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无欲》雪代薄荷

4、第三章

　　原来以为，抄写经书，侍奉神佛是为了让她们磨性子。

　　但她们谁也没有想到，日子就这样重复的过了两年多，明嘉十三年，朝歌站在古朴的僧房的回廊上，向着外面伸出手，接住天空中飘落的雪，神色微微的暗淡：“又一年过去了呢，还以为至少会见到太后......”

　　而身边的殷妙已然走进屋里，精致的小脸上神色淡薄，即便粗衣简服，仍能散发出让人惊心动魄的美，这样的美随着年龄的增长而不断增加，而她本人却好像完全没有意识到，明明是那个最有可能的人，却佛性的不像话，仿佛真的要在这寺院中了却残生似的，完全的不在意周遭的纷争，一心一意的研读经书。

　　连朝歌自己，都开始焦虑起来，想着她们甚至会不会被放弃了，而殷妙倒反而更加沉静。

　　也不知是谁打通了外界的联络，打听到小公爷每月都会上一次山，有一个女孩子悄悄的等在了小公爷必经的路上，但人却再没有回来。

　　像是一个无声的警告，告诉她们不要轻举妄动。

　　可她们这些女孩子，都是颜色正好的世家小姐，又有几个人，甘心在寺院中被蹉跎。两年了，最大的女孩子已经过了及笄的年纪，但太后仿佛什么都不知道一般，没有一点动静，听说这个女孩子，明日就要向嬷嬷请辞了，谁也不知道她会面对什么，会不会像那个无声无息消失的女孩子一样，在以后每日清晨的早课上，少了她的位子？

　　翌日。

　　年纪最大的少女紧张的绞着双手，在早课结束后，对着教习的嬷嬷福了福礼，恭敬道：“温嬷嬷，小女有一事请求，想获太后同意。”

　　多年的礼仪教养，使得她们不比一般娇养的女孩子活泼，她们被教养的稳重、平和、淡然，但当面容严肃的妇人转身，眼波平静，看着眼前的少女不说话，少女不得不将放在身侧的手握成拳头来维护身形，才开口：“什么事？”

　　“嬷嬷”，少女抿了抿颤抖的唇，多年的戒尺教育让她们心生敬畏：“我三年未归家了，我的母亲身体不好，我想像太后请个恩典，让我回家看看。”

　　说完，少女希冀的抬眼，却看见温嬷嬷依旧是面无表情的脸，一言不发的看着自己，心下一抖：“请太后恕罪，我......”就抖得说不出话了，身子一软，就跪在地上，对着太后的方向不断的磕头。

　　禅房一片寂静，悠远的檀香散开来，带着让人心虚平和的味道，却没有缓解房间里冷凝的气息，其余的六个站立着，谁也没有说话。

　　“这里，还有人要情恩典的吗？”温嬷嬷转身，看着周围神色不一的少女，开口道：“最后一次机会。”

　　然后又一个少女也跪下去，郑重的叩首：“请太后开恩。”

　　两人是一个僧房的。

　　“那便等着吧”，温嬷嬷淡漠的转身走了，留下两个跪在地上的少女，惴惴的看着对方，小声的相互安慰着，不要怕。

　　而另一侧，一个少女往前迈的一小个步子慢慢的收了回去，头也垂了下去。

　　冬日的禅房阴冷，外面的风呼啸而过，能听见树干被摇来晃去的声音，殷妙和其他姑娘一起静默的等着，想了想，还是坐下来摊开眼前的佛经，拿着还未收拾的笔墨，继续抄下去。

　　宋朝歌看了殷妙一眼，她实在想不明白殷妙，这佛经她们都抄了三年了，也没人检查，所有的成品就堆在禅房前面的大箱子里，也不分是谁，箱面上积着厚厚的灰尘，想来也没有被人翻动过。

　　早在一年前，宋朝歌她们就发现这个事实，相互默契的减慢了速度，唯有殷妙，像是真的要在这里扎根一般，每日认认真真的做早课，抄佛经。难道她就一点都不想出去？对国公夫人这个称号一点都无所谓吗？

　　宋朝歌收回投射在殷妙身上的目光，小声的和身边的女孩子交流起来，却没想到，不多时，就有个面生的婢子过来传话：“太后感念你们的孝心，允许你们归家，你们二人到了待嫁的年纪，便不必回来了，会有宫人和你们家里传话，请二位小姐回去收拾，明日就启程吧。”

　　谁也没有想到是这个结局。

　　两个少女跪在地上，劫后余生般惊喜的哭了出来，才相互提醒着整理仪容，对着太后的方向磕头致谢，而那个迈出一小步的少女一脸后悔，再想开口，看见婢子冷淡的眼神，瞬间没了言语。

　　无论怎样，对于这两个姑娘来说，这都是一件好事，两人一个十五，一个十四，已经是过了待嫁时光的姑娘，能回去，当真是一大幸事。

　　等到那两个姑娘退下，那婢子复又开口道：“你们今日也有两个选择，一是觐见太后，还有一个，是去见一见小公爷。”

