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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错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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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大街上。
“明日,这几天我们走得慢了许多。”
巽芳左顾右盼,随
“所谓近乡情怯。”
欧阳明日有些自嘲地笑了笑,“我觉着快到了,却反而不想那么早就到。你很急么?”
“这倒不是。”
她看向前方,低声说:“我只是有些不安,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欧阳明日正欲安慰,却看见不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
十分不顺眼,却让人印象深刻。他微微侧身,脸部的特征完全暴露。
“爷,那不是石东升吗,他好得挺快啊。”
易山回头道。
“看那样子,似乎和之前没什么区别。”
巽芳淡淡地说了一句。
看起来,石步天没有调教好他。
甚至是,根本没有调教。
“旁边那两个人好奇怪,好像是女扮男装啊。”
易山仔细辨认了一番,脱口而出。
这时,石东升的手已经搭上了其中一个女子的肩膀,他有些心虚地四下看了看,目光正对上三人,顿时一吓,赶紧扭头,拉着女子就往前走。
欧阳明日猜出了大概,冷冷地说了一句,“我们跟着他,看看他敢做出什么来。”
“嗯。”
易山答应一声,便赶紧跟了上去。
巽芳推着轮椅走了几步,却停了下来。
“怎么了?”
欧阳明日奇怪地回头看她。
“其实我们都清楚他会做什么不是吗?”
她望向别处,“我不愿看到他那副嘴脸,我想你会在适当的时候出手教训他的。”
“那你留在这里等我们吧。”
他想到那日石东升的眼神,觉得巽芳不去是最好。
“不,我去枫林山庄。”
她干脆利落地说。
欧阳明日微微吃惊,“你去那里做什么?”
“他被你教训了,自然要回去哭诉的,你不是也要去收回东西么。”她伸手按着他的肩,“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取回东西自然要和庄主打个招呼。”
那轻轻一按,里面却有许多坚定。她说完,未等他回答,便径自离去了。
在石凳上坐了一会儿,饮完小半盏茶,石步天便从屋内迎了出来。
“老庄主,这厢有礼了。”
巽芳起身,望着他微笑道:“先生别来无恙啊?”
石步天略为吃惊,“这位姑娘可是神医赛华佗的朋友?失敬失敬。”
上前来,在她对面坐下。
“不知姑娘找老朽有何事?”
“没什么事,只想问问令公子恢复得如何了?”
她用杯盖轻轻摩擦着杯口,悠悠地问。
“托神医的福,犬子已经完全康复了。”
石步天从她表情里看不出任何情绪,只得客套地回答。
“这倒真是可喜可贺。”她抬眸,诚恳地望着他,“不知小女子可否见令郎一面呢?也好叫公子放心。”
“这---”
他为难地道,“他今天早上出去散心了,也没说何时回来。”
“散心去了?他可真有雅兴。”巽芳柳眉微扬,“不过我刚才好像看到一个人,与令郎十分相似,轻薄了人家姑娘,正被人追着打呢。”
她说着用袖子掩了口,眼里含着笑,语声却故作歉疚,“莫不是我认错了?”
“......”
石步天心一沉,这作孽的,竟然死性不改,瞒着自己去鬼混,竟然还被人瞧见了。
虽是如此,他仍不愿儿子有事,便硬着头皮死撑:“他才恢复了,前几日已经被我教训过,应该不会吧---”
话音刚落,一个人影就从外面跌跌撞撞地冲进来,慌张地喊着:“爹,救我,有人要杀我!”
回过神时,人已扑到了怀里。
正是石东升。
老庄主的脸色难看至极。他才试图掩饰的事情,竟被儿子自己证实了。
“令郎回来得真是时候。”巽芳饮完最后一口茶,站起身来,“正巧可以履行当日的诺言。”
石东升刚才慌不择路,没有注意到旁人,此刻听到动听的女声,从他爹怀里出来,登时忘记了方才被欧阳明日金线摔出门外的痛,连自己马上要面临的处境都忘了,只是一眼不眨地盯着她的侧影,轻浮地道:“姑娘是来找在下的?那日一见,姑娘的模样便让在下魂牵梦绕啊。”
巽芳没有理会,只是转身向院门的方向走去。
正好迎上了欧阳明日的轮椅缓缓滑进来。
她如同见到繁花盛开,微笑着走到他身边。
石东升不自觉地跟着她挪了几步,迷离地望着她窈窕的身段和轻盈的步态,别的都看不见了。
欧阳明日一进来,看到的却是石东升那副与上次比有过之而无不及的丑态。
欧阳明日本欲金线封喉了结了这淫棍的命,此刻一怒,只想狠狠地折磨他,让他生不如死。
“石庄主,今日令郎欲玷辱良家妇女,被我瞧见,我来取他性命,您不会反对吧。”
欧阳明日神色冰冷地注视着有些胆战心惊的石步天,声音如同浸漫寒霜的剑直刺他心扉,没有半点容情。
石步天自知理亏,呆楞着一时不知所措。
“爹,您跟他们什么约定啊!”
