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归人》我为子高歌

17、如歌行板

　　“一定有些什么，是我所无能为力的。”
　　当吴晴和丈夫听到消息赶过来时，一切都已经结束，何妈妈被那个三轮车的主人连同工地的几个工人一起送到医院，只坚持不到一天的时间。长期的肝硬化早已经转成肝癌，因为过度疲劳和情绪不稳导致肝脏毛细血管破裂，无法止住，何妈妈整整吐了两小时的血才去世。期间何柱国因为年纪小，被人拦在病房外，只在疯狂挣扎着扑向窗口时看到妈妈终于平静的垂下来的一只手。妈妈在清醒时的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是：“去找吴老师。”
　　一些听到消息的街坊邻居们一起帮忙处理了后事，柱国被吴晴带回了家。当天晚上葛老师在电视里看到被迅速夷为平地的自己原来住的那个区，今天上午举行了华茂广场的隆重奠基仪式，笑意融融的本市主管经济的副市长和福雍集团总裁一起将一把红绸子的铁锹插向那片刚刚染了血的土地，听着播报员喜气洋洋的声音，他忽然觉得一股郁闷之气无处发泄，“啪”的一下关了电源。扭过头意外的看见何柱国倚着门站在一片阴影里，眼睛直直的看着刚黑下来的电视屏幕。不由得叹了一口气，走过去摸了摸他的头：“坚强点，男子汉，一切都会过去的，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安心在叔叔家念书，好不好？”
　　这孩子在他妈妈去世那天哭喊得嗓子都不能出声后，几天来就再也没说过一句话，青春期的孩子最容易走极端，他心里也在担心，看着他对吴晴还有一份说不出的依恋，但愿这一点能让他早点走出这道坎。
　　何柱国仍然没有吭声，今天晚上，他记住了两个名字：丁简雍和许云鹏。
　　他还说不上自己为什么要记住这两个名字，在看到刚才的电视报道时，他似乎有了一个模糊的念头。这个念头，随着时间的拉长和他的成长，越来越有了概念化的清晰，到最后来他已经为这个念头制定了严密的计划，成为了他生活的全部。只是此时，他似乎从失支妈妈的打击里，隐约的发现了一件值得去做的事，他被抽掉的灵魂以另一种方式回到了躯壳。
　　有这样一种天性坚强执拗的人：“千霜万雪，受尽寒磨折，赖是生来瘦硬，浑不怕，角吹彻。”都说青春期是一个人的世界观重塑的重要时期，一个刚满十三岁的孩子过早了经历了这个蜕变。如果他是个平常人，纵然有了这等不平常的心，最后的结局应该是偏于某一个平静的地方，偶尔有内心的波澜，但周围平常的人与平常的幸福会逐渐磨平他的楞角，他会用大度做为自己平庸又无能为力的借口，象一个正常人一样，幸福或不太幸福的活过一生。然而他不是，若说英才偶尔天纵之，他便是其中那个偶然。他的头脑，不但被他用做对文字和数字在纸张间的重新排列组合，当复仇之剑代替妈妈的幸福后成为他手指的方向后，同样在这个头脑里有了复杂又现实的逻辑。
　　他从表面上又恢复成一个正常上进的男孩，积极的准备中考，学习之余帮吴老师带一带小毛巾，当他正一步步的跨入自己准备好的阴暗世界时，这一家的人的阳光与温暖，是那样无孔不入渗入了他的心田，让他以为自己再多呆一段日子，就会彻底的洗脑后融化在这一片光明里。吴老师为了帮助他走过那一段日子，想了各种办法，陪小毛巾玩也成了一个重要的内容，他借着小毛巾灵活可爱的眼睛，又重新认识了世界的美丽，小毛巾的眼里天空蓝得那样清澈，白云要是被调皮的宝宝气黑了脸就要下雨了，小毛巾的眼里蝴蝶结要粉色的才最漂亮，花上的小毛虫睡得好香啊。小毛巾说每天要给柱子哥哥的拥抱要大大的才行，因为哥哥长得好高啊，象大楼前的老杨树一样高。小毛巾要是有了小秘密，就会只和柱子哥哥分享，虽然她的柱子哥哥实在听不清她用小胖手捂着哥哥的耳朵对它吹的热气是什么意思。
　　中考意料中的顺利，新的重点高中校方因为他的入学成绩优秀，允许他免费入学，并免费提供食宿让他住校，吴晴有些意外，但这总是好事儿，于是也没有多想，只叮嘱柱国假期有时间就回来，这里永远是他的家。
　　何柱国走出了这个家门，就再也没有回来过。他高中时，吴晴在放假时会偶尔带了小毛巾去看他，他忙着学习忙着打工还忙着一些吴晴想也想不到的事。象他计划的一样，两年的时间，他考上了中国最好的大学，只在吴老师家的信箱里留了那个学校的名字，从此杳无音信，断了根的浮萍一样消失在茫茫人海。因为那个学校的名字，吴老师没有再担心那个孩子的命运，那么好的学校，会带着他走过可以想见的美好人生。何柱国的名字，在葛家渐渐成了一段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