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烬》庄清圜&云外客

22、【飘飖】福无双至 祸不单行

　　“是。”我轻轻撩起薄纱，暗想这一局，我们可是赢得漂亮。
　　“慢。”蕊蕊忽然叫了一声，听得出是下了很大决心的。她定是怕我不是真的舒云落吧？我恐她惹恼了皇太后，平白惹祸上身，忙打断她，“妹妹不必担心。”说着，拉下面纱。
　　“舒姐姐，好些了吧。”蕊蕊狠狠咽了一口口水，压抑着激动的语气说道。
　　“多谢妹妹关心。”被八哥哥请来的名医治疗了几天，我的眼前不再是一片漆黑，已经可以感觉到一点光亮了。“不知皇太后可有什么良方能赐予云落呢？”我浅笑着问。
　　“依哀家看，舒昭容的眼疾倒也没什么大碍，让宫中的太医用心治些就是了。”太后定是吃了一大惊，只怕她没有想到会这样徒生变故。但毕竟是皇太后，混迹后宫三十余年，城府绝深，没有惊讶的把茶碗摔个粉碎或者指着我说不出话什么的，只是语气早已没有了方才的威风凛凛，敷衍敷衍，便找了个台阶滑了下来。
　　“好了，忙了一整天，哀家有些乏了，你们都退下吧。”停顿片刻，太后接着说道。
　　“是。”
　　蕊蕊上来挽住我，悄声说道，“训了一天话，只怕是嗓子乏了。”
　　我忍住笑，同她齐声说道。“云落，净梨告退。”
　　“慢着。”太后忽然发难。
　　我和蕊蕊停住脚步，暗暗祈祷她不要想到什么——比如，我怎么会忽然得了眼疾。
　　“舒昭容，有件事，哀家不得不说。”太后的声音，能让人想到一张阴沉着的老太婆的脸。
　　“是，云落洗耳恭听。”我俯首。
　　“众所周知——”太后不厌其烦地开始训话。“你父亲舒明德是当朝二品大员，先帝托孤重臣，颇为皇上器重，但是——”
　　“皇上驾到——”
　　一声呼喝，及时打断了太后不善的话题。
　　“给母后请安。”皇帝的靴子一阵接触地面的声音，最终停在我旁边。
　　“嗯，皇帝呀，免了吧。”太后不悦的声音传来。
　　“母后累了一天，也该歇歇了，儿臣就先把云落与净梨带走了，免得打扰母后用膳。”皇帝不容反驳地说道。
　　“也罢，都去吧，好些伺候皇上。”太后按下不快，倦怠的说着。

　　蕊蕊不放心丫头们，一直亲自挽着我，皇帝便同她一起，挽住我的另一只手臂，我心中一百个不愿，却也不能说什么。终于到了朝雪宫，我长长舒一口气。
　　“云落。”皇帝忽然叫到。
　　“是。”云落本是很多人叫的，只是从他口中说出来，便让我觉得不舒服。
　　“关雎宫人多不便，长久住在朝雪宫也不是良策，朕已派人修缮了旁边的弈宁宫，从今往后，你就住到那里去吧。”皇帝的语气让人心酸，我一时竟不知说什么。
　　“这样甚好呀，以后我和舒姐姐还是离的很近。姐姐，快谢恩呀，不要辜负了皇帝哥哥的美意。”蕊蕊笑着打破了僵局。
　　我看看她。面容还是我认识的蕊蕊，但这样周旋于太后，皇帝，众妃之间的蕊蕊，这样懂得人情世故，知道对什么样的人该说什么样的话的蕊蕊，还是让我感到一阵无名的伤感。不管是什么样纯洁天真的人，一旦到了宫闱这种肮脏透顶，用最高雅的方式做最恶毒的事情的地方，还是会被同化的。无一例外。或者说，我从没想过蕊蕊会是一个例外，因为这是必然的。
　　我在心中长叹一口气。“云落谢主隆恩。”