石东升终于反应过来,朝父亲奔去,只是易山速度更快,已经将他衣领揪住,拎到欧阳明日近前。
“你这个死残废快放开我!”
他张牙舞爪地吼着。欧阳明日眼底闪过一丝戾色,天机金线就要射出,却听一个嚣张的妇人声音:“谁敢动我儿子!”
说时迟那时快,待庄主夫人现身,六个护院已经围上来,与易山打得不可开交。
巽芳静静地看着,她知道欧阳明日教过了他,她若出手相助便是看低了他们,何况易山也需要历练。
只是六个与三个毕竟不同,当易山终于将他们打翻在地,便有些气喘,站立不稳。
那夫人趁机持了刀冲上前,欲乘人之危。
天机金线和幻化成蓝色光束的灵力同时击出,刀飞了一丈远,“呲”的一声插入墙体之内,极大的反冲力叫那夫人跌坐在地,再也爬不起来。
“娘!”
石东升冲过去抱住她,又看了看东倒西歪的家丁,想到小命不保,浑身发抖,望着石东升眼泪都流下来,“爹,你不会看着孩儿死吧---”
欧阳明日冷哼一声:“我倒要见识见识你们还有什么手段!”
易山也忿忿不平地道:“当初就已经说好了,爷来取回该拿的东西,你们竟反过来下杀手!”
巽芳看着庄主面露痛苦,欲拔腿走向儿子,便淡淡地道:“庄主疼惜儿子可以理解,但民女私下为那些被玷污贞洁的女子痛心。”
石步天哑口无言,垂头似泫然欲泣,沉默了片刻,低声艰难地道:“事已至此,老夫无话可说---神医定要---取走小儿的命,那就---那就请便吧---”
说着,闭上眼睛,两行浊泪从脸上流下来,滴在衣衫上,湿处的灰色便浓了几分。
欧阳明日有些不忍。一个老人家在他面前流泪,这份父子之情,让他无法不触动,想到自己的父亲---
他转过头去不能再看。
他生怕自己改变了主意。
“易山,把他带过来。”
石东升奋力挣扎,一边狂叫:“爹,救我啊,爹!......”
石步天如同木头一样呆立,一动不动。
待石东升离自己五步远,欧阳明日示意易山停下。他扫了一眼那狰狞的面孔,冷冷地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双指并拢,内力凝蓄,金线闪烁着亮红的光芒,致命的一击就要发出。
老人家,对不起了。
欧阳明日偏过头去。
巽芳看到石步天突然睁开眼睛,目光中闪过一丝决绝,心内暗道不好,正欲阻止欧阳明日,却已经来不及。
灰色的身影移动得如此之快,就在金线即将碰到石东升的刹那,挡在了他身前。
硬是受下了这用尽全力的一击。
“噗”
一口暗红的血喷在地上,触目惊心。
“爹---”
石东升惨叫一声。
欧阳明日睁大眼睛,震惊地看着石步天嘴角流血,往后仰着倒在儿子胸前,缓缓地跌坐下去,手却颤抖着伸出来,艰难地欲做出抱拳的姿势,却再也扣不到一起,只是无力地喘息着,嘴唇颤抖着,口型仿佛是,求你---
欧阳明日的眼睛里第一次流露明显的慌乱,绕着金线的手指不自觉地颤抖。
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他竟然用这手,杀了一个慈父?!
“我杀了你!”
石东升挣脱了仍在震惊中的易山,冲到欧阳明日身前。
“不,我不是,我---”
他又惊又痛,已是方寸大乱,呆呆地看着那一掌劈过来。
“住手!”
