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归人》我为子高歌

8、花的悲哀

　　木家的祖籍在沿海，但因木夫人去世较早，木简雍在市郊备开发的土地中圈出一片风景最好的地方做为墓园，想等到卸下重担后的老年携爱妻遗骨返乡。不想去年他本人猝死，于是女儿女婿将他与亡妻合葬在一起，准备在三周年过后一同迁回祖籍。
　　今日清晨，便有本地的菊花盆景和各地刚刚空运过来的各种新鲜花卉陆续用卡车送达墓园，已经重新装饰过的祭棚昨日还在凄风冷雨中的一片旷野上茕茕孑立，早起的瞬间就被大片五彩缤纷的花海淹没了。远看荒山隐隐，近观败叶萧萧，脚下却絳云彩雾，幸亏金钱买不来季节，否则不知司万物发生的青帝做何感想。
　　八点左右，何枫便陪了木柯桐先到了祭棚的休息室，同来的还有早几天便赶过来的木柯桐的两个堂兄弟木柯林和木柯森。木家算不得家族企业，是木简雍一人赶着沿海经济崛起的浪潮白手起家的，送了唯一的亲弟木简容一小部分公司的股份。木简容身体不好，就将这些股份分给两个儿子打理。如今兄弟二人都在南方的分公司主事。今番祭日之前，木简容有电话给何枫，因为身体原因不能亲至，希望这两个儿子能留在总部为侄女侄婿帮忙。若放在木简雍新丧期间，何枫与木柯桐肯定不会同意，但现在尘埃落定，木柯桐便不忍拂了唯一叔父的面子，借口南方没有自己的人不放心，要兄长看顾，只将堂弟柯森安排在集团的发展部。今天是家事，柯林和柯森兄弟便以主人的身份与何枫共同接待来访的宾客。
　　九点刚到，就有大批的宾客抬着各式花圈纷沓而来，由木柯森迎至。木柯桐于墓前相框里看见生死两茫茫的父母慈颜，勾起失沽的孤苦无依之痛，早悲戚不能自持，由木柯林陪了坐在一旁，何枫独自答礼。
　　过了一会儿，林平悄悄走到何枫的身侧，通知他许云鹏的车到了，便离开了。何枫神色不变，只是和身边的人点头致意，然后迎了出去。今天的局，多半是为此人布的，两年前的自己和木柯桐的那场耗资千万的盛世婚礼并没有网来此人，一年前木简雍刚死，集团高层几个元老欺总裁身后只有弱女而发难倒戈，人心浮动，闹得丧礼草草收场。自己在力挽狂澜的时候，还小小的借了此人当年在政坛的威望。但仍未见其人。今天，他总算露面了。
　　走进墓园的一行几人手里捧着花束，中间拥着一个身材高大的老者。何枫顿了一下，整理好脸上的表情恭敬的迎了过去。“许总能拨冗前来，我岳父地下有知，也一定会感动。请！”许云鹏停下脚步，一双鹰眼打量着对面恭谨的年轻人，已知是木简雍的女婿了，听闻是夜总会的保镖出身，从一年前能稳定大局的雷霆手段来看，不该是这样满身文弱之气才对。“叫我许伯伯吧，我和你岳父早年相交，今天来看看他。”“是小侄辈的荣幸，许伯伯请！”许云鹏从身边人的手里接过花束，走过去放到墓前，后退了两部，望着木简雍的遗象，同是暮年人，难免有同气之叹，“老友，多年未见，没想到再聚是这样的光景了。你身后有佳儿佳婿，就安息吧。”
　　此时何枫将诸事交待给了礼仪公司，只管携了木柯桐走上前来。木柯桐叫了一声“许伯伯”，已哭得红肿的眼里又滴下泪来，许云鹏伸手拍拍她的肩膀，“柯柯，别哭了，再哭就不漂亮了。你给你父亲找了个好女婿，他也算后继有人了。”何枫忙接过话来：“常听人提起当年许伯伯和我岳父联手缔造了本市经济腾飞的神话，让人听了心驰不已，真恨不能一睹您当年的风采。”
　　许云鹏点头，似面有得色，“陈年旧事了，年轻人要是不嫌我老，就常来看看我吧。”正是何枫想要的话，“我和柯柯管理集团的经验不足，以后肯定要多向许伯伯讨教的。”“好说，好说。”许云鹏今天肯来，心里也是有着打算的，不然天下纷纷，皆为利来的话不是白说了吗。
　　将近中午的时候，仪式结束，来的人三三两两的走了。何枫请柯森陪他姐姐回家，自己还要回公司处理一些这段时间堆下来的业务。林平将带来的手下人都打发走了，开了车过来，何枫打开车门坐了进去，轻轻的问：“怎么样？”林平没有回头：“许云鹏那里已经跟上了。来的人车牌都核对过了，除了新增的客户，和婚礼时的没什么大的出入，水就这么深了。”“好。”何枫的眼眯了起来。
　　“另外，”林平略侧头瞟了一眼何枫，“她又和那个男生出去了，中午在街心麦当劳吃的东西。”停了一下，“那个男生的资料已经发到你的邮箱，普通家庭的孩子。”
　　“走吧。”林平听到这一句，脚已经踩到了油门上，霸气的路虎绝尘而去。从车的倒后镜里，何枫盯着快速后退的花海。那里的每一株花刚运来的时候都娇艳欲滴，放在重病者的床头，也许燃起生命的希望，摆在文人的案边，也许催生清新的诗文，映在妈妈的笑颜下，就是无边母爱的回报，捧在新娘的手里，就是向往幸福的娇羞。而今被大片的簇拥在荒野，祭祀不知飘在何处的灵魂，许多日夜饱饮了护花人的汗水，千辛万苦绽开缤纷的色彩，却只短短一日的韶华之盛，相信不到夜来，就会被西风吹得落红成阵，被冷雨辗成零碎香泥。若真有花神供奉在世人的心底，该有怎样的气愤与痛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