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尘随记》飏飏归去

18、第 18 章

　　后来，一直挨到小年前后都买不到票，没办法，先转长途车去了武汉，又从武汉坐飞机到了A市，相当曲折。等到了家，整个人都虚脱了，倒是濯化和小璇，俩人跟亢奋似的，精神倍儿好。
　　我不理会他，先睡了一觉，醒来时，已经是下午了，拉开窗帘，外头阳光正好。濯化和小璇在院子里打羽毛球。笑闹声传遍院子。
　　打了个电话给爸，爸笑道，“公司里还有些年终业务，弄完了就回去，这几天忙点，正好干完了今年的活，能陪儿子过个清净春节。”
　　我微笑，“爸您别太累着，我这次回来，陪你久一点。”
　　爸在电话里乐呵呵的笑，突然说，“小潇，今年爸可能要给你一个surprise。”
　　我一怔，“什么啊？”
　　爸含糊的笑，“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我也没有追问，和爸玩笑了几句，便挂了电话。
　　又看了一会儿他们打羽毛球，大约四五点时候，就见大门外驶进来一辆宝蓝色宝马，一个瘦削高挑的女人从车上下来，身边跟着一个少年，少年看上去也不过十七八岁，与我年纪相仿，书卷气甚浓，可眼神有些空洞，抬头扫视了一眼四周，又谨慎的低了头。
　　我和常苛怔了怔，只见那女子笑眯眯的向小璇和濯化走过去，“是小涵和小潇吧？”
　　小璇睁大骨碌碌的黑眼睛，看看他，“不是。”
　　女人有点尴尬，脸上似乎挂不住。我忙走出去，“我是秋潇，请问您是……”
　　女子笑得亲切却倨傲，“我是陈萌，你父亲没有和你说起我？”
　　我一怔，突然想起早晨那个卦象，纳妾得子之卦，我傻了半天，才呐呐道，“请进。”
　　女子也不客气，直接坐在客厅里，四下打量，突然扭头笑，“这个吊灯款式有些旧了呢。”
　　我岂能听不出来她话里的意思？不过是想告诉我，她将是秋家当家主母，有权利掌握家里布置。
　　说实话，自从妈去世以后，爸就一直没有再娶，一晃十年，现在爸也老了，大哥惨死，小涵不懂事，我又不能常常承欢膝下，要是能有人代我照顾爸，我倒是不排斥。我细细打量那女子，化妆很重，看上去年纪不小了，但徐娘半老，风韵犹存，一张瓜子脸，丹凤眼，只是太过尖削，倒是生了个精明刻薄长相。我怔了怔，不由皱了眉头。
　　突然，楼上传来一个声音，“这吊灯是英国首席设计师设计的，用的是天然水晶，是绝版，天下只有两个，一个在大英皇宫会客室，另一个就在这里。不懂就少指手画脚，也不怕贻笑大方。”
　　那女人的脸色迅速涨成猪肝色。
　　我抬起头，正看见三弟小涵从楼梯上走下来。
　　我笑了笑，打破尴尬，“这是小涵。”
　　女人绷紧脸，“我是陈萌，认识一下，赶明儿，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小涵冷哼一声，“二哥你病一场，脑袋烧坏了是不是？什么猫猫狗狗都往屋里带！”
　　我呆了呆，看着小涵，又看看气成猪肝色的女人和她身边面无表情的少年，有点尴尬。
　　“小涵！怎么和你二哥说话的？”门开了，爸从外头走进来，风尘仆仆，看见女人，笑道，“怎么来的这么快？”
　　女人嗔道，“还嫌我来早了不成?”
　　爸笑道，“哪能，盼着你们母子早来呢，”说着，招手对少年笑道，“小枫，过来，见见你二弟三弟。”
　　少年抬头看看我，露出一抹十分戒备的笑容，伸手出来，我也伸手握了握，才握了一下，那少年像被吓着似的，飞快又抽回手去。
　　我呆了呆，手还在半空，有些不尴不尬。
　　小涵冷哼一声，“我怎么不知道还有这么个哥哥？”
　　爸高声道，“小枫刚入族谱，他比小潇大一个月，你们都该叫哥哥的。”说罢，看向我，“我准备和陈萌结婚。”
　　我呆了呆，想起早晨的卦象，不由叹了一声，还真是应验了，万事有因缘，我还能说什么，只能尴尬的笑了笑，“爸您自己喜欢就好。”
　　话未落音，就听见小涵把卧室门嘭的一声紧紧关上。
　　爸哼了一声，“别理他！”
　　我叹口气，这女人，也是个多是非的，和小涵针峰对麦芒，只怕家里要热闹了。
　　中午，陪爸爸和那女人吃了午饭，小弟干脆没出门，避而不见，又惹得爸一阵怒，喝到，“不出来就别吃，饿死我倒省心！”
　　那女人在旁边煽风点火， “小孩子不懂事，就该狠狠管管，黄荆棒下出孝子，要把个孩子惯得无法无天，人还说我这个后妈怎么当的呢？”
　　看得出来，那女人唯恐天下不乱，我少不得一通安慰，一顿饭吃的其累无比。
　　吃罢饭，回了房，便见常璇和濯化小梦正坐在起居室里，摆了小灶，吃的正香，我又盛了半碗鸡汤，一口气喝完了。濯化一边啃鸡翅，一边含混不清说：“你们家真够乱的。”
　　我无奈一笑，又盛了一碗鸡汤，拿了两个蟹黄包，一个糯米荷香粽子。
　　濯化抬头看我一眼，“还吃啊你？”
　　我白了他一眼，“小涵没吃午饭，给他送去。”

