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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非蕊】初脱酸涩 盘枝交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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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你,过来,告诉我。”我把一直坐在马车门口的那个侍卫揪过来,“飘飘是不是走了。”
那侍卫呆愣了片刻,欲言又止。
“我们就要回去了,如果飘飘是因为离开大队而见不到的话,一定会被治罪,如果我不帮忙隐瞒,你们如何能保证邢侍卫能把飘飘送回来?”我正色道。
那侍卫还是犹豫地看着我,看得我头顶冒出一阵火焰。
“我说,前几次跟我说话的都是你吧。”那侍卫木讷地点点头,“能靠近我身边的等级不会太低吧,”他又点点头,“那你怎么脑子就转不过这个弯呢?我是皇上的宠妃,说话总有些分量的。若我都不清楚飘飘的去向,万一她来不及回来凭你们几个小心侍卫如何能挡得住宫中攸攸之口?如果飘飘失踪的消息传出去,又哪有活路?”
那侍卫的脸色骤然黑了,思索了片刻,道出缘由。
“飘飘……她……去寻他哥哥?”我愣住了,觉得这话蹊跷。
“你有事瞒着我。”我用飘飘惯常的语气大胆的质疑。
“臣不敢。”那侍卫竟跪在了地上。“邢侍卫吩咐下,万万不可告知音娘娘,他保护舒娘娘,最迟今日晌午定能赶上大队……”
“然后呢?这已经……”我看看天色。快到傍晚了。
“邢侍卫说……如果……如果他们没回来,就是……出事了……不可惊动任何人,只派夜衣使寻找……”
“出事了?”我呆呆的望着天。出事了。出事了。飘飘。
“今日破晓,有夜衣使,赶上我们……”那侍卫似乎感觉到了不能不说了,主动报告起来。“说,舒大将军病危,舒娘娘假代大将军,要在今日清晨于断生谷大战契丹军,胜负……未明……”
“你说什么!”车后面一个声音咬着牙述说。是廉亲王。
我僵住了,欲搭住侍卫的手停在半空,失了心似的疯狂低喃着。“要阻止……要阻止……”我猛一翻身跳下马车,像马队奔去。我明知道一切都晚了。
“娘娘,娘娘!”侍卫一时没反应过来,待我跑远了开始惊呼,“廉亲王,廉亲王!”
我不管不顾,把一切都抛在身后,什么都听不见、看不见,我的眼里只出现莫璧索对我深情的目光和当晚他浑身是血的模样。我并非怀疑莫璧索的能力,他绝对是个最优秀的指挥官……只是……天有不测风云,我朝骑兵虽不及他们,装备却远胜契丹,而飘飘更是绝顶聪明,非等闲之辈……
不,我不敢往下想了。我不希望他们任何一人受伤害。
两条腿已不听使唤,兀自地越过障碍,接近着有些烦躁的马群。
“站住!”语音未落我已被绊住。
“放开!”我眼神失焦,闪开了面前的手臂,却出乎意料地被紧紧缠住。
“冒犯了。”萧令祀温沉的声音在我耳边忽然响起,我被凌空抱起,朝马车的方向移动。
“萧令祀你放开我!”我蹬着腿挥舞着拳头,身子在他紧紧的怀抱里挣扎扭动,“你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飘飘她出事了!”
萧令祀把我放在马车上,我脚一沾地便立刻跳起来又要冲到车外,他又把我按下,两只宽厚的大手紧紧扶着我的肩膀,把我固定在软垫上,看着我的眼睛,“听着,我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你现在去能解决什么问题吗?飘飖已经不在,如果你也走了谁能稳住大局隐瞒飘飖不在的事实?何况她去的是军营,若是被有心人士得到消息,连皇兄也保不得她。”他的声音是强作镇定,他是太担心,太在乎飘飘了。但他在自己都镇定不下来的时候还记得安慰我,我感到一丝淡淡的暖意。
我忽然愣住了,眼神恢复了焦距,却避开了他咄咄逼人的视线。
“可是……莫……莫璧索……”我本是推开他身子的手轻轻攥住了他的衣襟,口中念念有词。
“你担心那个契丹二王子?可是就算你担心又有什么用呢?你即使现在感到忽兰忽失的战场也不可能阻止什么,你所能看到的只有战争后的血腥。再说你又怎么知道他一定会失败呢?你对他就那么没有信心吗?还是你太担心他了?”萧令祀的语气听不出意思。