　　“娘娘，虞昭容，荇美人到了。”绿衣跑进来。
　　“妹妹，恭喜拉！”珍臻长我一岁，却丝毫没有姐姐的样子。
　　“不过是换了个地方，何喜之有？”我笑。眼睛虽未大好，但已可以看得见模模糊糊的人影，走进来的正是结拜的两个姐姐虞珍臻并钟离挽荇。
　　“瞧你说的，换了个地方，还不是皇上的关心吗？”挽荇打趣我。
　　“姐姐，又欺负妹妹了。”我详怒道。
　　“不敢不敢，舒昭容娘娘恕罪。”挽荇笑着假意福了福身。
　　“挽荇姐，你还不是也处处得到皇上的关心，而且——”珍臻故意拖长声音。挽荇凤目含嗔，瞪她一眼。
　　“而且什么？”我追问。
　　“云落，这几日你不在宫中，自然不知道，我们荇美人已经……”
　　“你可敢说么！”挽荇走上去，似乎是要捂她的嘴。
　　“已经有身孕啦！皇上可不是关心她么？”珍臻一边躲一边笑着喊出来。
　　“当真？那可是天大的喜讯！”我笑道。发自肺腑的喜悦。
　　“珍臻姐姐，难道皇帝哥哥就不关心你吗？”一个声音笑着走近，“这连着好几天，也不知皇上都宿在哪个的宫里。”
　　“死丫头，胡说些什么！”我虽看着模糊，看不清眉眼，却可以看得到那一片红霞。珍臻的脸一片绯红，胜似秋末熟透的苹果，从内晕染到外，洋溢着点娇羞和喜悦。莫非她——
　　我们看了她反驳也不是，承认也不是的样子，都不禁笑了起来，连香彻绿衣越吟玉勒几个，也努力抿着嘴，不笑出声。
　　“说了什么笑话，朕也听听。”皇帝出现在殿门口。珍臻方才去追打刚进门的蕊蕊，恰好就站在皇帝旁边，这时候，更是站也不是，走也不是。一张俏脸更是涨得通红，美不胜收。
　　“给皇上请安。”珍臻好容易想出个办法给自己解围，皇帝看着她那张通红通红，百媚千娇，含情待诉的脸，竟也楞了好几秒才说了句平身。
　　众人愈发忍不住，具是不顾形象的大笑起来。珍臻窘到了极点，一会儿揉揉手中的帕子，时不时地看向皇帝，希望他能告诉自己该怎样。她望向皇帝的样子，却让我一下子笑不出来了。珍臻，你不会真的把自己陷进去了吧？皇室，最忌讳动了真情。尤其是对那个身份特殊的男人。因为，最终总会心碎。

　　“好了，还笑不够，倒是难得见几位爱妃笑一笑。”皇帝笑着走进来，在软塌上坐了。
　　“皇上，喝茶。”挽荇捧了个茶杯上去，递给皇上。
　　“唔，姐姐呀，怎么又自己劳动起来，身子可要小心。”非蕊打趣她。
　　“哪里就累死人了。”挽荇剜她一眼。“你今儿可是要把我们姐儿几个都弄得窘得说不出话才罢休是不是！倒是有个人，你可不敢和她说。”挽荇说着，看向我。
　　“呦，姐姐这话可不是说我么？”我拨弄着茶杯盖子浅笑。
　　“不敢不敢，自己知道就是了。”挽荇甩着帕子说。众人都不住笑做一团。
　　皇帝坐在旁边，倒也极少说什么，只是支着头只着头看我们，大家倒是少了不少拘束。
　　半晌，挽荇说道，“好啦，搅扰了这半日，日头也偏西了，我们也该走了。”说着站起身，珍臻一同起身，挽了她的手，一同向皇帝请了辞。
　　“皇帝哥哥，你还不同她们一起走么，我与舒姐姐还有几句话要说呢。”蕊蕊推推皇帝。
　　众人都是会意一笑。“好呀，是要赶我走，当我不知道么。”皇帝笑着站起来道。“那朕便与挽荇一同走吧。”

