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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四章 ...


  •   皇宫,正阳殿,随着太监尖细着嗓子喊着退朝,上朝的官员陆陆续续的从大殿里走出来,面色都不太好,就在刚刚,皇上听信了太保辩驳,将御史台钱达下进了诏狱。

      而钱达是个典型的文人风骨,是经事报国的忠臣,当年还是太后几次相请才出山的,在文人中有很大的威望,而他当堂痛斥皇帝应远离太监阉党,不可继续糊涂下去的谏言,也得到大批朝臣的拥护,纷纷跪地附和。

      可谁也没有想到,太后二字早已成为皇帝的逆鳞,任何与太后相关的人物,对于皇帝来说,都是如鲠在喉,大臣们多半没有察觉,但贴身的太监们却是熟知这一点的,他们为了固权,挑起太后一派的朝臣与皇帝之间的斗争。早些年还好,折进去的还是一些却有污点的官员,而近段时间,皇帝与大臣的关系越来越紧张,本应亲近的辅政大臣全部下马后,事态更是一发不可收拾,太监太保借此开始插手朝政,拔出异己,手段狠厉。

      战火蔓延开来,以刑讯逼供的方式给清正之臣按上莫须有的罪名,但凡有些风骨,不肯与之同流合污的忠臣,尤其受过新政恩惠的,想起了曾经被他们集体逼进寺院清修的太后,这下正中太监们的陷阱,太监太保以钱达是太后的走狗,有恢复牝鸡司晨的嫌疑为由,提请皇帝必须加以严审,而众多大臣为之辩护,怒骂太保颠倒是非,混乱朝政,却还是没有挽回皇上的心意,终是将钱达下进了诏狱。

      “姜侍郎,姜侍郎,你等等”,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追上前头步履生风的男子,走在前面穿着绯色官服的官员停下脚步,向着追上来的老人作揖:“郑翰林,有什么事吗?”

      男子的面庞年轻而俊朗,却带着和年龄并不相符的上位者的气势,他的嘴角噙着笑,眼神里却没有笑意,神色犀利而冰冷,就这样被他看着,完全不会意识到这是一位清隽的年轻人,而是被他身上的气势所摄,让人不由得脊背生凉。

      “姜侍郎,您也和我们一起上书争取下,将钱达送回刑部审讯,钱达年纪大,可受不住诏狱的刑讯呀”,那老人说的恳切,热切的注视眼前的男子,想要去拉男子的手。

      “翰林抬举小臣了,这是皇上的旨意,小臣束手无策”,男子收回手做了个拜别的手势,抬步就走,却被半百的老人拉住了袖子。

      “退之,我们都明白,再拿这种事和你说帮忙,是捅你的心窝子,可是退之.......”老臣闭只眼咬着牙说:“我们但凡有办法,又怎么会求到你的头上。”

      “抱歉,恕臣无能为力”,男子拂开老臣抓在袖子上的手,独自转身离去。

      明嘉十七年,御史台钱达死在诏狱,亲属将他接回时,身上无一处完整的皮肤。

      天下哗然。

      而远在京城北端的嵩山皇家寺院中,日子还似往日一般平静,只是禅房中,只剩殷妙一人在做早课,其余留下来的三个姑娘,已经由专业的宫廷教习,正式指导当家之事。

      殷妙如往常一样在禅房做早课,她早已从僧房搬了出来,住在就近的小院里,和那些为了嫁人而努力的姑娘们,隔开了生活。只是今早,殷妙坐在位子上,看到书桌上份请愿书顿住了。

      她诧异的抬头,就看见许久不见的温嬷嬷站在自己的面前,平日板的严肃的面容松懈下来,带着岁月的痕迹的皱纹中,每一道都透着疲惫和苍老,她的声音依旧稳定:“拿着它,随我去见太后。”

      历时四年,殷妙是第一次拜见太后。

      她穿过厚重的板门,随着温嬷嬷不断的向前走,太后的居所在寺院的最深处,层层的树荫掩映下,是上了年纪的古朴的飞檐走壁,挂在檐角的蟠龙铃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光,皇家的气象扑面而来。

      房廊的尽头就是太后的书室,殷妙绕过雕花的面壁,里头是一间极为幽深的房间,尽头连光都照不到,满壁的书架一排连着一排,望不到尽头,周遭充斥着一股书本独有的纸质的香味和墨水的清香,临水的窗棂前坐着一个老妇人,头发花白,对着满桌的纸不知思索些什么,殷妙站在一旁不敢打扰,过了很久,才见太后动了动手臂,抬起手指按住眉心,疲惫的叹了口气。

      似乎才察觉到有人,太后转过头,看着维持着请礼姿态的殷妙笑道:“妙姐儿来了,坐吧,这儿不常来人,乱了些。”说罢,指着脚边的小凳子,让殷妙过去。

      这样平实温厚,完全出了殷妙的意。

      “之前以为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太后含笑的看了小姑娘一眼,就算掩饰的再好,也看的出其中惊诧的神色:“包括你们的到来,其实很多事情都不是我的本意,以后你就会知道。”

