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烬》庄清圜&云外客

14、番外 茫茫乱尘默默休

　　噩梦、噩梦、噩梦。
　　噩梦、噩梦、噩梦。
　　男人的嘴唇干裂，面色苍白。
　　他的梦里，全都是骇人的梦靥。阿妈，丹额通，净梨，二十万精锐铁骑……全都没了。全都没了。无数年轻契丹人的生命被生养他们的黄沙掩埋，父亲的怒斥，民众妻离子散的哀嚎，鞑旦人见势不好背信弃义的虚伪面孔……
　　不管怎样，他什么都没了，他毁了流传千百年的契丹民族，毁了契丹人光复大周的梦，毁了大周被赶到这茫茫荒漠五十年养的精，续的锐。
　　三弟丹额通和净梨，笑得那么灿烂，可是现在，一个死，一个离。他的大军，那么威武，现在，覆没于黄沙之中。
　　他好想逃避，可是他躲不掉。血淋淋的一幕幕，涌上来，使他不得喘息。最后，一张绝美的面庞浮现出来，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大，占据了他的脑海。绝美中，透着无情。
　　舒云落。

　　“啊——我杀了你——”
　　“二王子，二王子！”他的一队亲兵跑上来。他们是在断生谷一役之后，唯一始终忠于他的人。
　　“啊——”莫璧索呼喝着，从梦中惊醒，猛地坐起来。
　　“舒云落。舒云落。”莫璧索喃喃的念。是的，就是这个女人。她亲手从他眼皮底下夺走了净梨，她亲手埋葬了他的数十万大军，亦埋葬了契丹。
　　“舒云落。”他又一次重复这个名字。净梨曾和他好几次提起。她说，舒云落很美，绝顶聪明，好像仙子，不染尘埃。舒云落对她像姐姐一样。他不晓得为什么自己第一眼就认出了她，他　　记不清舒云落的面容，但他记得仇恨。
　　仇恨，仇恨，仇恨。

　　“二王子，汗王有令，闲杂人等不得入内。”在议事大帐外，他被亲兵拦住。亲兵把他拦在议事大帐外，父汗说他是闲杂人等。莫璧索感到了莫名的恐惧。恐惧直逼头顶。
　　莫璧索跌跌撞撞由人扶着回到自己的大帐，这段路，较平日远了许多。他已不是那个功业赫赫，万民景仰，众望所归的二王子和汗位继承人了。
　　不。他要重整旗鼓，率领契丹子弟兵，打回中原去。他们契丹是天青睐的一族，他们是天命的民族。
　　“二王子，您要去哪？”一个兵卒拦住他。
　　“我去哪，与你何干。”莫璧索冷冷的瞥他一眼。
　　“汗王有令，二王子伤势未愈，不可随意出帐走动。”那兵卒毫不理会他的怒气，径自说。
　　“你说什么！我去找父汗，让他说清楚什么意思！”莫璧索失控的扣住那兵卒的脖子，青筋暴起。
　　“二哥，你还是冷静点儿的好。”一个声音从帐子后面转出。
　　“毕布其。”莫璧索蓦的放开那兵卒的脖子，有些惊诧。
　　“二哥，你已经不是那个大将军拉，你应该知道在你葬送了十多万大军的时候你就不是了，而且，连王位继承人也一发不是了。”毕布其笑笑说到。毕布其是契丹最美的王妃纳丝的儿子，六王子。毕布其，是智慧的鹰的意思。毕布其，也是父汗最宠爱的儿子。
　　“二哥伤势不好，还是不要四处游走了，我怕二哥在曲那草原太挤，与伤势有害，就上书父汗，请他允你搬到这乱石草原来了。”他又笑笑。
　　曲那草原是契丹王宫所在，而乱石草原，与曲那虽相隔不远，却除了乱石，什么也没有。当然，豺狼虎豹除外，那些东西这里很盛产。
　　“毕布其，你——”莫璧索咬牙。
　　“还有，哥哥，父汗怕你因伤无法处理军务政务，便将大将军和监国太子两职与了我，我又推托不过，只好替二哥分忧了。”毕布其还只有十五六岁，莫璧索从未料到落井下石的会是他。
　　“二哥呀，前些日子你为那个汉族的残花败柳搅得契丹上下不宁，父汗早就气急了，只是一直压着火，这次，可是火气如山崩地裂，你要小心呀。”毕布其带着嘲讽和幸灾乐祸说道。
　　“你——”
　　“对了，父汗还说，你连个女人都打不过，莫不是有意相让敌……”
　　“你给我滚——”莫璧索咆哮着说。
　　“我是该走了，这乱石草原，岂是王子呆得的。”毕布其瞥他一眼，带着所有的兵士走了，只余下他的忠心的亲兵。

　　“亲兵长！”莫璧索伫立良久，喊道。
　　“在。”
　　“你问我的亲兵们，我要去刺杀汉人皇帝和舒云落，有多少人愿意与我同去？”他平静地说道。
　　“我等于二王子生死相随！”那亲兵长斩钉截铁的说到。
　　“好。”莫璧索低低的道。取回皇帝和‘断生谷’一役首将的首级，是他能扳回局面的最后筹码。
　　莫璧索看着这些始终与他生死相随的亲兵。虽然不太多，只有九个。
　　“净梨。”他对这一弯圆月低低的唤。

　　“净梨。”他轻轻唤站在身边看南方的美丽人儿。
　　“莫壁索，总有一天我要回去的。”那天真可爱的人儿说。
　　“不会的，我不会放你回去，绝不。”莫璧索抬起她的下颚，决然地说。
　　“莫壁索，那是我的家，我的骨血，我的心，我的灵魂。”她变得异常坚决和深沉。
　　“净梨，我们契丹姑娘，如果喜欢上了一个小伙子，会直接和他说，从不绕圈子。”莫璧索意味深长地说。
　　音净梨的脸上浮现出红霞。“唉，你总欺负我，要是飘飘在，总有办法叫你没话说。”
　　“那是谁？”莫璧索有点警戒地问。
　　“她叫舒云落，她比我美得多，她绝顶聪明，她像仙子一样，摒弃世俗尘埃。”净梨轻轻地叹。
　　“每个遇到她的人，都会被她吸引，我的皇帝哥哥，就爱她爱得发狂，可她总是不领情。还有，廉亲王。”她更长的叹息。八王爷廉亲王。他可以因为飘飘一点不高兴的样子就丢下她一个人，让她被契丹人抓住。她，觉得自己有些自惭形秽，她好自卑。
　　“梨，你怎么了？”莫璧索敏锐地感觉到了她的伤感。
　　“梨，在我眼里，谁都比不过你。”莫璧索说。
　　“舒哲……”音净梨很犹豫，不知该如何。他是第一个这样绝对爱着自己的人，可是……“我知道这么说会让你伤心，但是……我觉得如果现在不告诉你，你也许会更伤心……”她抬起头，怯怯地看着他。
　　“嘘……”莫璧索把食指轻轻放在她唇上，在她耳边道，“不要说出来，我知道你想说些什么，但请你为我留些余地。”他轻轻拥住音净梨，“不要说……”
　　一声轻叹，温热而略带潮湿的空气，在音净梨耳廓中打了个旋，掠过了。
　　“舒哲，你真好。草原真好。自由……真好。”音净梨把小小的头深深埋在莫璧索的怀中，莫璧索锦袍的一角在她的手心里攥成了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