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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飘飖】双箭遗患 恩仇待清 ...

  •   “臣等愚钝,请娘娘明示。”邢子梁凝眉说道。
      “不但只能我们进攻,而且,要让契丹军得到消息,在‘断生谷’布好伏击等我们。”我一笑,看着二人说。
      邢子梁若有所思,眯着眼睛想着什么,黄公明还是瞪圆眼睛,却想不出个端倪,挠头道:“姓黄的还是不明白,娘娘不如直说。”
      “黄将军,契丹兵最擅长什么?”我问。
      “骑射。”黄公明不明所以得答。
      “现在我军军营与契丹只隔数十里和一条饮马河,如若契丹军攻来,势必短兵相接,在这广袤平原,敌军数十万精锐骑兵,我们却只有几万精铁骑,我们用步兵挡他们的铁骑么?”我反问。
      “这——我们可以退回城中固守。”黄公明答。
      “暂不说契丹军后就是他们自己的大本营,补给源源不断,但是说契丹军第二擅什么?”我问。
      “攀……攀城!”黄公明错愕答。
      “正是。”我端起茶杯把玩。“若是退回城中,胜算不到五成。契丹兵攻不破还好,若是攻破——”
      “中原直至居庸关六百里山河将无险可守!”邢子梁惊叹。
      “不错,然后被攻下的,就是我们的心脏。”我指指地图上京城和居庸关的距离。近在咫尺。  “这个险,万万冒不得。”
      “那——依娘娘之计,该当如何?”黄公明急出大滴大滴的汗珠,问道。
      “用——火器。”我低声说。
      黄公明惊愕了好一阵,恍然大悟说:“怎么姓黄的就没想出来,南营堆着那许多火枪火筒……”
      “娘娘,臣有一事,该当说出来。”邢子梁却皱皱眉头说。
      “但说无妨。”
      “娘娘之计臣已明白,娘娘欲放出风声,说我军将大举进攻,而契丹则会在断生谷做好伏击,到是他们的骑兵冲将下来,我军便放火器,可是这样?”邢子梁问道。
      “不错。”
      “那么,此种伏击战,必有许多兵马分一拨一拨冲下来,带火器杀伤第一拨骑兵后,还会有第二拨,火器却来不及装换啊。”邢子梁长叹一声,戳破了这个看似完美的方法。
      “啊,这——那这可怎么是好?”黄公明急得跳脚。
      “黄将军不必着急,我的话,还未说完呢。”我浅浅一笑。只怕是契丹的死期到了。多谢您啦,沐将军。
      前些日子,因皇帝允我在藏书阁随意看书,我随意翻捡出一本名为《备南蛮策》的书。看名字便是与战术有关,我本无意去看,却忽然发现了作者——沐英。
      沐英乃开国皇帝八大功臣之第六,沐氏一门甚是显赫,而开国皇帝于开国初就封他为云南王,爹爹却说沐家是舒家的世交。沐氏世代镇守云南,至当今,已五十余载,逾四朝。沐氏少有回中土任职者,何来世交一说?我禁不住好奇,便随手翻阅,不想竟派上了用场。多谢这位世爷爷了。
      “娘娘究竟有何妙计,还是快些说来吧,急煞臣了!”黄公明瞪着圆圆的眼睛,梗着脖子说到。
      “两位大人,可听说个开国元勋沐英将军所著的《备南蛮策》一书?”我问道。
      “臣浅薄,仅有耳闻,未曾一览。”邢子梁答。
      “那也没关系,我只消一说,两位大人自会明白,与其自己冥思苦想破敌之策,倒不如直搬前人制胜之法,小小偷懒则个。先辈的战术虽是为抵御与南地区少数民族大象兵团所发明,但是——”我笑。“书中有种战法,叫做三行火铳战法。置火铳为三行列阵中,前行退后,次行继之;又不退,次行退后,三行继之。”
      “好办法。”邢子梁想了想,点点头,“三行轮流开火,没有丝毫停歇,足以大破敌军铁骑,到时敌军大乱,再出步兵,一举全歼敌军!”
      “当真是好办法,不但可以大破敌军伏击,还能将那些个铁骑打成筛子!”黄公明捋着胡子哈哈大笑。
      “娘娘,只是敌人随冲下来时,被火器重伤,但有小部分会仍有战斗力,他们若直冲炮兵,只怕三行战法未待实行完毕,全歼敌军,就以死伤惨重了。”邢子梁冷静地说。
      “是啊。”我点点头。“所以,要在前人的战法上,小小的施点诡计。”
      “不过,为了全歼敌军,这些还不够。”我低低地说。