      “害怕吗?看到这份请愿书”,太后含笑的看着眼前的小姑娘,岁月的洗礼下,原本名动京城的皇族贵妇变成了满头银丝的年老女人,但时间、阅历、眼界的沉淀使她变得那样的与众不同,不同于任何一个颐养天年的世家祖母的形象,她平和却充满智慧,开阔却也锐不可当,殷妙从未想过,一个女人的一生,可以活成如此这般的模样。

      太后并未在意殷妙的震惊与沉默,转头看着窗外素裹银妆的白雪,慢慢的回忆:“我自小受长辈宠爱,又长于军营,所以做事自接,胆子也大”,仿佛想到了什么,太后苍老的面容笑了笑,感慨道:“明宗很喜欢我,我同样仰慕他,但他是帝王,即使他尽全力的护我周全,我们的第一个孩子还是流掉了,那个时刻,我才感受到了害怕,我意识到了自己不仅仅是他的女人,也是皇帝的女人。”

      “但人为母则刚,为了保护第二个孩子的到来,我做过很多的事,当时我也很害怕,但现在回过头去想想,比起我丈夫的离开,其实又算什么呢?”

      殷妙听着太后平静的叙述,那些被世道所形容的不堪的经历,在太后的语调里,那样的从容且平凡,她原本那颗因未知的恐惧而焦虑的心脏渐渐恢复了跳动,整个人奇异的松弛了下来。

      “他的父皇在最后为了保护我们娘俩做过很多事,但改变不了未来的路的艰难”,太后看着眼前仰着头的女孩子,才意识到她是这样的小而孱弱,和她的皇儿是一样的年纪:“我其实从未想过把持政务,但我的孩子还这样的小,他躲在我的身后,需要我的保护,所以我不得不朝前走,站在旋涡的中心,在那里,很多事情就会身不由己,我杀过很多人,流放过很多世家,打压过很多政客,他们说我残暴无度,其实没有一点错。”

      “郑渠梁、郭明达、沈涛等等,当年都是力拥睿宗迫使我下台的斗士,他们是骂我最凶的人,今日却请我回去”,太后看着殷妙不解的眼神,平和的问道:“你知道为什么吗?”

      这个问题实在超出了殷妙两辈子的人生,她摇了摇头:“请太后明示。”

      “我的下台是因为我是一个女人,站在男人所构建的朝堂上,并对他们指手画脚,这是不能被他们所容忍的,但同时,我也是一个合格的政客”,太后顿了顿,语气伤感而孤独:“我从来就是站在帝国的角度,为这个国家去做谋划,无论政治斗争是如何的,我谋的,都是国家的大义。”

      殷妙的睫毛颤了颤,这辈子,还是上辈子,作为深宅女人,她对政事的了解并不多,但她作为姜家妇,却对姜家两房的恩怨非常的清楚,她嫁给的姜家二房,之所以对长房如此怨恨,就是因为姜侯爷是太后麾下的一员大将,并且是当年湖广水灾的主要责任人。

      这件事,影响了姜家百年的声誉。

      当年湖广受灾严重,而太后却不顾水乡受灾的百万难民,将仓粮送给了西北的娘家,为的是打赢一场为霍家加官进爵的战役,而可笑的是战争打完,霍家的男人也死了,留下一个足岁的孩子,成为了霍家唯一的男丁,而湖广百万的百姓,在剩下的稻壳和秸秆艰难度日,饿殍满地,人间地狱。

      更不能让人接受的是,主导这次救灾的,是门阀深厚的百年世家姜氏,姜氏名门,甚至出过好几个受人敬仰的名臣志士。所以事情一出,不由受人鄙夷,所以皇帝亲政的第一件事,就是褫夺了姜侯爷的官职,下狱受刑。

      姜家就此开始走上衰败之路,不然如此高门背景的世家,又怎是曾经那个六品小官的女儿,能够嫁进去的呢?

      “有什么想问的?”太后确实犀利,连殷妙脸上一闪而过的微妙的欲言又止也没有放过。

      殷妙张了张嘴,仿佛才意识到自己坐在曾经帝国最尊贵的人的脚边,曾经的记忆和现在的荒诞交织在一起,她眼前仿佛又出现了姜家祠堂上高悬的画像和错落有序的牌位,以及她掌家时内库捉襟见肘的窘境,她仰起脸,恍惚了很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那姜家呢?”

      “你想知道赈灾的事”,太后语气平静,目光辽远:“也对,对于你们来说,知道最大的就是这件事了,我会让连翘将当时的资料拿给你,你看完就明白了。”

      婢子将殷妙送了出去,颇为忧心的回到太后身边,轻轻问道:“娘娘,她真的合适吗?婢子观她,是确实想留在这庙宇里的。”

      “所以怕她没有对于权力的欲望?”太后含笑的问:“还是怕她的颜色太好,很多事情未必能够坚持本心?”

      连翘叹了口气:“要是小公爷争口气,娘娘也不必如此费心。”

      “她是个好孩子,也是一个聪明的孩子”,太后揉了揉眉心,眉眼辽阔淡然:“至于琛哥儿,就看他自己的造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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