何而来,如果是为了她刚才的“不辞而别”,他大可不必追出来见她,若是因为“凌先生”这个称呼,那就更加不可理喻了,是他唤她“赵小姐”在先,她称呼他“凌先生”,不过是尊重他而已。
      “生气了?”
      他简直莫名其妙。
      “四年了,看到我,难道你就没有一句话要问我?”
      她再次抬眸,却不敢看他的眼睛,她知道,她比从前更胆小了。“没有。”关于他的事,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早在三年前,她就已经从一条娱乐新闻中得知了全部。
      该死!
      藏在裤袋里的指关节被他握的吱吱作响。他咬牙又问了一遍:“真的没有?”
      “我该问什么?”她桀骜地昂起脸看着他。
      凌书祁目光灼灼,一字一顿:“好,你没有,我有!”又走近几步,在离她不过半米的距离处停下,“为什么还要回来?”
      垂眸,她的声音低了一些:“迫不得已。”
      “迫不得已!……”如果眼神可以当利器,雅西大概已经在他的注视下被伤的体无完肤。
      确实是迫不得已啊,她有无数个回来的理由,但是一直没有回来,直到几天前踏上归途,不是迫不得已,是什么?
      他怒不可揭:“赵雅西!……四年前,你一夜之间人间蒸发,所有的人都以为你遇到了不测,然后大家满世界找你,只差没把这座城市翻个遍,这些你都没有想过是吗?”
      他们真的满世界找过她吗?
      雅西怔然,半晌,她懦懦地说了一句:“我不知道。”
      “不知道?”他的眼里含着某种痛不欲生的情感,“在吴以深的婚礼上,你一个人跑掉,你知不知道有个男人不顾一切地追出去找你,好好一场婚礼,闹得满城风雨,路人皆知,……你突然一走了之,你知不知有个男人以为你出了意外,发了疯一样的到处找你!这些,你都不知道?”
      那天晚上,吴以深,他真的有追出去吗?
      她再也不敢直视他的脸,移开视线,她无可奈何的回答:“我不知道。”
      她不知道。当时,她哪里会想到这些?
      “不知道?!不知道!你说——你不知道?”
      她的肩膀突然被一双大手钳住。凌书祁的十指指尖深深地捏紧她的肩膀,她的骨头被掐的痛楚不堪。
      在他的眼底,她好像,好像……看到了不断聚集的愤怒与杀气!
      她挣扎低吟:“你松手,……你弄疼我了。”
      “疼吗?”他眼底泛起红晕,声音已经嘶哑,“这样,就疼了?”
      “凌书祁,你到底想怎么样?”事到如今,他还想怎么样?她又还能怎么样?
      他以为只有她不知道疼吗?她以为她走了,就真的能忘得一干二净吗?
      他以为,她一个人可以承受那些残忍的事实吗?他以为,她真的很坚强吗?
      “我不想怎么样。”他试着冷静,试着不去看她眼里的东西,“我只想问问你,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雅西从目光里看到了一张渐渐模糊的脸,然后低头咬住唇,用力,逃开了他,“我不想怎么样。”
      她的楚楚可怜,终于让他冷静下来:“你还没回答我,……四年了,为什么还要回来?”
      “……我不知道。”
      非要一个理由,她其实也说不上来。
      “想回来,就回来了。”
      “想走就走,想回来就回来,这就是你任性的理由?”
      “你觉得是,就是。”她突然好累,好疼。
      沉默也可以像病毒一样蔓延,在两个人之间扩散,然后,看着彼此,沉沦。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听见他说:“那天,在超市里的那个孩子,他…………”
      他是说阳阳吧。
      阳阳!
      初夏的傍晚,落日很美,云霞妖娆,白昼被生生拉长。
      雅西突然转身跑回车里取出手机,看到手机屏幕上好几个海哥的未接来电,连忙拨了回去。
      很快,电话通了,海哥有些着急。
      “雅西,我打你手机怎么一直没人接呢?”
      “不好意思,刚刚上课开了静音,”雅西从车里拿回包,视线在马路两头来回看了几遍,“阳阳还好吧?”
      “现在没事了,刚刚吵着要找妈妈。”
      “临时有点事耽搁了,海哥,我马上过来,你能把手机给一下阳阳吗?”
      “行,你等一下。”
      “……阳阳。”
      “妈妈!”
      “阳阳,妈妈有事耽误了一点时间,现在妈妈马上就来接你,你乖一点,妈妈一会儿就到。”
      “好,妈妈要快一点哦。”
      雅西身处的环湖公路远离城市,以前来过这里那么多次,从没有见过一辆的士,今天大概走了大运,竟看到一辆的士正从山那边开来。
      经过凌书祁身边的时候,她停了停:“对不起,我儿子还在等我,再见。”走了一步,她又停下来,“我们以后不要再见面了。”
      雅西头也不回的离开,留下一脸惊愕的凌书祁。
      他久久都未曾动一下,直至身体僵硬,浑身发凉。
      夕阳一点一点坠下,夜幕悄无声息的降临,城西的湖边,海风冷冽,冰凉刺骨,但都远不及她一句“我们以后不要再见面了”,来的刺痛!
      她说,她的儿子!
      她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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