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云暮雨》向随然

12、第三版（10）

　　睦非年幼不能喝酒，百无聊赖之际打翻了水杯。在人声鼎沸的大殿中应当是无人察觉。可是朝鹭却走到了他的面前，拾起茶杯，坐在了他的身侧。
　　“今夜的月色很美，小七如果不喜欢这里，三哥带你去赏月？”朝鹭笑着提议。
　　“不用了，我自己出去走走好了。”说罢便要起身，却被朝鹭扯住了衣袖。
　　“小七，你今年也十二了，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师傅送了我这把短剑，现在我送给你。”
　　“师傅？是教三哥习武的老人家？”
　　“对啊，他老人家一直神龙不见首不见尾，难得小七知道他。”朝鹭笑着把剑递给了睦非。
　　那是一把并不惹眼的短剑，剑柄上有一颗鸡血石。在皇家这样的装饰很普通，对睦非来说却是异常美丽。他抽出短剑，通体银白，剑气逼人。
　　睦非把短剑回鞘，遂插在了腰带右侧。对着朝鹭微笑道：“谢谢三哥。”
　　“那就出去走走吧，别被这乌烟瘴气的大殿憋坏了。”
　　“嗯！”睦非一个闪身离开了大殿。
　　朝鹭还是坐着，对着不远处的四弟挑眉，拿起刚刚自家七弟用的水杯注满敬亭绿雪，表情惬意的一饮而尽，对四弟举杯。
　　果然景奕看见朝鹭挑衅的样子就受不了跑出了大殿。这小小的一幕，自是无人察觉。

　　景奕出了大殿不知走哪边，左顾右盼之际济玚从阴影中走出来，行过礼说：“四殿下在找七殿下？”
　　“狗奴才，知道还不快说。”
　　济玚用手指了一个方向，景奕就跑了过去。

　　那是一处不起眼的庭院，景奕看见了自己的弟弟仰着头正对弯月发呆。疾步走过去，睦非才刚看清来人，一拳就毫不迟疑的狠狠地击在他腹部。
　　“四哥，你……”睦非疼得无法连贯说话，一下子软在地上。
　　“我是看得起你才让你来做我的陪读，你竟然敢拒绝我！真是好大的胆子！”一脚又毫不迟疑的踩在了那肋骨之上。
　　“你和朝鹭走那么近找死啊！”又是一脚。
　　睦非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可却动不了半分。
　　“你说，是我好，还是朝鹭好！”景奕狠狠的把他从地上拉起来。
　　“三哥！”话音刚落身上又是一拳。景奕从小练过功夫，打他这个毫无武功的人自然轻松。
　　“你再说？！”
　　“三哥！”睦非咬牙切齿，丝毫不肯退让。
　　“你简直和你娘一样贱！”
　　“不许你说她！”睦非赤红了眼突然还手一拳，却被景奕握住，整个人被他压在了松软的泥土上。
　　景奕拉住睦非领口，睦非下意识挣扎，挥舞的同时摸到了那把短剑，他即刻反手抽出送进了景奕胸口。
　　巨变在那一刹那发生。
　　景奕瞪大眼睛，看得睦非全身紧张，肌肉一点点收缩。“你……”睦非刚想开口就看到景奕双眼瞳孔扩大，倒在了自己身上。

　　原来这么多年的亲情，都是假的？
　　对他好，只是因为他是宠物？现在要杀他，只因为他成了绊脚石？
　　无情自古帝王家，可他却天真的以为还有情……
　　“你那天干脆，干脆，和父皇说……把我杀了！”睦非抬头看向朝鹭，漆黑的眸子里盛满了悲伤，朝鹭本来以为会看到恨，可是……却没有……
　　一点都没有。
　　“我不是说了么，父皇他知道啊，更何况你那天又同我在一起，我不能引火上身。”
　　“那我再问最后一个问题，那天在天牢，为什么不让他们打死我。”睦非颤着声音，想抓住最后的希望。
　　“我不过卖一个面子给父皇，他原来就是作戏给皇后看的。”朝鹭勾起嘴角，竭力表演不屑一顾。
　　睦非紧紧掐着手心，却麻木的感觉不到任何痛意。他再说不出任何一句质疑的话。连他自己都承认了，何苦还要自欺欺人？
　　不敢信，不甘心。但是做了黄粱一梦的确实是自己。
　　“恨我么？”朝鹭淡淡的问。
　　“我不知道。”睦非把头转到一边，恨是一件那么痛苦的事情，他无法体会，也不想体会。
　　“恨吧，带着恨死去，化成厉鬼。”朝鹭像过去一样的摸着他的头发，“记住，那戏班的人不是你亲人，你没有亲人。民间不会有，宫廷里更加不会有。给你一个时辰接受一下事实，一个时辰后取你性命。算是做哥哥的留给你最后和唯一的好意。”
　　说完，朝鹭就转身离开了。
　　睦非向后一倒，躺在了地上。
　　十天不到，生活却已然天翻地覆，面目全非。

　　谁料想，半个时辰之后，大理寺大火，十二岁的少年看着大火向自己迎来，却迈不开逃离的步伐。空气中除了木料烧焦的味道，还有一丝香气。好像那天三哥身上香囊的味道。他有些晕，不知道是因为那香味，还是因为火光眩目迷了眼，伤了神。
　　他昏迷时候听见的最后一句话，来自各种嗓音发出的声响：“走水了，走水了……”
　　而脑中想起的，是那年雪夜背着他回去看母亲最后一面的少年。
　　三哥……
　　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