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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非蕊】晦暗不明 唯恐风平 ...

  •   这本该是个宁寂的早晨,本该只有纷杂却让我倍感怀念的马蹄声,本该只有车轱吱呀的唠叨,本该只有鹞子凄厉的叫唤,本该只有侍卫低声地交谈,本该一如既往平静,可是……却被这突兀的声音打破了。
      “廉亲王奉旨迎安婉仪娘娘、舒昭容娘娘回朝!”不知是谁扯的一嗓子,把正在跟周公做思想斗争的我拉回了现实。
      廉亲王?我疯狂挑眉。就是那个置我于不顾最后又把我当作靶子的蜈蚣大叔?
      “廉亲王?”谢青雯讶异地檀口微张,“这皇帝对那安婉仪和舒昭容果然宠爱,那权大势大的廉亲王竟也被遣来迎自己的宠妃。”她小声低喃。
      马车的帘子被一个小太监打起来,一个着一袭白色衣衫的身影进来了。
      这马车大小非同小可,几乎堪比契丹那活动的大帐,我可以直着身子在里面行走,萧令祀也只需稍稍弓腰。
      “奴婢参见廉亲王。”谢青雯柔弱地说。
      萧令祀轻轻颔首,又对我道:“见过婉仪娘娘。”他看我的眼神很奇怪,似乎有些疑惑。沉默了片刻,道:“不知舒昭容娘娘……如何了。”
      “飘飘么……”我嘴角忽然泛起一丝苦笑,他果然还是最在乎飘飘,“她呀,病了。”音净梨啊音净梨,你还想怎么样?他又不是见一个爱一个的公子哥儿,与飘飘十数年感情,你这个无理取闹任性娇纵的小丫头又算得了什么?你心里又是拿他当什么看呢?
      萧令祀凝眉,“病了?飘飘小时候虽身体弱些,却也不至于这么容易就病了。”
      “她是我的姐妹,我会愿意她生病吗?”我瞪他,“我到现在也没有见到她呢。”
      萧令祀敛目,抱拳道,“是本王冒犯了。”
      我皱皱小小的眉头,“冒犯倒算不上,你若是有本事,让我见到飘飘才是真的。听说那个名唤刑子梁的侍卫在她身边,你见到那刑侍卫了吗?”我急切地看向他。
      “刑侍卫?”萧令祀思索了一下,修长食指在下巴上轻轻刮了刮,“那从二品禁卫军指挥使邢子梁么?平日倒常见他在皇兄前行走,此行倒真的未曾见过……”他的话语声音减弱戛然而止,面色凝重起来。
      我心头一凛,轻轻抓住胸口的衣襟,心里隐约有不好的预感。“让车队先停下吧,我们下去谈。”
      他环顾了四周的婢女和谢青雯,点点头,“也好。”
      我心急,他下车后我便一个箭步窜到车门,跳下来,一时间忘了身上穿的是窄裙。
      “哎呦!”我惊呼,后腿被裙子和车板夹住,生生从车上摔下来,颈部重重着地。
      哦天,丢脸死了。剧痛从脚踝、颈椎一阵阵传到我的脑海中。
      “娘娘!——”连续的惊呼靠近,我被一双有力的手扶起。
      我还是在地上,勉强坐直身子,把脸埋在膝盖里准备做“乌龟”。
      呜呜,逊毙了。