　　走进小涵房间，我怀疑走进了911现场。一地狼藉，那小祖宗正坐在床上怄气，一见我就吼，“你知不知道那女人是谁啊？！”
　　我把点心和汤放在桌子上，“知道，陈萌，来趁热吃了，凉了拉肚子。”
　　“吃吃吃！你知不知道爸要娶她。”
　　我看看气呼呼的小涵，扑哧笑出声，“人小鬼大，爸娶她便娶，又不是让你娶。”
　　“你……你缺心眼是不是？被你气死了！”
　　“好了，吃东西，长身子呢，饱一顿饿一顿可不好。”
　　小涵咬着牙恨恨道，“这女人要见识没见识，要长相没长相，你就甘心让他坐秋家夫人的位置？！”
　　我只有叹气，“小涵，说实话，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情。”
　　小涵暴跳如雷，“你……你就是一木头！我跟你说不清楚！你滚，别碍着我！”
　　我正了脸色，“小涵，世事各有因果，你别自讨没趣，我这周末的火车，就要回老家，你要再惹毛爸爸，二哥也没法帮你说话。”
　　“出去出去！你就和稀泥吧你！最烦你这种人，墙头草，一点原则没有，滚滚滚！”说着，小涵怒气冲冲把我推出房间，嘭的关上门。
　　我？墙头草？没原则？我呆呆想了半天，第一次被人这么骂呢。我摸摸鼻子，有点哭笑不得。

　　下午时候，和濯化小璇出门逛逛，那女人怕不是省油的灯，能躲则躲，我一向最怕这种麻烦。
　　在商场里逛了逛，这回索性把小璇春夏的衣服也买齐全了，省得到时候再制备，手忙脚乱。另外我又买了不少宠物用品，一个小狗窝，小篮子，还有一整套宠物餐具。买宠物食品的时候，我着实犯了难，牌子五花八门。
　　濯化挑了半天，给我拿了一个牛肉味的狗粮，“这个味儿不错。”
　　我故意一脸正经的问，“噢？你怎么知道？”
　　濯化呆了半天，一下子明白过来，龇牙咧嘴的扑上来，“你被常苛那混蛋带坏了！！”