      翌日,破晓,东方添白。
      “大将军,众将都已在议事帐中等候,独不见您和黄将军……”一个明朗的男子的声音一边掀开帐帘,一边说。话未说完,就愣住了。我正穿着哥哥的盔甲,散着头发欲挽髻子。那小将愣在那里,我也愣在那里,思索着主意解围。
      “将军,大人,已遵照大将军吩咐,将大军今日进攻断生谷的消息传了出去,敌军大喜,已备好伏击,众将都在大帐等候派命出征。”帐外,一个军健向黄公明和邢子梁汇报。
      “知道了,大将军马上就到,你先去吧。”黄公明说道。
      “娘娘,不如说将军偶感风寒不能指挥——”黄公明走进帐内,话说一半,戛然止住。
      我已将最后一缕头发盘到髻子上,身着哥哥的盔甲,一手抱着哥哥的头盔。帐门旁边,站着那个男子,依旧愣在那里。
      “介清——”黄公明诧异地说。
      “介清,你什么都没看见。”邢子梁低低的说。
      “是,黄将军,都督。”那小将抱拳行李,出了帐去。
      “娘娘放心,这袁介清是我的手下,不会泄露出去的。”邢子梁道。原来这个袁介清,竟是军营中的夜衣使,黄公明并不惊讶,想是已经知道。
      “既然如此,当然好。我还是要去,主帅在,士气必定高涨,将士们也不会有怨言了。”我冲他们说。
      “可是娘娘,刀剑无情,若有个万一……”邢子梁皱眉说到。
      “事已至此,危及的,就不只是哥哥的安危,却是我朝这个干刚刚平定下来的太平盛世。身为天朝布衣,亦有责任保护自己的国土,不是么?”我笑问。
      “是。臣自知劝不动娘娘,还是那句话,谨尊皇命,誓死保卫娘娘。”邢子梁抱拳道。

      议事大帐。我带着头盔,嘴里含着枚玉石,努力压低声音。声音有些涵混,也听不出是女子的声音了。我只对他们说,将军染了风寒便是。
      我站在大将军的位子上,简要地将计划和个人的所受命令说了,众将领由将信将疑,变为士气高涨,据都是摩拳擦掌。
      在这个时候,只需再说一句,胜局就已定八成。
      “望诸位珍重,来日以富贵相见!”我一字一顿地说。
      “出征,断生谷!”

      忽兰忽失。断生谷。
      真正亲眼看到断生谷,我倒吸一口冷气。好个‘鄂图拉’。地势险峻不说,插天巨峰不说,单是环断生谷一圈的那些陡坡,就好像是专门为作伏击战而设的。与地面的坡度恰到好处,冲击力达到了最大限度,却又不是过分陡峭,使骑兵飞奔下来有危险。
      我看看身后的十三万兵丁。我忽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这是契丹到居庸关的唯一一道坚固防线,这一仗我若是判断错误,这山谷作战,十三万大军和我,一个都跑不掉。而且,我朝天下危矣。
      “啊——”
      “啊——”
      “啊——”
      “啊——”
      呼喝声,呐喊声,擂鼓声,风声,飞沙走石声。
      霎时间,千百种声音摒发出来,好像氤氲了天地前的所有混沌与清明。

      “撒木炭灰!”黄公明依我命令,朝一队事先预备好的骑兵发令。那一对骑兵从左右两边沿陡坡边缘绕到中间汇合,马匹两旁坠着巨大的铁皮炉,盛满烧得火热的木炭灰。待绕满一圈后,我后军大队步兵已齐齐进了山谷。
      几乎在最后一名兵卒迈入山谷的刹那,成千上万的骑兵,漫布了三面的陡坡,直直得冲将下来。
      “第一行列队,预备,射——”黄公明吼道。
      蒙古精锐铁骑厉害就在于人和马均报上铁质盔甲,刀剑难伤。所谓射人先射马,却也行不通了。不过,铁最擅传热,触到刚刚烧得滚烫的炭灰,人马立刻乱了方寸,毫无战斗力可言。此  第一计。
      “一行后撤,次行继之,射——”
      “次行后撤,三行继之,射——”
      “三行退,一行复继之,射——”
      黄公明一声声令下,无数的骑兵倒下,无数的骑兵明知下去是死却也无可挽回,契丹军大乱,失了方寸阵脚。纵使他们有优秀的指挥官二王子莫壁索,败局已定,无可挽回。
      邢子梁始终守在我身边,面色凝重。
      流血,杀戮,死亡,支离破碎。破碎的不只是契丹,还是无数契丹家庭。契丹人无罪,汉人也无罪。黄公明、邢子梁都无罪。有罪的是那些有着贪婪欲望的统治者。其他人,都是执行者和受害者。
      邢子梁稳稳的坐在马上,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杀戮于他,已是再熟悉不过,就如吃饭穿衣,没觉得丝毫异样。我却是第一次见到死人,还是这么多人死在我面前,我竟除了一丝感叹,也没有任何心软。
      我环顾四周,两翼步兵方阵整齐严密,只是我周围有约十名骑兵,并未列队。我的直觉告诉我,这都是夜衣使。在我右边的夜衣使,虽蒙着面,我却仍认出了,是袁介清。他与邢子梁,一左一右。
      “娘……大将军,契丹撤退了。”黄公明纵马急驰过来。
      “依原定计划,派小股骑兵试探。”我说道。
      “是。”黄公明应了,自去指挥。

