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一路向西》箫紫陌

21、第二十章 一米阳光

　　下了班去接儿子，老师却说阳阳被他叔叔接走了。自称是“叔叔”，能在托班接走阳阳的人应该又是凌书祁。
　　他怎么又把阳阳接走了，他究竟想干什么？
　　雅西给凌书祁打电话，他接的倒是很迅速。
　　电话通了，雅西问：“阳阳呢，你们在哪里？”
　　他淡淡地说：“阳阳跟着你不安全，这几天，就暂时住在家里，你不用担心。”
　　不用担心？！
　　他说的这是什么话？
　　还有，他最近很闲吗？没事老在她们母子面前晃悠，他到底安得什么心！担心阳阳安全？他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好管闲事了！
　　雅西气得分贝都提高了：“你把阳阳接走了，我能不担心吗？”
　　他默了默，“那是你的问题，与我无关。”
　　“……你把电话给阳阳。”
　　臭小子这么轻易就跟别人回家，这四年的思想教育算是全白费了。
　　“不给。”他果断拒绝。
　　“凌书祁！”
　　“要真担心阳阳，你可以来看他，只要你还认得回家的路。”说完很干脆地把电话挂了。
　　雅西怎么能不担心，阳阳虽然不认生，但认床，这么多年了，睡觉的时候，他还从来没离开过她。
　　要是哭了怎么办？
　　凌书祁，他又是存心的吧。
　　急急忙忙打了车直奔凌家，到达目的地的时候，雅西才恍然，只说是“回家”，凌书祁也没说是哪个“家”，她怎么偏偏就回了凌家，脑海中那些挥之不去的记忆源头，那个曾经和他有过一段回忆的地方呢？
　　凌书祁料到雅西会来，早和阳阳在院子里等候。
　　看到她出现的时候，他的唇角不禁微微上扬，心里暗暗得意：这一招果然有效，还不费吹灰之力，她就乖乖送上门来了。
　　比八抬大轿三催四请还管用，以后，他终于有了治她的法宝。
　　不过，看来以后，还得好好讨好讨好阳阳，以免他不听话坏了计划。
　　可惜凌书祁千算万算，漏算一招，这阳阳好哄好骗，聪明乖巧，也最能折腾人。
　　凌宅有个极大的院子，前院偏西有一座容得下十来个人品茶闲聊的六角亭，亭子的一端有一条两米不到的小路连接院南的假山喷泉池，而小路的中间铺有一条鹅卵石小路，细细长长，直延伸至远处。
　　雅西进院子的时候，阳阳恰好注意到了那一段鹅卵石小路，他极其兴奋地把凌书祁拉过去。
　　“凌叔叔，你家也有这‘小鹅蛋’路吗？”阳阳学说话时一直发不准“鹅卵石”的音，陈诺就教他说“小鹅蛋”，这一叫便习惯了。
　　凌书祁瞧了眼地上，耐心的解释：“这是‘鹅卵石’。”
　　阳阳一会儿的功夫就脱了鞋，光着脚就往上踩，嘴巴里还不停地念：“凌叔叔，你快脱鞋一起来玩！”
　　凌书祁停下脚步，扯谎说：“凌叔叔鞋子不好脱，你自己玩。”
　　“不要，凌叔叔你快点！你快点脱鞋嘛！”
　　凌书祁盛情难却，极不情愿地脱了鞋，极不情愿地踩上了鹅卵石路。
　　这时候阳阳兴奋地喊了起来：“凌叔叔，你快点走呀！”
　　凌书祁原本舒展的眉心早起了褶子，不悦地说：“阳阳，这有什么好玩的，我们去亭子里玩好不好？”
　　“凌叔叔，是不是很疼呀？”阳阳瞅着身后的人，笑了起来，“叔叔身体不好哦，明天快点去看医生吧。”
　　凌书祁顿时默然。
　　只和阳阳相处了短短几天的他，怎么会清楚阳阳的思维和逻辑。
　　陈诺是医生，虽不和阳阳生活在一起，但阳阳也算从小耳读目染，这“鹅卵石”路上的健康学问，也是陈诺的传授心得之一。