“对……对……”我深呼吸,几口气顺出身体,“我要镇定下来,飘飘不在我身边,我也要长大了。”我紧闭双眼,深吸一口气,调正了视线迎向萧令祀的目光,“请你帮助我。”
“我要去寻飘飖,而你要做的,就是堵住宫中的悠悠之口。”廉亲王投给我一个信任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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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萧令霁正在御书房沉思什么的时候,门外忽然传来听起来十分紧急的声音。他猛然抬首,凝视来者。来人应是随驾碧石而后滞留与梨丫头一同回来的侍卫,见他呼吸急促的模样应是被遣来报送急报。
“何事?”萧令霁凝眉,来人递上一张纸条。
萧令霁展开纸条浏览片刻立即下旨道:“传朕旨意。舒昭容身染恶疾,特许入宫时不必下轿不必搜查。念及安婉仪与其情深请旨看照,让奉华门的守卫快些送入朝雪宫。”
“是。”随侍的小太监细声细气道,立刻将这道还带着余温的圣旨传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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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当晚便要入宫,为了掩饰飘飘不在的真相,我已提早入了她的马车。提早向皇帝哥哥摊牌,幸而得到一道免检金牌,本以为坐着轿子晃晃悠悠已然看到朝雪宫的影子便已安全,未曾想事实实在出乎意料。
“婉仪妹妹,好巧。”那笑得骄横的脸源自向来在宫中横行的琳昭仪夏千羽。
“原来是昭仪姐姐。”我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紧张起来。
“听闻昭容妹妹染了恶疾了呀?”夏千羽假意关心道,语气里却是掩不住的幸灾乐祸,“婉仪妹妹倒是重情义的人,小心些别过了病气哟。”她发出一串娇笑,纤长的手指遮住红唇,遮不住上扬的嘴角。
我气不过,讽道:“是呀是呀,飘飘染了恶疾,妹妹要照顾着,恐怕这些日子是不能侍奉皇上了。皇上一向体贴妹妹,想必也不忍心看妹妹太过辛苦,恐怕是要委屈委屈一探姐姐清静的香闺了。”
夏千羽登时变了脸色,指着我的鼻子怒骂道:“你这贱丫头,仗着皇上宠你几日便敢在我面前张扬。哼,你以为皇上对你又能如何?我夏千羽得皇上宠爱数年,又怎会输给你这个小贱丫头!皇上不过是图个新鲜,过不了几日你也只能像许芳菲那个没用的女人一样独守空闺,皇上心中还是宠爱我的!”
我生平最恨人骂贱这个字,又听她连皇贵妃也不看在眼里,骄蛮自大到极点,心下怒火中生,冷哼道:“哦,是么?原来昭仪姐姐几个月的冷清是在静养啊,倒是皇帝哥哥体贴姐姐了。”
那夏千羽听了此话更是气极,正欲破口大骂忽然想到什么,冷下脸来:“哼,你被契丹蛮子掳去的事你以为没人晓得吗?你现在早已不是冰清玉洁之身,还想指望皇上继续宠爱你?还有你那轿子里的人,”她一双勾魂眼斜瞄着好似有人的空轿,我忽然觉得有些心虚,却还是稳住表情,“你的飘飘么?我看不会也是个跟人跑了的小骚蹄子吧。”她冷锐尖酸的说道,“就凭你被契丹人掳走就足以被打入冷宫,你忘了吗?我背后却还有太后娘娘撑腰,你以为你还能风光多久?你那个飘飘就算能得皇上一时宠爱,也终有一天会得罪了皇上。哼,最后这宫中依旧是我夏千羽的天下。”
“呵,原来如此啊,”我冷嘲热讽道,“真可惜我不是嫁给太后娘娘,她老人家也没吃过仙丹。”
“大胆!”她尖锐的嗓子划破了夜晚的沉寂,“你竟敢诅咒太后娘娘早死,活得不耐烦了么!”被人捉住痛脚,反抗得更是激烈了。
“我可是一个那字都没提到哟,昭仪姐姐倒似乎说了那个忌讳的字眼呢。”我坏笑道,“可要小心隔墙有耳呢。”
“你……”她指着我的鼻子你了半天也无话可说,“哼,你等着瞧。”她踩着愤怒的步子气怒地离开了。
我松了一口气,这才发觉背后被冷汗浸透了。
她似乎是得知飘飘不在的消息了,是太后调查的么?