      “报——大将军,我军追上坡顶,黄将军判断敌军乃真撤退,是否——”
      “传我号令——”我长长的深呼吸。“命谷外三万骑兵,丢弃一切辎重,全力追击,左右两翼包抄契丹军,不得放一兵一卒出谷,必歼其残军,三声鼓下未能包围,斩将!”我用最大嗓音说出这段话。
      “得令——”
      我带来十三万兵。十万步兵,三万铁骑。
      实则却是——七万步兵,六万铁骑。
      进谷的,只有七万步兵和三万铁骑。十三万人的声势,不过是造出来的。三万铁骑留在谷外,以峭壁悬崖的遮掩,很好的隐藏。待契丹军撤退,里外左右三面包抄,断其生路。此为第二计。

      我蓦得感到一阵头晕。头晕目眩。

      在行宫,我感到蕊蕊的异样。回想到当日救回她,她看契丹王子莫壁索的眼神,我已猜到一二。为了我的国家,为了我的哥哥。只怕难保莫壁索性命。在下达全歼敌军命令的那一刻,我似乎看到了蕊蕊绝望伤心的眼神。可是我别无选择。

      “娘娘——黄将军回报,适才已大败契丹,全歼敌军一十七万铁骑!”邢子梁在我耳边说。
      我木然的在头盔中点点头,头晕。
      “只是——契丹主帅二王子莫壁索被死士保护,用了调虎离山之计,逃了出去。”邢子梁犹豫一下,接着说。
      头还是晕晕沉沉的。我没有握刀,却杀了十余万人,剥夺了十余万人的生命和十余万个家的幸福。
      罪孽深重,万死难辞其咎。
      莫壁索没有死,至少蕊蕊不会怪我了罢?我感到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放松了,释然一笑。罪孽不罪孽,下不下地狱,那是明天的事了。头重脚轻,我身上厚重的盔甲坠着我的身子慢慢倾斜,栽下马背。

      “咯噔,咯噔——”邢子梁告诉我,这是在回京的马车上。我晕了过去,晕了三天。为了及时赶回京城,邢子梁雇了马车,能走多远走多远,总比原地等着我醒过来好些。
      “现在——是黑天么?”我疑惑得问。可怕的沉默。我知道发生了什么。
      “我的眼睛看不见了。”我平静地说。邢子梁的沉默告诉我,他一定知道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不答话?”我问。
      “回娘娘,军里最好的大夫说,娘娘只是心中郁结已久,这一恶战做了引子,将心中瘀气全都引了出来,是以一下子看不见东西。”邢子梁答道。
      “是么?大夫是这么说的?”我的口气是否定的。这不是实话。
      “臣——”
      “我要听实话。”我依旧平静地说。
      “回娘娘,大夫说娘娘心中郁结已久,这一恶战做了引子,将心中瘀气全都引了出来。”邢子梁顿了一下,艰难地说“是否能恢复光明,非人力可为,只有看各人的缘法了。”接着,还是沉默。这应当是大夫的原话了。
      “娘娘莫急,到了京城,御医定有办法。”邢子梁见我不说话,忙道。
      “这是哪里?”我问。
      “已经到了永安寨了,是开国初契丹和我朝的分界线。”邢子梁答。
      “在居庸关内?”我问。
      “是。”邢子梁道。
      去时叹居庸关雄伟,归时竟已目不能视。我想着,一阵凄楚。想到哥哥不知怎样了?蕊蕊怎样了?是不是为我担忧了?还有,八哥哥……
      我坐回车里,闭目叹息。自作孽,不可活。何必去争呢?为哥哥的命争,为天朝百姓的命争?到头来,还是害了苍生。我们的百姓死,与契丹的百姓死,又有什么不同?
      夫惟不争,故无尤。
      现在争了,便是遭到天遣了。叹息,叹息,叹惜!

      “保护娘娘。”
      “快,快。”
      也不知过了多久,车外一阵骚动。
      我想,大概是刺客之类的。听到邢子梁咬牙切齿的话,我感到一阵茫然,忽然想,倒不如让他杀了我,一了百了,恩仇便清。
      “二王子,别来无恙啊。”邢子梁咬牙切齿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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