　　下午回去的时候，爸和那女人都在。
　　那女人笑，“哟，二少也养宠物啊？”
　　我含糊的嗯了一声。
　　爸怔了怔，笑道，“什么时候养的？养的什么东西？我怎么不知道？”
　　我呆了半天，才答了一句：“荷兰猪。”
　　女人皱眉头，“养什么不好养头猪？”
　　我也不想多解释，笑了笑便回了房间，自从悟了因果后，我对这些勾心斗角热讽冷嘲，看得淡的很。
　　回到房间，食梦貘还是一副懒洋洋的模样，看见我，哼哼的蹭到我脚边，这样子太熟悉了，就知道小东西又饿了。
　　我打开狗粮，小东西闻了闻，吃了两三块，看上去没有什么兴趣，又哼哼一声，跳上来，伏在我膝盖上。
　　我笑着拍拍他，把狗窝给他垫好，放在我床边的长毛地毯上，小东西似乎知道那是给他的，跑过去闻了闻，一个猛子扎进软软的篮子里，舒服的哼哼。
　　我笑着摸摸他脑袋，“好乖，待会给你拿鸡蛋吃。”
　　他半眯着眼睛看我。
　　这时，门外传来有节奏的敲门声。
　　我怔了怔，“请进。”
　　门外站着的是那个少年，陈萌带来的那一个，他推推眼睛，看着我，“是秋潇二弟吧？爸说你很优秀，让我和你多接近，彼此熟悉一下。”
　　我怔了怔，“请进。”
　　他也不客气，坐在我屋里沙发上，“我叫秋枫。”
　　我给他倒了一杯茶，坐在他对面，我本是不善言辞之人，他也不多话，一时间，气氛尴尬。
　　倒是小东西，蹭蹭的到我腿边，哼哼一声。
　　“这就是荷兰猪？好可爱，叫什么名字？”
　　“名字？”我一怔，这还真难住我了，小璇叫他小叮当 ，我叫他小东西，濯化叫他小梦，常苛叫他食梦貘，哪个才是名字？我笑了一声，“还没名字呢，暂时叫他小东西。”
　　“小东西。”他也笑了，看上去很腼腆。
　　我也笑了笑。
　　又是半天尴尬的沉默，他又问，“你是五月生日吗？”
　　我点点头，“是啊。”
　　他又笑了笑，“爸说，我比你大一个月，我是四月份生日。”
　　我呵呵笑了笑。
　　他呐呐道，“爸说你很厉害。”
　　我这才打量他，发觉他的手一直在搓着，似乎局促不安，白净的面庞，戴了眼镜，说话时候，他眼睛一直不敢看我，这种人，往往是常年生活在压力下，导致信心缺乏的，我笑了笑，“我没有很厉害，只要你能相信自己，那你就能很出色。”
　　他腼腆的笑了笑，“你和我老师说的一样呢。”
　　我笑了笑，“你在上学吗？”
　　他点点头，“嗯，我大三了。”
　　“大三？”我呆了呆，“那你十五岁就上了大学？”
　　他低了头，“嗯，妈妈对我一向要求很严。”
　　我了然，他母亲倒是个不堪人后的女人，肯定逼得他很紧。我不想再把话题往这么深了引，忙换了话茬，“你喜欢动物吗？”
　　他看看小东西，点点头，“喜欢，可是妈妈说，玩物丧志，不让我养的。”说着，他看看小东西娇憨的模样，小心翼翼的问我，“我以后能常来摸摸他吗？”
　　我笑着点点头，“自然可以，只要我还未走。”
　　“走？”他呆了呆，“去哪里？为什么要走？”
　　我笑了笑，“我一直住在老家的。”
　　“老家？”
　　我解释道，“我一直住在爷爷家里。”
　　他噢了一声，似乎有些失望，“那小涵去不去？”
　　我听这话，忍俊不禁，笑问，“小涵欺负你了？”
　　他怔了怔，低了头不说话。
　　我笑道，“别在意，小涵就是这脾气，就连爸他都敢顶撞，更别说你我当哥哥的了。”
　　他低头道，“我不在意的，我有点羡慕他，他很会说话，不像我，见到陌生人，都不敢张口，惹得妈妈骂我。”
　　我摇摇头，“我倒觉得你性格很好，日本有句老话，雄辩是银，沉默是金，那种争强好胜最要不得，”说着，我叹口气，“像小涵那孩子，一张嘴早晚惹祸事。要是我不在家，还要拜托你照顾弟弟。”
　　他腼腆的笑了笑。
　　我们又聊了一会儿，他临走的时候，有些吞吞吐吐，“潇弟，你要小心，我妈妈她，可能……”说罢，苦笑道，“不瞒你说，妈妈是让我来给你下马威来的……”
　　我笑了笑，“万事都有因果的，你妈妈这样，结了恶缘，总归不好，可是你天性纯善，还是要相信自己，守住自己的心性，知道吗？”
　　他点点头，“谢谢你。”
　　我送他出了门，正看见女人坐在厅里，一双眼睛豺似的盯着我们，他看见母亲，忙敛了微笑，有些胆怯的低了头。
　　我看看他母亲，也不再说什么，转身回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