      “娘娘,该喝药了……”
      “我不想喝,好苦。” 委屈兮兮的声音。
      “娘娘,您最好把被子盖上……”
      “我又不是高烧肺炎。”咬紧牙关的声音。
      “娘娘,您不能出来……”
      “我又不是不能见光的病患。”蹿出小火苗的声音。
      “娘娘,您应该睡觉。”
      “够了哦!我又不是冬眠的狗熊!”爆发的声音。
      “娘娘,”萧令祀不满地皱起眉头,“您的腿虽说已经痊愈大半,但是还是要多休息。”
      “我不要跟你说话了。”我狠狠剐他一眼,窝回被子睡我的大头觉。
      萧令祀无奈地摇摇头,替我掖了掖被角。
      ==========转换人称==========
      萧令祀知道自己的行为很反常,认识这个小女子不过一月有余,为何总是忍不住想疼惜她?何况她也是自己数十嫂子中的一员。
      他一直觉得自己是中意飘飖的,她是个灵秀清冷的女子,只有在自己面前才会有那么几分女儿家的娇憨。他是同她一起长大的,心也应该是她的吧。
      只可惜……他嘴角泛出一丝苦笑。她也已经成为自己嫂子中的一员了。
      他心里不很难过,仅有的担忧是怕飘飖性子太冷淡受不了宫廷。他相信人各有命,既然自己与她无缘,也只有认命罢,但求皇兄别亏待她。
      不过,他觉得自己的担心有些多余。飘飖一向聪明过人,即使有什么问题也能及时化险为夷,何况此刻她身边多了一个这么可人的小丫头。萧令祀看着音净梨娇憨的睡颜忽然觉得心情愉悦。这小丫头是个神奇的小家伙,除了有时让人不太省心,她简直就是天上下凡的开心果,没有人跟她在一起会觉得心情阴郁。
      他贴心地帮她掖了掖被角,心里认了这个飘飖的小妹妹。他忽然认为自己身上多了一份责任——除了保护飘飖,他也要护这小丫头周全。
      ==========转换人称==========
      已是翌日清晨,我悠悠转醒,用指尖轻轻磨了磨床板发出“沙沙”的声音。
      无人回应。
      想必是萧令祀为了避嫌需乘坐另一辆,何况他照顾了我数日,现下我身子几近周全,他也是时候好好休息了。
      这可是我的大好时机啊。
      此行冬狩实在是我毕生最郁闷的一次狩猎,本想着好不容易离了那困人的华丽笼子,却被抓走做了人质,痛快骑马的时间少之又少。到回京的路上终于可以享受一把,却无奈……唉,这么丢脸的事情不提也罢。被看管了许久,我终于可以放松了。
      我偷偷从被窝里爬出来,套好简便的衣装,趁着队伍休息的时刻溜出车厢。
      据我所知,为了减少马匹的负担,此行准备了两倍的马匹,在队伍后方有一群空置的马,恰好可以让我痛快一把。我蹑手蹑脚地在车厢间穿梭。我所在的车厢处于大队中央,但因为受伤不能过于颠簸所欲速度稍慢,也朝队尾方向调了些。要到空置的马群且需颇费一番功夫,但为了享受,值了。

      我胆战心惊地到了队尾,看到马群,有了个意外的发现。
      我的草原也在其中。
      虽然我本意是想要他在家乡对待些日子,我想是因为我提前回朝的缘故,带回大量马群,让草原一同回来方便许多,且我若路上还想过过干瘾也方便。
      皇帝哥哥果然乃是一代圣君也!我在心里快意地鼓掌。
      我拿来马鞍,熟练地套在草原身上——我并不是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爹爹经常要求我们身体力行自己做事情。我左脚蹬在马镫上,一使力翻身上马。
      草原默契地踏踏蹄子,低低头,打了个响鼻。我亲昵地揉揉草原有些扎手的毛发。
      草原回头用头蹭蹭我的腿,我摸了摸他的下巴,轻轻夹了夹马肚子,嘴里发出“啾啾”的声音,催着草原小跑。
      草原不愧是我多年的好搭档,他很快催促了脚步,开始急驰。
      “嘘……草原,你要小心一点哦。”我伏下身子凑到草原耳边低语,“今天只能稍稍过瘾,而且只能一小会,不然会被发现的。嘘……”
      草原心领神会地动作小心起来,虽然没有在草原上疾驰那样疯狂的享受,我也渐渐感受到凉风割面的畅快。
      不是狂风中激烈地融合,而是清凉的,一点点沁入骨子里的接触,我始终相信我有一颗比风还要自由的心。
      “该死的,停下!”一声怒斥把我从对风的沉醉中惊醒,我猛一回头,见到了萧令祀暴怒及充满忧虑的脸。
      “怎么了?”我大声回道,不满被打扰的心情。轻轻扯动草原的缰绳,调转马头。
      萧令祀也骑着一匹高头大马,见到我的身影猛一抽身下的马匹,速速来到我面前,跳下马,立刻把我从马背上抱下来。
      “你疯了吗?”他紧紧擎着我的肩膀,一双眼睛狠狠瞪着我,“你的腿伤才痊愈就去骑马?而且跑到那么远的地方!万一腿伤忽然发作,仅凭一匹与你相伴多年的马能救你一命吗?何况那么多人为了找你都几乎发疯了,你一个人倒是悠哉啊。”他咬牙切齿道,一双深邃的眸子喷出火焰。
      “我……”我愣愣地看着他的眼睛,他好着急好担心的样子如数落入我的眼帘,“对不起……我错了,但我并不是任性妄为的人。”我急忙辩解,不希望别人觉得我是个大小姐,“我起来的时候你们都在睡觉,所以我想只要一会就好。而且专门牵了草原,不光是因为他与我相伴数年而且因为他是一匹聪明的马,如果我有危险他一定能感应到并送我回来的。没想到……”
      “没想到我们一群人像没头苍蝇一样焦急,不仅让娘娘看了笑话还打扰了娘娘的雅兴么?”萧令祀冷冷地说,眼中的担忧淡去,只余下气愤的冷火焰,我想,他心里一定下决心狠狠收拾我一顿。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气愤地大声回道,“我说了我很抱歉!你……”我深呼吸一口气,“算了,我不打算跟你争吵什么,总之,我会跟大家道歉的。你满意了?”被人误解,我觉得好受伤。
      “净……”他看着我的眼神忽然带了些歉意,修长的手指抬起来,触到我的衣襟,又猛缩回去,“娘娘,臣冒犯了。”
      “无妨。驾。”我小声喝道,催着草原回到大队。