　　“飘飘，你眼睛好些了吗？”蕊蕊走过来问。
　　“好多了，能看见东西的轮廓了，只是还很模糊。”我笑笑。
　　“那就快好了。”蕊蕊一幅老学究的样子，认真地点点头。“那我也走啦。我帮你把皇帝哥哥请走了，你可怎么谢我。”蕊蕊道。
　　“是，改日臣妾定当上门谢恩。”我笑道。蕊蕊在春祭时升了修仪，高我一等，是以这样说。
　　“好呀，那我可等着。”她笑笑跑走了。

　　夜半，我尚无睡意，只歪在园子里的石凳上发呆。弈宁宫虽不大，但最大的好处就是有一个曼妙的花园。
　　忽然，一个人影在月亮门边闪过，远远的走来。模糊中，那人穿一身月白色长衫。我不禁一笑。
　　“八哥哥，你终于来看我了。”我叫了一声，站起身来。八哥哥却停住了脚步，只站在那里。
　　“八哥哥？你怎么了？”我略带疑惑，关切地问。
　　“八哥哥？”我又叫一声，仍是没有回答。我走近去，却愣在了那里。月白色袍子的人散发着一身酒气，站立不稳，月白色趁着月色，有种莫名的凄凉。
　　我怔怔地看着他，许久都不知说什么。
　　“皇……上。”我低低的叫了一声。
　　皇帝什么都没有说，跌跌撞撞的冲了出去。
　　“皇上！”月亮门旁的晋公公脸色惨白，担忧的看我一眼，追了上去。
　　“别跟着朕！”皇帝甩开晋公公，吼道。

　　“飘飘！”一声巨响，打破了夕阳下弈宁宫天台的宁静。
　　“飘飘，你在看什么？”蕊蕊挡在我面前。
　　“噤声。”我轻轻推开她，向不远处明绚宫指去。
　　“那是，苏贵嫔？”蕊蕊皱皱眉。不错。明绚与弈宁中间尚隔了一个甘泉宫，无人入住。弈宁已是远离了皇城的繁华中心，明绚则更要偏些，在九寒宫没有荒废的东殿东边。而苏帷初看的方向，正是九寒宫的东殿。那夕阳下，略显柔弱的背影，让人心疼。九寒宫西殿是蕊蕊遇刺的地方，那里早已荒废，可九寒宫极大，东西殿相隔很远，东殿仍旧住人，可是它的主人身份却无从知晓。当然，只是我们无从知晓。兴许，是哪个被软禁的妃子吧。

　　“飘飘！人家来看你就好歹理一下嘛！”蕊蕊噘着嘴说。
　　“是是，恭迎娘娘大驾。”我笑，不再向西看。“去园子看看怎么样？梅花开得正好。”蕊蕊开心的点点头，忽然又愣了一下。
　　“有心事？或者有事要和我说？”我们携手在花园里散步，我看着她的表情，终于问到。
　　“飘飘，我知道什么都瞒不住你的。”她咬咬嘴唇，附在我耳上轻轻声说道。
　　“哦。”我点点头，当作什么都没听到。于我又有何干？地位名分之类的，就由夏千羽她们去争吧。
　　“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蕊蕊眉头皱得更紧了。
　　“你要我有什么反应？”我浅笑。
　　“好吧好吧，说得我口都干了，你到没事人一样。”她夸张的咽几口唾沫，向偏僻的一间耳房跑去。
　　“不知里面有没有水。”蕊蕊自言自语着推门，门却被什么挡住了。“有人吗？”她问，无人应答。
　　我们对望一眼，均感不妙。蕊蕊用一用力，门竟也开了。“吱呀——”一声，一个白影晃了晃。
　　蕊蕊捂住嘴倒退两步，站在我身边。我望她一眼，也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