　　“我爸爸说，走‘小鹅蛋’路可以锻炼身体，走得越多身体就越强壮，你看我，一口气走了这么多，眉毛都没皱一下。”阳阳嫌弃地看了眼凌书祁，“叔叔，你再看看你，才走两步就疼成这样，身体一定不好，所以要赶紧看医生哦。”
　　凌书祁汗颜，可又不好驳陈诺的面子，硬着头皮说：“凌叔叔身体好得很。”
　　“是吗？”阳阳半信半疑，“可是……”
　　“看着。”他一步一个停顿，咬咬牙一口气跑了老远，等停下来时，感觉两只脚疼得快要站不住。
　　阳阳一脸崇拜样，“哇，原来凌叔叔刚刚都是装的呀。”
　　凌书祁刚松了松的眉心瞬间拧得更深了。
　　阳阳同凌书祁才认识几天，哪知他的脾气，到了这儿还不知好歹地跑过去缠着他说：“我爸爸都是抱着我走的，凌叔叔，你也可以吗？”
　　“可以！”凌书祁脸色一暗，心不甘情不愿地抱起了赵新阳，咬咬牙，继续往前走。
　　有一种痛无足轻重，可是却真叫一个痛彻心扉。
　　这时候，雅西恰好走上亭子，好巧不巧地看到凌书祁一脸揪心的表情，还有阳阳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崇拜地对凌书祁说：“凌叔叔，你真厉害！其实我爸爸从来不抱我走‘小鹅蛋’路，因为他说疼，你都不疼吗？”
　　凌书祁的表情在听到阳阳的一番话后瞬间凝固，当他看到雅西出现在亭子里时，立刻阴郁着脸，怪声怪气地说：“你教的好儿子，跟你一样聪明！”
　　雅西半晌接不上话，连来讨儿子加质问的话都卡在了喉咙口。
　　后来想想，是多年的经验告诉她的吧，这种时候，天大的事也别去惹他。
　　阳阳在见到雅西之后，情绪很激动，从凌书祁身上下来，一路飞奔向她，嘴巴里喊着：“妈妈！你去哪儿了？你怎么才来！”
　　抱着儿子，雅西悄声说：“你怎么又乱跑？妈妈不是跟你说过下了班就来接你吗？”
　　阳阳紧紧抱着她不撒手，呢喃说：“凌叔叔说妈妈有事不能来接我，所以凌叔叔把我接来了这里，说妈妈忙完事就会来找我，叔叔果然没骗我。”
　　雅西瞥了一眼凌书祁，没好气地说：“……你还真好骗。”
　　阳阳立刻抗议：“叔叔没骗我！”
　　是啊，醉翁之意不在酒！
　　雅西顿了片刻，笑盈盈对儿子说：“阳阳，快谢谢凌叔叔，我们该走了。”
　　“走？为什么？”阳阳的小脸再次垮下来。
　　雅西还是笑言：“回家啊，你不想回家了吗？”
　　“嗯，我都答应凌叔叔住这里了，凌叔叔要给我做好吃的呢！……妈妈，凌叔叔家好漂亮啊。”阳阳望着雅西僵硬地笑脸，很认真地问，“男子汉不是要说话算话吗？”
　　借口！吃货！
　　“……嗯，可是，”雅西纠结了半天，只想到一个借口，“可是妈妈认床。”
　　阳阳想了半天，给出雅西一个彻底无语的回答：“妈妈，那你自己回去吧，过两天你再来接我，不要太想我哦。”
　　哎，完了！
　　有奶就是娘，指的就是赵新阳这种孩子。
　　自己的儿子自己当然了解，雅西拿阳阳没辙，只好答应，可是走到了门口，心里又慌得厉害，犹豫了半天，还是折了回去。
　　看着一大一小两个聊得十分“投缘”的人，雅西也是想不通。
　　凌书祁还一副看好戏的表情，调侃说：“阳阳，你忘记跟妈妈说再见了。”
　　“妈妈，再见！”
　　真真是极度地配合！
　　雅西面无表情地望着两人，静静说：“我想我还是不走了。”
　　凌书祁淡然问：“你确定不走了？”
　　“……吃了晚饭再走。”
　　雅西放不下儿子，本想就硬着头皮陪儿子留下吃顿饭，吃完就走，哪知这一切原来早在凌书祁的计划之中。
　　让她郁闷的是，养了四年的儿子，竟然成了别人的“帮凶”，凌书祁从头到尾一句话没说，就让她乖乖留了下来。
　　到底是她的教育有问题，还是儿子的智商有问题？