　　而寺院另一侧，温嬷嬷正小声的问着栓马的小厮：“今日小公爷还不愿意见娘娘吗？”

　　“还不是老样子”，那小厮张头看了看远处躺在石板上的少年：“您又不是不知道，少爷心里有多恨太后，他记事起没了爹娘，又遭国公府大变，徒留一个公爷的头衔又有什么用，诺大的国公府，少爷连回都不回。”

　　“你说如果有个身边人照顾？”温嬷嬷吞吞吐吐的问：“会不会好一点？”

　　“我看悬，小公爷这些天都被皇后安排的那些个女人给弄烦了”，小厮叹气道：“而且小公爷早就知道太后这边也要给他塞人，周围那些人还起哄，说他找个女人要长辈帮忙，还带调教的，这不是摆明了讽刺他没人要吗？”

　　“但小公爷已经十三岁了，不小了，要是还这么不着调下去，霍家这么偌大的一个家业，也不够他挥霍呀”，温嬷嬷苦笑道：“而且，霍家也就只剩他一个了，不能没有后呀......”

　　“所以你们今天是想试一试吗？”小厮看着不远处，太后的贴身婢子领着三个姑娘，指了指前头躺在地上的男人，不知交代了些什么，就离开了。

　　三个少女在原地踟蹰了一番，终有一个身材修长的少女走了过去，看她的动作，是想将身上的披风解下来，给少年盖上，但少年一把挥开了，不知对着少女说了什么，让少女哭着跪了下去抱住了少年的腿，然后被一脚踢开。

　　是的，被一脚踢倒在地上，站在一旁的另两个少女一惊，忙跑过去将地上的女孩子扶起来，温嬷嬷就看见小公爷面色阴沉的走过来，靛蓝的袍子在快速的步伐下不断翻飞，上次见他还不到一个月，少年仿佛又长高了一点，面庞开始有了他父亲的轮廓，如刀刻一般深邃，他的眼睛却生的和母亲一般，圆圆的，显得整个人年纪很小，但现在，眼神里却闪着凶狠的光，他恶狠狠的对着温嬷嬷唾了一口：“告诉那个老媪，别做这些没用的事。”

　　说完，翻身上马，在初冬稀薄的阳光下，渐行渐远。

　　身后的小厮也迅速的骑马跟上，留下一句：“我会看紧小公爷的”，就追了上去。

　　温嬷嬷看着三个相互扶持的女孩子慢慢的走近，苦笑的叹了口气。

　　而禅房中，殷妙和宋朝歌等了一个下午，也没等到太后的觐见机会，禅房里空荡荡的，就她们两个人，显得比平日空旷很多，宋朝歌看着一直没停笔的殷妙，忍不住发了脾气：“殷妙你到底在想什么，你难道，难道不想出去吗？”

　　殷妙没有回答，直到抄完了一页，才抬眼看着宋朝歌，眼神无悲无喜，和教习她们的嬷嬷一样，有着上了年纪一般的淡然：“我不想出去，你不必总是试探我，我在外面没有牵挂。”

　　说完，复低头翻了一页书，继续写了下去。

　　宋朝歌吐了一口浊气，她太关注殷妙了，那种不知何处而来的敌意感或许是她的错觉，不能再和殷妙一起了，她看的出她的神色，她是真的不想出去的。

　　傍晚，宋朝歌去了其他几个姑娘的僧房，回来的时候，看着殷妙无悲无喜的在做女红，心下突然有些羡慕，她叹了口气，对着殷妙说道：“我和其他去见了小公爷的姑娘们聊了聊，就之秋和小公爷说上了话，但被踹了一脚，被嬷嬷带走后，就没回来。”

　　她看着殷妙没什么反应，也止了话头，她可受不了这一辈子都呆着寺院中，她的母亲还在等她回去，且整个宋家都对她抱着极大的希望，她没有退路。

　　但宋朝歌也没说，其他回来的两个女孩子，一个是十二岁的清婉，提起小公爷时，即便伪装的再好，还是带着羞怯和向往；而另一个十一岁的邢珊，明显是被吓到了，显得很无措。

　　京城姜家，百年世家的深深庭院里，姜昭和正在书桌前作画，梦里那个女人的眼睛，她的瞳色很淡，显得很无辜，但睫毛很长，垂下来的时候，向一把小扇子，眼型是漂亮的桃花眼，就这样看着你，都会让人觉得，深情和厚爱。姜昭和敢在今日作画，也是因为，他的嫡母和姨娘都拜神佛去了，难得有空隙，他回想着梦中的场景，下意识的就把女人的眼睛画下来了。

　　少年摩挲着纸面上的眼睛，总觉得似曾相识，又像是隔了迷雾般看不清，但内心汹涌的疼痛却做不得假，使他迷茫又手足无措。

　　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