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命》月流音

16、白月之初（二）

　　许是那少年后劲过大，日上三竿王骁才渐渐醒来，抬眼发现自己已身处一座茶棚，在条木凳上躺了些时候，连生见他睁眼，忙不迭迎上去扶他坐起。
　　“你可还好？”连生问。
　　王骁揉了揉后颈，立马疼得抽气，这少年同他着实是有仇罢，下这么大的手。他朝连生道：“无碍，小伤罢了。只是大哥，我现在头脑有些乱，可否给我些时间理清一下。”
　　连生忆起在寨上发生的事，心下也能猜到那寨主同他有些渊源，点头道：“那你先歇着，我去那边打些水来。”
　　连生走开后，王骁这才好好思考这接踵而来的意外。
　　他本沉浸于在自己未能辨出连生这事上，谁知下一息让他得知这些日子绑他做苦力的山贼头头竟还是钱殊，着实是猝不及防。
　　先是那些兵器，钱殊拦截回去是不知是要用来作甚。按理说这些都是上交朝廷的重要器物，莫非他同沈梐夕一样，暗中策划着谋反。
　　他对此存疑，钱殊不像那种有野心的人，可他同钱殊已多年未见，这其中他经历了什么他也未可知，但若真是如此，钱殊又为何会如此轻易放他下山，他愈想愈乱，看来当下他这个想法也只能是假设。
　　再者，既然这些东西在这，隆城又发生了些什么，着实让人不安。
　　他扶额轻叹，抬头望天，现下着实没他来时那般热了。倏然，他面色微变。
　　算上在山寨耽误的那晚，已经过了几日来着。
　　想到苏潜还在等他，他赶忙坐起，对连生道：“大...连大哥，我现下还需你帮我个忙。”
　　连生想起那晚他既能准确道出他的来历，便大胆猜测道：“你...莫非本就是来寻我？”
　　王骁道：“我此行确是寻你。”
　　“果然如此。”连生了然，但又是万分不解：“可你为何专程来找我，我不过一介布衣。”
　　“事关于此，需得连大哥同我去一个地方。”

　　沈梐夕进到新业之时，顿觉此处同百乐天壤之别，隆城虽有些富余，却仍是小城一座，新业不愧是有夏诚扶持，现下这般兵荒马乱，却仍是安乐平和，若说百乐伶仃冷清，那这新业便是人群熙攘，街市热闹不少。
　　他眸色一沉，他现下已经跟到了新业，虽刘晋还未发现常易已经出逃，但于他而言继续跟着未免过于危险，得尽快寻得机会离开才行。
　　刘晋从马背上被人扶下，顿了顿身形才站好，这时方才见祖成显自不远处慢悠悠踱步前来，面上顿生不满，讽刺道：“这新业的官员真是贵气，这日上三竿还一副没睡醒的模样。”
　　祖成显拱了拱手，虽是挤着笑，但话锋不输于他：“自然不敢同刘大人相比，大人远道而来，还得撑着这幅身子，着实是辛苦。”
　　刘晋岂会听不出他话中对他身形的嘲意，但祖成显毕竟不同于魏宁，身后可是有夏诚撑腰，他稍微收敛了些，但字字咬得极为重道：“倒是你操心得多。”
　　“不敢不敢。”
　　祖成显立于城门口，二人便是这般话语讥讽，这两人皆是高傲之辈，看不惯对方也是自然，只是都碍于种种，也不敢完全撕开脸皮。他二人几轮唇枪舌战之后，刘晋似是也不愿同他再纠缠下去，便下令让他们那些个士卒先将常易送往牢内。
　　正合沈梐夕心意，他们来此一路兼程，这才没能暴露，但最晚今夜也会发现，现下押去大牢，他也正好有了可逃的机会。
　　他刚同那批士卒推着牢车离开，却不料祖成显下一秒却突然叫住了他们：“且慢。”
　　刘晋不甚耐烦：“祖大人，你可还有事。”
　　祖成显摸着下巴，端倪着被黑幕遮掩的牢车，复对刘晋开口道：“刘大人，你进城来还未查过这叛贼可还安在便要押下去，不妥当罢。”
　　若是平时有人这样提到，刘晋许会确意，但他不喜祖成显这般指手画脚，故态度强硬不少：“祖大人，你这可是在怀疑我？”
　　祖成显摆手笑道：“我哪敢怀疑大人，只是若是不先好好查清楚，要是到了您走的时候出了什么差错，那我祖某可是担待不起。”
　　刘晋虽是见他不顺，但他说得也的确在理，便仍是让了道：“请便。”
　　见祖成显前来，沈梐夕头低得更甚，祖成显不愧是夏诚栽培之人，做事三分警惕，不过眼下他这般突然打乱计划，沈梐夕思忖片刻，衣袖朝车旁移去。
　　祖成显刚一靠近那牢车，车中却突然伸出一手将他的脑袋扯了进去，祖成显卡在那木桩间，被那手紧紧扣住喉头，这一切来得过于突然，他眼白泛起，面前一片漆黑，还未能看清车内是什么状况便立马被人拉了出来。
　　祖成显大口呼吸起来，手捂着脖子不住咳嗽，拿开见手心斑驳的血迹，大喊道：“血，血啊，你这逆贼，真是疯子，疯子。”
　　沈梐夕暗暗收了手，将手往袖口内抹了抹，他以防万一带的血包看来起了作用。他站于车角一处，他人观他视野较小，自然注意不到他那些小动作。
　　众人亦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吓到，祖成显忍着一副恶心扯着喉咙喊道：“快，把他押下去，本官不想再看到他，快！”
　　刘晋虽讶于此，但能见祖成显这般凄惨模样，不由生出几分嘲谑：“祖大人，那你可还需检查？”
　　祖成显面色铁青：“不必了，这个疯子，谁要看谁去看。”
　　刘晋对他态度自是满意，看来似是要同他杆上:“实不相瞒，方才祖大人那一番话，本官觉着颇有道理，要保证这叛贼回京前安在，确实得步步谨慎。依本官所见，这大牢大抵不算安全，若是能在更为安全的地方，那就更好了。”
　　祖成显皱眉：“刘大人的意思是......”
　　“不知祖大人府上，可否有安放之处啊？”刘晋已是笑容满面。
　　祖成显想起方才那要将他魂勾去的手，立马否决道：“这，这恐怕有些不妥。”
　　刘晋循循善诱：“诶，这有何不妥。我见那常易平日也挺安分的，怎么就唯独对祖大人下了如此狠手。唉，但若是祖大人连个绑起来的囚犯也怕的话，本官那也不便勉强祖大人了。”
　　他这句以退为进，祖成显方才丢了脸，他本就是争强好胜之人，就算知道刘晋意在捉弄他，也自然受不了刘晋这般激他。心下又思道若是入了他府上，一个笼中之鸟，他还怕对付不了，有得是法子报复回来。
　　思量下，祖成显应道：“这反贼恶劣，本官方才没注意着了他的道。不过刘大人且放心，本官自是要为百姓考虑，对付这样一个恶徒，自然有得是法子。”
　　刘晋见他这强争颜面的模样，心中不屑，嘴上仍是附和道：“那便麻烦祖大人了。”
　　沈梐夕见这事态竟会如此发展，面色沉了沉，拳头也握紧几分。
　　虽是避开了祖成显，刘晋却意外地将这目标转移至了祖成显府上。看来，他要逃离此地，要麻烦不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