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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非蕊】红梅初绽 寒风割面 ...

  •   这是一片雪白的世界。
      头顶,脚底,四周,即使我伸出手,也是白茫茫一片。
      那白色太刺眼了,刺得我心都疼了。我无助地伸出手挥动着,企图拨开这可恶的白色。
      光滑而完美的白,忽然裂开,一道血红血红的缝子,瞧着,竟比那白色更慑人。
      那怵目惊心的妖冶的红色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好比一张血盆大口,瞬间吞噬着纯洁到虚伪的白色。稠腻的暗红色血液看起来就要凝固了,却还贪婪地伸着舌缓慢又迅速地卷食着一切。
      血液上冒出一个个带着暗红色薄膜的气泡,浮出一个人。
      那黑色的长发披散着,面色苍白,剑眉纠结,身着白色衣裳,那白色竟比先前的雪白更白上几分,多了戾煞之气。而与之相称的是扎眼的红色,与一枝苍灰色的箭深深刺入胸口。
      那双碧绿的眼睛闪动着。
      “停下来,停下来,停下来!”我惊呼,眼前的景象忽然瞬间消失,我猛地坐起来。
      是场梦。
      额头上的冷汗一颗颗滑下,身子感到莫名的空虚。
      我想我是寂寞的,因为我从没像此刻这么怀念他曾经给我的拥抱与温暖。他的那双眼睛,和宽阔结实的胸怀,以及透着衣衫的温和的体温与令人安心的心跳,我常靠在他身上,没有任何男女之情,却像亲人一样感到安心。这样他更心痛吧,我不是不爱他,只是不是他要的那种爱罢了。
      “如果,现在有人能给我一些温暖……”我低喃,环住自己的身子。
      忽然,有一种温热而柔软的触觉覆在我的额头上,传来一阵暖流。一股温热的感觉从额头输到全身,那是一种奇怪的热流。
      我放松了身子靠向背后的一窝被子,感觉浑身都舒展开了,从心窝到指尖都酥酥的。那温度不同于莫璧索所给我的,却让人觉得是很久很久没有触碰到,尘封在漫长岁月中的温暖。那是一份从心口感受的感动,我能感受到那意,好像是一杯浓茶,愈品愈香,又如同一壶清酒,愈陈愈浓。
      我欲躺下,却突然碰到了冰冷僵硬的瓷枕,心下立即想起在江南时娘亲亲手填的荞麦皮枕。
      身后的冰冷感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我倍感安心的柔软。
      我终于坠入梦乡。
      我希望,这是个让人幸福的夜晚。

      清晨草原的薄雾竟是硬的很,浓的很。碧石行宫中我小憩的场所当是不差,却也有丝丝凉意与湿意,我便是被露水轻柔地抚摸而叫醒的。
      身后的瓷枕上垫了一层的棉被,躺在上面虽不及荞麦皮枕那么舒服,却也柔软不少。
      昨天晚上就是因为这个所以脖子才没有疼痛啊。我了然地点点头。
      可是……昨天晚上那个特别的感觉……是……谁呢?
      我敲敲自己的头,可恶,昨天太难过了,竟然忘记寻找给我那样感觉的人了。
      我忽然心情郁闷起来,慢吞吞地爬出被子,着好衣装,出门。
      “婉仪娘娘。”门口有一侍卫叫住我。
      “何事?”我纳闷地回头询问。
      “是皇上交代,春祭即行,召二位娘娘回朝。”那侍卫态度恭谨得很,一直屈身,却还是十分高大的。
      如此之快?明明皇帝哥哥答应了我在碧石养病,为什么这么快就要回去……莫不是,出了什么事?我攥紧手中的帕子,嘴上也只有答:“知道了,你去准备吧。”
      “是。”他退下。

