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云暮雨》向随然

16、江湖篇（4）

　　“小七，你愿意坐到窗边去吃么？”明轩把他扶起来，披上外衣，“阳光很好呢。”
　　小七点头，“有劳先生了。”
　　明轩帮他穿好衣服，扶着他走到窗边书桌旁坐下。
　　“好香……”小七对着窗口深深吸气，温和的阳光照射下来，暖洋洋热烘烘，全身说不出的舒畅。明轩披了一条坎肩在他肩头，淡笑说，“当然香了，这是早上就开始熬的粥。”或者说，这是每天必备，等待他随时醒转。
　　小七笑，“不完全是……”说粥。
　　明轩牵着小七的手，放在碗沿，小七立即双手捧住，感受那恰到好处的温暖。“空气很香……阳光很暖……”连微风都如此清新。而这一切是他失明之前，或者说是他皇宫生活从来不曾感受过的，难道这就是所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么？“很舒服……”
　　明轩在一旁坐了下来，都说失去视觉的人其他官感都会格外强烈，难道小七的适应能力如此坚强？不过片刻便已然接受，甚至能笑着面对？
　　“是啊。”明轩转头看着窗外，去年移植过来的那些花草都活得很好，不知道是本身的生命力旺盛还是西湖畔的水土特别滋润，或者……是落霞照看得尽心尽力？这季的桂花和菊花，都开得特别好。很快，就是山茶还有腊梅了。
　　“叮”一声，是小七手中的汤勺敲到了碗沿，他挑挑眉，慢慢把勺子送进嘴里。
　　“味道如何？”
　　“很好。”粥很糯，却很滑，矛盾的滋味相交互溶，却是无比鲜美，“想必御厨的手艺也不过如此吧。”
　　“小七吃过御厨烧的东西？”明轩故作诧异，只耐小七看不到他的表情。
　　“啊？”小七笑，“怎会，不过是想极力赞扬，以便日后还能有此口福啊。”
　　“小七……你想吃什么告诉我就好，不然跟落霞说也是一样。”
　　小七点头，“多谢先生。”
　　明轩不再说话，看着身旁的小七捧着粥碗，安静而缓慢的吃完一整碗粥。
　　时间静静流淌，消逝在光线的每一寸透明之中，那一刻安详而宁静，明轩转头看着窗外，心底忽然一片空白……
　　这样的生活曾经是他祈望，但是经历越多越发现那不过是自我奢求。江湖纷繁，钩心斗角，而……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即便是退隐，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一件事。
　　他有太多的责任，太多的牵挂，太多的无可奈何……
　　“小七，再来一碗？”
　　“不用。”小七把空了的碗放在桌上，“物以稀为贵，不想一下子吃得太多，以免破坏了这美味。”
　　明轩听了却是说不出的滋味，神色却是不变，“那我吩咐给你沐浴吧。”
　　“嗯，”小七点头，“谢谢先生。”
　　明轩颤了颤唇似乎想说些什么，却也只是扯出一个无声的笑容。
　　日入十分，阳光已无先前般炙热，温度缓缓降下来，光线更是柔和，一丝丝勾勒着坐在窗口的人影，月白色的长袍染上一层淡淡的金色。明轩凝神静气，面前的人淡然微笑，有着与他年龄极不相符的成熟，而明轩却对这样的笑容有着无比深刻的体会。心灰了……大概就是这样。
　　只是，究竟是什么人，什么事，令他至此？
　　明轩无声叹息，起身步出房门。

　　***
　　“落霞姐姐，您就让我自己来吧。”小七仰着下巴，声音里带上了一点点哀求的味道。
　　“我哪里是不愿意让你来么，只是公子吩咐了，我不能违令啊……”那天之后小七再没有见过明轩，更没有问起他的行踪。落霞开始照顾他的起居饮食，一连数天。
　　“可是您总不能帮我穿一辈子衣服吧？”
　　“你……”
　　“事事假手于他人，那我以后怎么办？落霞姐姐，你就让我自己来吧。”落霞没有明确的回答，手里的劲却是松了。小七慢慢摸索着衣服上的花纹，细密的针脚让他涌起熟悉之感，“这上面绣的什么？”
　　“不过普通花色，怎么了？”
　　“哦，没事，”小七有些恍惚，记忆力的那个人似乎也有一件这样绣工的衣服，花饰简单，清新高雅，是他最常穿的一件衣衫，想不到在这里竟然还能触摸到同样的感觉……
　　恨么？小七忽然想到那天那人说的那句话。
　　怎么恨得起来？他提起衣服靠在脸颊旁边轻轻抚擦，衣服上的薰香味却不是他熟悉的那种。
　　到底还是不一样的……

　　落霞帮小七束好腰封，扶他走出房间。
　　“落霞姐姐，你让我自己走吧，大厅的路我记得怎么去。”这几日每天用膳都是在大厅，他细细记下了每段回廊需要走的步伐数目，哪里要转弯，哪里是直行，他都已经了如指掌。
　　“好吧。”落霞放开手走在他身边，“等公子回来了让他教你一些防身的招式吧。”
　　“呃？”小七寻着声音的方向微微转头，“学了何用？”
　　“防身啊。虽然害人之心不可有，但是防人之心更不可无啊，更何况你现在……”
　　“眼盲。”小七笑着把落霞说不下去的话接上，“落霞姐姐，你对我真好……”大概除了母亲和他，没有人曾经这样的为自己着想吧？小七虽然有些沉静内敛，但此时也不由得真情流露。
　　“傻孩子。”落霞苦笑，谁的身世会比谁好？她或者孤鹜哪个不是懂事起就不知道生生父母何人。即便是他们的主人……不也是一样？

　　“今天的早餐是白粥，”落霞扶小七坐下，“这是葱油花卷，”说着用筷子轻轻点了点盘子告知他具体的位置。“这个是桔红糕……”
　　“嗯，”小七笑着点头，伸手抓了一个花卷。
　　“小七，你怎么不吃桔红糕？”落霞清楚的记得遇见小七时候的情景，不过为了一盘桔红糕他可以让人打得遍体鳞伤，可是真正摆在面前了，落霞却从来没有见他吃过。
　　“我不爱甜食……”小七顿了一下说，“可是我母亲生前十分喜爱……”
　　“小七……”落霞极力平稳着声音的曲线，“那你爱吃什么呢？”
　　“我不挑剔的，什么都可以的。”小七仰着小小的一张脸，阳光洒进来，似乎连肌肤上的绒毛和纹理都看得清清楚楚。
　　“这天色，不知道会不会下雨。”落霞望着外面原来清朗的天色一点点发灰。
　　“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小七脱口而出，自己也是一愣。
　　“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一个晴朗的声音在背后响起，然后就是落霞惊喜的声音，“公子，你回来了？”
　　“嗯，”明轩点头，走到小七旁边坐下，似乎感受到那温暖目光，小七微微转头，“明先生。”
　　“脸色不错，”，明轩仔细打量一番，“把手伸给我。”
　　小七知道他是要给自己把脉，便掳起袖子，露出一截细细手腕伸过去，“是落霞姐姐照顾的好。”微微暖意搭上自己脉门，随后放开，“身体已无大碍。”
　　“公子……”落霞请唤，明轩却摆摆手，示意她不要再说，“小七，用过早膳我们出去走走可好？”
　　小七淡然一笑，点点头说：“好。”

作者有话说

　　这个……杭州……古代不这么叫，可是这不是架空么，将就着看吧，抱歉了各位亲，也是为了呼应前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