　　赵新阳那么聪明，一定是她的问题了！
　　真是失败啊，可气可恨！
　　还有一件让雅西奇怪的事是，她离开了凌家四年，可是家里的阿姨以及其他所有的人只当她是外出多年未归，出了趟远门，如今出现在家里，对她除了稍稍有些疏远外，与往日她还是凌太太时并无其他不同。
　　凌书祁下厨，吃饭的时候整个餐厅就他们三个人。
　　望着桌上的菜，雅西彻底觉悟。
　　凌书祁啊凌书祁，他是早有预谋，算计了这一切。
　　可是他这样做，又有何意义？于她来说，不过是平添烦恼，徒增心痛而已。
　　赵新阳鸡腿吃的欢，雅西心口堵得慌，她不知道这算什么，凌书祁又是什么意思，他的心思旁人本就猜不透，何况分开了四年，她早就不认得他了。

　　吃了晚饭，阳阳吵着还要去院子里玩，他真的很喜欢那座亭子，真的对“小鹅蛋”路情有独钟，也真的是上了瘾，可惜就是没眼力，一个劲不知好歹地拉着凌书祁要和他脱了鞋踩“小鹅蛋”，一起锻炼身体！
　　日落西沉，彩霞碎开，到处一片灿烂。就在那一片灿烂的夕阳里，雅西看到凌书祁越拧越紧的眉心，真为阳阳捏了一把冷汗。
　　“阳阳先上去，妈妈在中间，凌叔叔跟在后面，好不好？”凌书祁说。
　　“好！”说着脱了鞋屁颠屁颠地踩了上去。
　　可怜雅西跟着遭了秧，疼得直咬牙。
　　凌书祁一个人跟在后头，鞋没脱，原想蒙混过关，就是小瞧了阳阳的火眼金睛和倔脾气。
　　“凌叔叔！”
　　“嗯！”
　　“啊！凌叔叔你骗人！”
　　“哪有！”
　　阳阳还很认真地冲过来跟着后头说：“就有！我都看见了！”
　　凌书祁不得不再次脱鞋踩了上去，拧着眉小心翼翼地跟在后头，真心难为了他。
　　三个人一直往前走，阳阳偶尔在后头嘀咕几声，到了尽头，阳阳跳了起来：“真好玩，明天我们再来，凌叔叔好吗？”
　　雅西惊出了一身冷汗，心里直喊老天！
　　“……明天再说！”凌书祁也闷声回答。
　　不知不觉中，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雅西拉着阳阳的小手，准备带他回家，可臭小子倔脾气上来，怎么都说不通，凌书祁在一边冷眼旁观不说，一开口还尽是风凉话。
　　“慈母多败儿，古训真是不假。”
　　雅西心里憋得慌，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然后转向阳阳，“你走不走？”
　　阳阳摇着头说：“不走。”
　　“真不走？”
　　稍稍犹豫后，“嗯！”
　　雅西只得让阳阳先自己玩一会儿，待儿子走开一些，她对凌书祁说：“我们谈谈。”
　　“可以。”
　　她说：“请你别再来打扰我们的生活了好吗？……就算我拜托你，离我们远一点，否则对谁都不好。”
　　“我不这么认为。”凌书祁还是那副不冷不热地样子，说话的声音也是淡淡的，“我之前就说过，我接阳阳来这里只是为了他的安全着想，是你多心了。”
　　“安全？他跟着我哪里不安全了？”
　　“我说过，我收到了恐吓信。”
　　“那是你的事，跟我和阳阳有什么关系？”
　　他稍停片刻，说：“你还记不记得五年前凌盛和区氏合作的房地产开发项目？”
　　她略微沉思：“……记得。”
　　“那你还记得那次开发案中因为违规操作从十多层高的地方坠落受伤，在送医途中抢救无效死亡的工人赵刚吗？”
　　“记得。”
　　虽然过了五年多，雅西至今还记得很清楚。当年高空坠落的有两个人，一个是孙大志，受伤很重，当年医生诊断是半身瘫痪，后来她给孙大志介绍了一家医疗设施更加完善先进的医院，最后也算奇迹，孙大志虽然无法恢复从前的健壮，但生活也能自理了，再后来，他们就在凌家附近不远的街上开了一家水果店，也是她出的主意，为此，孙大志的老婆金花一直很感激她，当年她去了三亚一年多，回来后金花还特地去找了她，为的就是跟她道声谢。
