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归人》我为子高歌

13、宁静的希望

　　母亲在孩子生日这一天，总会停下来思考，看他脸的轮廓，由圆润可爱，变得成如今的有了小小的男人的楞角；看他眼的神采，由天真无邪，变成如今的清亮坚强，还会偶尔流露出对母亲的悯惜；看他的个头，由小小的胸前的一捧，快快的蹿成母亲一样的高，还隐隐的有了男人的力量。
　　何妈妈挟了桌上的清蒸的鱼肚子放进儿子的碗里时，心里就满满是骄傲和期望，他的儿子，被她用粗糙的食物，喂养得一样健康，甚至更出色，她的病又算什么呢，他就是她活的力量，她有这样的儿子，病魔也会让路的，她就等着孩子一路上大学，工作，成家，还会有一个和儿子小时一样的孙子。
　　柱国记不得自己从多大起，就会经常感觉到妈妈的这种注视，没有人向他解释，他就是明白，也许是母与子的默契，也许是他的敏感，反正他就那样明白了，每次被这样注视，他就恨不得自己再长大一些，再强壮一些，于是他的书就看得更快，他因为贫困，八周岁才上学，在小学三年级直接跳到五年级，如今到了初中又从初一直接跳到了初三，他准备今年夏天参加中考，到高中再跳一级，就可以在十五岁上大学了，他要上中国最好的大学，让妈妈一直在街坊邻居中间低着的头，能高高的仰起来，如果她不肯这样做，他也要别人仰起头来看她。
　　他当然不是在痴人说梦，他从小就知道自己在学习知识中的聪明，一本书，只要翻上一遍，里面的字迹就会牢牢的记在他的头脑里。他看过一句话，叫上帝关上了一扇门，就会在另一个地方打开一扇窗，他贫困，但他的天才头脑就是上帝为他打开的那扇窗，他要利用这一点，先将生养他的母亲，从一种困境中拯救出来，妈妈的身体不好，他却从没看见她吃过一粒药，他当然知道为什么，那些药都被妈妈换成了他的书和学费，他要快，再快一些才行。
　　他会在课余和别的孩子玩纸牌，下注都是一分钱一次，他的聪明在这里同样管用，五十四张扑克牌都长在他的脑子里，大家只要出过一圈牌，他就差不多掌握了他们手里的牌，赢的总是他，他每天都会将一把零钱悄悄的混进妈妈摆摊回来敞开在床上的破旧的小钱袋里，他现在能做的，只能是这样了。有一天，他会将妈妈心里那空空的期望的袋子，装成鼓鼓的满足，他若是想到这一天的到来，就会在半夜睡到一半的时候，悄悄的笑出声来。
　　他将这些都牢牢的装在肚子里，他想等到一切都成为现实的时候，再跟妈妈讲出来，那个时候她该多么高兴啊，她一定不知道她的儿子在别的孩子还围着妈妈撒娇的年龄就开始为妈妈的将来打算了。所以每次妈妈这样注视他，他就装做看不见。今天是他的十三岁生日，有他最爱吃的鱼，他看着妈妈挟了鱼肚子在他的碗里，就用筷子翻过鱼的另一面，同样挟了鱼肚子放在妈妈碗里。
　　母子俩的饭吃得都很香甜，因为偶尔能吃得上的鱼，也因为母与子间相互的关爱，这间家徒四壁又鲜有人声的小屋子，一直装满着人间最浓浓的希望和幸福。
　　如果一切能象这个少年打算的一样宁静的发生该多好！
　　如果一切能象这位妈妈希望的那般快乐的实现该多好！
　　如果上帝的手在推动人们前进的车轮时，能刚好没有将这一段生活一起辗在它的痕迹里，又该有多好！
　　我们做梦，梦总会醒，而美梦，总会醒得那样早；
　　我们发现生活里点滴的美，然而那份美，总会在活过的纹理里突兀的打上一个深深的结印。
　　“我受过教诲；听守梵天的哲理；也曾坐在菩提树下，伴随过佛祖释加牟尼；可我现在仍懵懵懂懂，信不信神明”——因为，在穷人的世界里，神明总是那样的不可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