      没有想到离开的速度这么快,次日便已经备好车马。
      我不想离开,这里还有许多让我留下的事情。莫璧索是否还活着?那个给我温暖的人又是谁?那么多未知的事情,为什么我要现在就离开?
      通往京城的官道很清静,路边除了参天的树,也只有苍绿的草了。有几只鹞子在天上掠过,留下些许黑影。那天是极蓝的,比京城的还要高上些,仿佛不管手伸多远也碰不到。却是极自在的地方,我回忆骑马时,在空旷的草原被烈风亲吻,那样跟如同天鹅绒一样柔软跟舒哲的眼睛一样碧绿的草揉到一起、混入骨血里感觉,也许是我最想最想追逐的自由吧。我不属于宫廷,我身体里流淌的血液是充满率性与不羁的,那红艳的宫墙是我的牢笼,我却是无法挣脱的。也许有些人天生适合在那华丽的笼子里证明自己的价值,而那不会是我,我注定是与外面的世界融为一体的,在笼子里只会让我憔悴。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重重吐了出来。那又如何呢?山不来就我,我来就山。这宫廷是断断不可能为我而改变,所以,我会改变自己,我不会让自己枯萎的。
      我看着天上徘徊的鹞子,暗自握紧拳。
      可是,这里就像我心灵最纯洁的地方,我是多么的眷恋这里啊。
      我的视线胶着在草原,没有焦点,因为那一草一木都是我所深深热爱的。大概是因为我的血统吧,祖上就是注定属于草原的,即使到了南方温柔的水土也不能磨灭的是源自本能的与自然的贴近。
      “蕊蕊,要出发了。”飘飘轻轻拉拉我的手,询问的眼神看向我。
      “嗯。”我迈着异样哀伤的步伐,跨上了那辆马车。

      夜即是沉静的,无人能从它残酷的纠缠中逃脱,我亦然。只是内心惶恐梦靥的纠缠,我闭着眼睛假寐。
      “蕊蕊。”飘飘轻唤,我没有回话,许久之后听到她平稳的呼吸。
      睡着了呀。我忽然觉得即使身边没有了那些让我心或悸动或安稳的感觉,听着飘飘的呼吸我却也倍感安心。于是阖上眼,也睡了。