　　至于因为受伤过重不幸身亡的另一名工人赵刚，凌书祁也给了他的弟弟和父母一笔额外的赔偿，事情也就此了结。
　　如今就事重提，她的心头莫名一颤。
　　“当年我给了赵刚的弟弟不小一笔钱，希望他能做点小生意，可惜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没几年的功夫他又变成了一个小混混，不仅染了毒瘾，还欠了高利贷，回来之后，他去找过孙大志，知道孙大志做了生意，他又找到了我，想要再讨一笔钱，讨不到就到处滋事，还写恐吓信。”
　　雅西用了一些时间才消化这些信息，“这件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帮了孙大志夫妇，他心里不平衡。”
　　“我帮孙大志是我的事，和他有什么关系？”
　　“这是他最后的筹码，那些放高利贷的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雅西默然。
　　虽然是因为阳阳不愿走她才留下，但凌书祁的这一番话以及赵宝的恐吓信到底还是对雅西造成了影响。当年赵宝走的本就不甘心，如今是亡命之徒，确实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她想，事情如果不是十分严重，凌书祁也不至于会提出让她搬家的建议，还用这种方式留下阳阳和她。
　　想到这里，她心里忽然平静了，对凌书祁，也生了一丝感激。

　　夜已深，阳阳已经在雅西的身边睡着，偌大的房间里，静得悄无声息，闷得叫人透不过气。
　　昔人依在，眼前的一切还同从前一样，可是时过境迁，早已物是人非，这一切的一切，如今又回到了她眼前，再度回首，怎能不叫人痛心？
　　雅西从未想过自己还会回来，更加没有想过她还会回到记忆中的这个房间，那片水蓝色的窗帘，在最初她离开的那段时间里，常常出现在她的梦里。
　　她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再次踏足这个地方，此时此刻，她还是觉得像做了一场梦。
　　只是眼前的一物一景，好像要比梦里更真实一些罢了。
　　其实那天，当凌书祁对她说“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会和灵犀离婚”的时候，她不是无动于衷、毫无感觉的。
　　她承认，她有心动，虽然只有短短的一瞬之间，可她就是动了心。
　　因此，她更加不能原谅自己！
　　明明已经死了心，明明知道不可能，明明说好了不回头，她竟然还是轻易动了心！竟然根本无法拒绝他的靠近，她到底是怎么了？
　　越想就越难受，爬起来想喝水，找了一圈没找到杯子，于是打算下楼，想想，这个点应该都睡下了。
　　她蹑手蹑脚地打开房门，探出半个身子之后，脚下猛地收住。目光所及之处，一个男人正安静地靠在房门一侧发呆，听到开门声，他也是一怔，然后猛地侧过脸，同她的视线交汇。
　　她的身体一僵，视线立刻避开转向别处。
　　嗨，好巧。
　　不对。
　　她皱起眉心。
　　这个时候，他不睡觉却跑到这里来，哪里是巧了？
　　所以……这么说来……他是特地守在这里的了？
　　他是在等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