好累。我重重摔在床上,遣走了一行欲侍候我的婢女。
我觉得我一夜之间长大了似的。明明只是一场冬狩,却有这么多事情。一向聪明绝顶的飘飘忽然要由我来捍卫她的生命,遇到了此生唯一一个只爱我的男人却不得不等着听到他或是好友伤亡的消息,看似平静的宫廷却已经让我嗅到了一丝不平常……为什么,我要经历这些?明明是在江南那里生活的天真小姐,一张黄帛却改变了我的全部命运。我本该是无忧无虑得像个无知的孩子,此刻却好像成熟了许多。
我要变强。宫里住的都是会吃人的美女蛇,我不变强就一定会被吃掉。所以我一定要变强,我要靠自己保护自己,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人是能永远护我周全的,除了我自己。而也只有变强了,才不会变成负担,不会变成包袱,不会被人甩掉。
音斋•净梨,你会好好活下去的。我偷偷对自己说道。
次日清晨,我坐在桌前吸吮着手指,忽而听到了越吟的传话:“娘娘,太后宣召。”
有些僵硬,我木然地点点头。
在太后的寝殿,我发现谢青雯也被召来了。
我们齐齐跪在太后面前,垂首道:“给太后娘娘请安,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座上的太后翘着小指慢条斯理地品了一口手上茶盅中的香茗,再缓缓放到桌台上,又缓缓地开口:“起吧,在我这里不用太拘束。”
“谢太后娘娘。”我几乎是咬牙切齿道,谢青雯却还是一脸平淡。
太后身边并没有站着夏千羽,大概是因为怕她骄躁的性子会坏事吧。
“坐啊。”太后的眼神一直没有看向我们,只是用带着玳瑁镶金丝白玉指套的小指遥遥指了指一边的桃木椅。
“是。”我和谢青雯分别坐在两张椅子上,却不敢坐太重。
“怎么,舒昭容没来啊。”太后把玩着手上的茶盅,不紧不慢地说。
“回太后,舒姐姐身染恶疾,若是来了太后这,恐要过了病气,故请臣妾带话向太后问安。”我僵硬地回到。
“哦?是么。”太后刮了刮茶沫,浅酌一口,“倒是国子监家的丫头,礼数全得很。哀家还以为舒昭容是脱不开身,来不了呢。”不咸不淡的话语,惊出我一身冷汗。
“太后哪里话,舒姐姐是重疾缠身,实有苦衷。”我赔笑道。
“你是谢青雯?”太后没理会我的回话,转向谢青雯。
“回太后,奴婢正是。”谢青雯敛眉低声道。
太后皱眉。“令霁那孩子当真不像话,让人姑娘伴了那么久,也不给人寻个名分。”
“奴婢身份卑微,不求名分。劳烦太后挂念了。”谢青雯一浅笑。
“听说冬狩这些日子你一直伴在皇帝身边,与舒昭容和安婉仪一同伺候皇上嘛。”太后终于挑起眼,瞄了我们第一眼,其中的凛冽气魄令人不禁胆寒。
“奴婢幸得天恩,得以伴于君侧。”谢青雯道,瞧不出什么表情。
“那么依你瞧,舒昭容情况如何啊。”太后再没看我们,我却更觉不寒而栗了。这是明摆着问飘飘的去处,太后八成晓得飘飘离队的消息,至少也有了大致的猜测,此刻若谢青雯道出实情,飘飘小命难保!而谢青雯若不道实情,得罪了太后对自己没好处,道出实情,即可得到太后这座大靠山,我实在很难说服自己相信谢青雯不会出卖我们。
谢青雯轻咬下唇,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在她的唇上。“奴婢……奴婢觉得,昭容娘娘气色甚差,恐怕要过好些日子才能痊愈了。”
呼——我重重松下一口气,身上被汗水浸湿的衣物传来凉意。
太后狠狠地看着谢青雯,恨恨地盯着,谢青雯却泰然自若,依旧浅笑不语。
太后瞪了我们好一阵子,道:“罢了,你们退下吧。”
“是,太后。”
吓,太后这老太婆真是个麻烦而恐怖的对手啊。我走向谢青雯:“青雯,谢谢你。”
她轻轻一耸肩,被称为没教养的动作立刻风情万种:“有何可谢?昭容娘娘本就是身染重疾,我不过实话实说罢了。”她神秘莫测地一笑,转身离去。
只是希望心能尽最大可能的遵从自己的愿望啊。谢青雯低声对自己低喃。
我回宫后便歇息了,却是睡了个极不安稳的觉,极早便起来了。取了摆得四处都是的一碟碟点心狼吞虎咽起来,给自己打打气:音净梨,快吃吧,吃饱了好有力气抵抗恶势力。
“梨丫头,明日的春祭准备好了么。”没想到皇帝哥哥一早来探望我,我心虚……我是说,受宠若惊地扔下手中的糕点,擦掉嘴边的碎屑。
“报告,都准备好了。”我把手指横搭在眉骨上,露出一个俏皮的笑容,“一定不给皇帝哥哥出丑。”
“那朕便放心了。”他摸摸我的头,嘴角一勾,笑得灿烂。
“皇帝哥哥……”我轻轻牵住他的衣角,小心翼翼地问道,欲言又止。眉头攒起,不知如何开口。
他笑。“有话直说啊,这样吞吞吐吐可不是咱们梨丫头的风格哦。”他剑眉一挑。
“那个……”我低声道,用指尖拎着龙袍那金描银绣的衣角的小小一角,“飘飘她……还没回来……春祭,怎么办?”
他身形一僵,又一笑。“无妨,边关已传来捷报,只是她患了眼疾,找个人替代即可。”那笑中有着七分苦涩三分忧虑。
我心下为他难过起来,思索半天却也未寻出什么话语好说,只得道:“知道了,我会去找的。”我乖巧地点点头,看着他。
皇帝哥哥很是年轻,眉眼间本应是意气风发、英姿飒爽,却为了飘飘的事伤神之间变得沧桑, “梨丫头,朕是皇帝,怎会为这些儿女情长而伤神。”
骗人,骗人。不是不会,是不能,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