      “为什么不让我去!”我半个身子探出车外,挣扎着要出去,无奈被两个身强体壮的侍卫捉着,只有在嘴上抢抢风头罢了。
      “婉仪娘娘,舒娘娘玉体微恙,您若前去恐过了病气,我们便不好交代了。”一个侍卫在旁边站着,弯着腰面无表情地回道。
      “你们……你们这群奴才,就是她病了,我才要去瞧瞧嘛。”我急得语调中带着哭腔,“若是舒娘娘出了什么事,绿衣那个小丫头哪里忙得过来。”我拼命摇着身边那侍卫的袖子,“让我去啊,让我去啊。”
      那侍卫竟被我逗笑了,道,“婉仪娘娘,您今年也才十六七罢了,比绿衣姑娘不差几岁,舒娘娘那边有刑侍卫,不会有事的。”
      “你们……你们是说我年纪小,不懂事咯。”我一掐腰,重重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奴才不敢。”那可恶的侍卫语气虽谦卑,颤抖的声线却毫无疑问的告诉我他在忍笑。
      “哼。”我恶狠狠地拎着他的领子,瞪着他,“你那个所谓的刑侍卫也是个大男人,大手大脚怎么照顾也没有女人家细心的。”
      那刑侍卫似乎是个人物,提到他所有的侍卫脸上都充满了敬畏,他坚定地说,“奴才冒犯说一句,刑侍卫是我们见过的最厉害的人,若是有他照顾,那舒娘娘是绝对不会有事的。”
      “啊啊啊,真是,我跟你们这群奴才讲什么道理,真是气死我了。”我狠狠剐了他们一眼,气哼哼地爬回车厢,赌气似的用力摔下帘子。
      “骂他们是奴才,会不会太过分了。”我趴在座位上,埋着头低喃。
      “不会,婉仪娘娘心善人人皆知,只怕他们也只觉得婉仪娘娘娇俏可爱呢。”那女声忽然响起,清甜怡人,让人只觉浑身酥软,再叹一声:尤物啊。
      我眨眨眼,坐直身子。“你就是那皇上在塞外找到的女子?可你怎么看都没有塞北人的感觉啊。”我好奇的打量她。
      她有一双典型的柳叶眉,眉角勾勒出别样风情。一双摄人心魂的丹凤眼,眼波流转,露着说不出的柔媚。瑶鼻檀口,肤赛凝脂,双颊上的一点自然腮红更添几分江南女子独特的美。身姿窈窕,一举一动皆风情万种,一双修长的手在指尖有薄薄的茧,显示经常弹奏拨弦乐器。
      “奴婢谢青雯,原是江南人士,只是流落到异地罢了。”她敛目低叙,轻颦娥眉,那浅笑的模样瞬间哀愁起来。
      “你是江南人士?”我讶异的微微张开口,抓住美人的一只手,“皇城南边的江南?”
      谢青雯另一只手轻轻掩住樱唇,嫣然一笑,“莫不是还有别个江南?自然是的。”她抽回自己的手,拿出了一个不起眼的包袱。“你瞧。”她那纤纤玉手自包袱中取出一串异常华美的链子。
      那链子是由十二朵花穿起来的。
      十二朵花都是雕琢精致的雕刻,恰好是十二种花朵。山茶,风信子,丁香,玫瑰,黑色郁金香,玉兰,红梅牡丹,白梅,茉莉,白莲,海棠。这雕刻是极难得,栩栩如生,不知掺杂了什么成分,每朵花都好似真的一般,只是有的缩小了几番。这手艺是江南一户傅氏人家独传手艺,这户家人脾气怪得很,若不是生于江南长于江南的人,是断断拿不到花链的。
      我接过了那条花链,摩挲起来。
      是山茶,白色花瓣洒浅红色或条或点斑纹,不知是什么材质,别有一番灵气,好似是绝情绝爱的仙女;梨花,雪白,几分娇俏纯洁,是真挚而清澈的干净;丁香,浅紫色,带着忧郁的感伤,悔情的哀怨;玫瑰,深红色,华丽而爽朗,却好像隐忍着什么;郁金香,黑色,冷酷至极的颜色,但又是极尽奢华的美;海棠,杏黄色花瓣边上晕染红色,如同羞涩动人的娇媚少女,只是总隐隐透露着幻灭的绚烂;玉兰,洁白,细腻的触感,温柔的本性,假使是最后的消逝也只能有痛苦;红梅,艳红色,娇媚之中带着清冷,不俗的美只能受到群芳的嫉妒与委屈;牡丹,粉紫色,是妖娆骄矜的质感,浮夸而华美;白梅,冰白,冰清玉洁温婉大方,却又偏偏有一身傲骨,轻藐天下;茉莉,浅米黄,娇怯的花苞好似畏惧得欲开未开,充满小家碧玉的情怀;最后一朵小小白莲,外表冰冷而其实充满了热烈的激情,仿佛在内心的炽热中戴上了冰冷沉重的枷锁。
      这是何等鬼斧神工的手艺啊。我慨叹。她果真是个江南女子。只是……京城至碧石草原尚需数日之程,更遑论一介弱质女流独自跋涉至此却毫发无伤?想必是有人相助。可她却说自己是沦落至此,莫非……有人想借她对皇帝哥哥行不轨之事?不会,我摇摇头,皇帝哥哥聪明绝顶,连先前项美人的计尚能识破,如此明显的破绽又怎会看不出来,说不定还是他把谢青雯自江南带来呢。
      “听说……我养身子的时候,皇上对你宠爱有加嘛,”我忽然不怀好意的笑了笑,笑嘻嘻地问道,“如今我已经恢复了,你怎么一点嫉妒的意思也没有?”
      谢青雯愣了愣,遂笑道:“婉仪娘娘如此可爱,奴婢见到了也只有心生喜欢,又怎忍伤害婉仪娘娘。总之,婉仪娘娘是个很特别的女子,是很难让人想伤害的。”
      “不不不,”我在她面前晃晃手指,摇摇头,“如果你见到飘飘你就会知道,她就像仙女一样,没人会不喜欢她。”
      谢青雯笑道:“舒娘娘奴婢见过,只是,说句冒犯的话,舒娘娘的气息太清冷,让人反而不敢接近。反观婉仪娘娘,虽天真些却更让人想要疼爱。”
      我不置可否,闭了闭眼笑笑,“可惜,宫墙内是没有永远的天真。如果我不会变得更强,就一定身首异处、魂飞魄散。”
      谢青雯抿唇,把玩手中的花链,带着薄茧的修长手指一一掠过花朵。
      我耸耸肩,换了个轻松地语气笑道:“真是怪了,我怎会跟你说起这些。”我挥挥手,重重靠在身后绵软的羊皮堆上,双手放在脑后,翘着二郎腿,嘴中打了个哨,调笑道,“待本娘娘休息片刻,再与你大战三百回合。”
      ==========转换人称==========
      谢青雯看着羊褥上的音净梨逐渐睡着,那素来带着几分狡黠的小脸此刻安静纯洁得像个天使,轻轻托起桃腮,喃喃道:“我只希望,青雯能保有心中最后一片净土。身子已经肮脏,心,是断不能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非蕊】红梅初绽 寒风割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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