巽芳惊呼一声,右掌拍出,耀眼的白色光球将石东升打得震开去,撞到墙角便跌倒在地。
她千钧一发之际,只想着欧阳明日,用了较高阶的法术,石东升虽不至死,也要卧床休息几个月,武功也被废了七八成。
石东升喘着气,嘴角流出血来,惊恐地看着她,“你,你要杀了我?!”
巽芳本是惊魂甫定,刚舒了一口气,心还在乱跳着,只想看看欧阳明日有没有受伤。往前走几步,脚步都虚浮,一阵眩晕。
石东升那一喊把她喊清醒了,转头看到角落里那人,她怒从心头起,瞪着他喝道:“无耻!你不自行了断,竟然还要伤公子!一会儿再教训你!”
来到欧阳明日身边,只见他望着地上的石步天,身体微微颤抖,面色惨白,眼里似有晶莹。
“明日,你没事吧。”
她握住他的手,只觉一片冰凉。
还好,她及时拦住掌势,他毫发未损。
“庄主他,他还有救吧。”
她望向瘫倒的老人,“你是不死不救的,一定可以医他的,对不对?”
感受到她的手温暖着自己,欧阳明日回过神来,见到她安慰的神情,觉得一阵无力,情不自禁地扣住她的手,身体向她微微倾去。
“巽芳,我---”
竟是说不出话来。
“你冷静些,会没事的。”她轻轻搂着他的肩,“你一定可以救他。”
“不---”
他摇了摇头,眼中充满哀痛,“我那一击---用了全力---我只求他速死---”
之前他曾恨不得将石东升凌迟,可是见了石步天的眼泪,他于心不忍,便用了最快的方式,没想到---
巽芳的心沉了沉。
造化弄人。
罢了,这或许是他的劫数,那她便如从前那般,帮他一次。
只要他能不再慌乱,不再自责,不再蹙眉,她放弃一些,又有什么关系。
“别担心,没事的,我可以试试救他。”
她轻轻拍了拍欧阳明日的肩,便走上前扶起老人,将他摆成打坐姿势,双掌覆上他的后背,生命力源源不断地涌入他体内。
蓬莱人牺牲自己寿命,可以救他人性命。
她涅盘重生之后,已经不知自己的年龄,也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只是雪颜丹的功效仍在,她永远保持十八岁的美丽容颜。
救石步天,她也不知道要用掉多少寿命。
欧阳明日的心随着石步天灰白的脸色渐渐复原而平静下来。
为了如此不肖的儿子,石步天可以牺牲自己性命。而他的父亲,不仅没有因为他的残疾而对他格外怜爱,反而将他丢弃。
看到老人的眼泪,曾有一瞬间,他希望自己是石步天的儿子。
若非这般复杂的心情,点尘不惊的欧阳明日怎会连连失态。
石步天苏醒过来,第一个想到的仍是儿子。
蹒跚地来到石东升身边,发现他已经昏迷。
“令郎方才要伤害公子,我情急之下下手重了,还望见谅。”
巽芳淡淡地说着,努力用平静的语调掩饰身体的虚弱。
石步天猜出了儿子动手的原因,默默垂头。他不怪儿子,更不能怪他们。
“你怎么样?”
欧阳明日待她走到自己身边,伸手探她的脉息,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他心中隐隐不安。
“我没事。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巽芳看了一眼墙角依偎着的父子,知道欧阳明日又要陷入两难。
“他舍命护子,我又怎能再取人性命。”
欧阳明日叹了一口气,“只是我的规矩也不能破了。我现在能做的,只是让他不可再为恶。”
说完,他自己转动轮椅来到石步天面前。
“庄主不必担心,他卧床静养一段时间就像好。”
“多谢神医手下留情。”
“不用谢,我并不想,只是庄主几次让我为难。”
欧阳明日神情复杂地说,“如今他的武功已经废得差不多,我不伤他性命,但也不可不罚他。”
石步天闻言抬头,颓然道:“神医不杀孽子已经是大恩大德,老朽惭愧至极,愿悉听尊便。”
说着将儿子靠着墙放好,自己转过身去不再看。
欧阳明日注视着这个让他厌恶又嫉妒的人,眼里浮出深深的愤恨。
他龌龊不堪,他让庄主痛心,他觊觎巽芳的美貌......
而现在,欧阳明日却不能再杀他。
“你,你无颜再见你的父亲,你也不配看到这世间的一切美好......”
金线狠狠地射出,两枚铜钱嵌入石东升的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