      侍卫们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岗位,只是仓促间有些喘息,可以看出方才的紧张。我心头油然而生浓浓的歉意,跳下草原,双手合十冲他们欠了欠身子,道:“对不起,麻烦诸位了。”
      人群中传来低低的吸气声,所有人面带讶异地看着我。
      呃,我做错了么?我仰起疑惑地小脸环顾四周。
      “婉仪娘娘,”一道焦急的女声自人群中逐渐靠近,是一个藕荷色的身影,她小跑到我面前,轻轻拢住我的手,重重呼出一口气,“谢天谢地,您没出事。”
      是谢青雯。我偷偷扯扯她的袖子,对她耳语道:“为什么大家都用那种眼光,我做错什么了么?”我不解地眨着眼睛,食指轻轻含在唇间。
      谢青雯轻轻笑了,“非也,只是从未见过跟侍卫道歉的娘娘罢了。”她促狭地睨了我一眼。
      “可是爹爹明明是对我说不管什么身份,即使是数百家商号的头头,做错事情也要道歉。管理手下的人要恩威并施,以德服人。”我认真地看向萧令祀,“我说,廉亲王,您要辅佐皇上管理国家,也一定知道这道理吧。”
      萧令祀表情有些尴尬,开口不是闭嘴不是,只得点点头。
      “那么,就这样吧。”我若无其事地忽略了一干眼珠下巴都不在原位的人等,“大家要去各司其职,解散咯。”我跳着轻快的脚步回到马车。

      萧令祀凝视音净梨轻巧的身影,无奈地说道:“小丫头啊小丫头,你时而聪颖慧黠得让人无话可说,时而天真单纯得像一张白纸,就像谜一样。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啊。”他笑着摇摇头。
      半晌,他忽然反应过来。
      可恶,方才她那么快逃开,明明是想逃避我对她的惩罚!

      我兀自在被窝中感叹劫后余生的欣喜,欢欣鼓舞逃过未知而恐怖的萧令祀的惩罚。
      “娘娘,”一侍卫忽打起帘子,探进屈着的上半身,“前些日子娘娘意外……咳……受伤,”我似乎听见他强忍笑意的语气,脸上红了一片,哀怨道这辈子都逃不开那意外的阴影了,“所以王爷立召越吟姑娘前来侍候,越吟姑娘今日方才迎上大队,虽已为时过晚,但不知您还需要越吟姑娘侍候吗?”
      我眨眼,思索片刻,猛点一阵头,“当然要,吟吟好不容易赶来,她若不陪我解闷,我定要闷死了。快传快传。”我兴奋地挥挥手。
      “遵命。”他退下。

      我以为越吟的到来会让我的生活轻松许多,可是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越吟,她,就是,一个十足的管家婆!
      “娘娘,多喝水……”
      “娘娘,不能吃太甜腻的……”
      “娘娘,被子要掖好……”
      “娘娘,腿不要乱动,容易落下病根……”
      “娘娘,闭上眼睛,多休息……”
      “娘娘……”
      “越吟,你不要再叫了,我叫你娘好不好……”
      “……”
      “好的,安静了……”
      “娘娘,长幼尊卑有序……”
      “……”

      “娘娘,听侍卫们说今日就到皇城了。”
      听到这话的时候我正在梳头,头发好乱好乱,打了一个个结,就算剪掉也不行。
      然后是什么样的声音发出了呢?想象一下坚硬的檀木与桃木相碰的声音,钝钝的,闷闷的,听得人怪不舒坦。
      总要面对的,那样比那死气沉沉的金笼子有过之而无不及的辉煌宫殿,还是要回去的。
      路的尽头好近好近,我忍不住退后、退后,缩到车板上,可是马蹄还是一步步一步步接近。
      终究是逃不开的。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非蕊】晦暗不明 唯恐风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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