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事记·月读命之神》简戎

13、月次祭之夜

　　如果早一步解开封印的话，筑紫也许就不用死了。

　　但是绫人并没有怨恨月读命，对她而言，她已经足够努力了。

　　所谓的别天神之阵，是用来销毁一切的阵法，上至千年古老神明，下至黄泉伊邪那美，恐怕都无法逃脱。

　　因为至今以来，能从阵法中活下来的人，从未听过。

　　仅仅只用一道阵法，就可以抹杀所有的存在。

　　「那种阵法，一重就可以销毁月读命大人的肉身，两重三重的话，可能连神格也能彻底摧毁。」

　　「那个阵法是非常完美的，它有五条别天神之链可以囚住神明，幸好今日困住月读命大人的只是一条，要是五条一起，根本连神力也施展不了，更别说召唤外界之力。」

　　少女惊魂未定，抿唇说道，「逢魔之时……怪不得筑紫会选择这个时候迎战。」

　　「说起来，月读命大人为何把自己的绯夜剑给了那个男人？」

　　少女着重向不知所然的绫人解释，「绯夜剑是我在黄泉时，伊邪那美给我的神器，可以连通黄泉之力，所以我才有打开风穴的能力。」

　　「现在连绯夜剑也跟着筑紫消失了，您以后要如何保护自己？」

　　「我的封印已经解除了，朔夜。」

　　她说得也是，就算没有武器，她也应当有自我保护的能力，「那么绫人就替我照顾你了，我先回高天原看一下局势。」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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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落花将那条田间小路铺的五彩缤纷。

　　走在前面的男人突然停下脚步，「呐，澄夜……如果一直将我带在身边，高天原的人会不会再来找你的麻烦？」

　　少女连忙摇头，「你已经是我的神使了，之前伊邪那岐的目标只是筑紫而已。」

　　「以及……没能保护好他，我也觉得十分遗憾。虽然心里觉得他是一个不该存在的祸津神，但最后那刻好像真的有感动到我。」

　　「我去了黄泉，也明白自己的由来。记忆已被抹去，那种感觉就不存在了，筑紫与我经历的过往，我也不再有印象，仅仅只是知道了而已。」

　　难怪他没有表现出特别的伤心。

　　「又或者说，我们的感情并不如人类那样强烈。」

　　「说起来，你的过往是谁告诉你的，伊邪那美吗？」

　　男人转身点头，确定她的回答，「据她所言，我被伊邪那岐重伤，落入风穴，因为污秽侵蚀了躯体，所以才没有立马死去。」

　　「果然如此。」

　　因为是从污秽中诞生的神明，所以也能依附污秽治愈，她想得没错。

　　「其实，筑紫还没死。」

　　男人睁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她。

　　「有可能没死，但我也不确定。」

　　「我能够感觉到他想见你的决心，所以就把可以连通黄泉的绯夜剑给了他。」

　　「如果他在最后一刻逃入了黄泉，那么他就没死。」

　　「但是现在，我已完全感应不到他的气息，有可能他已经死了，有可能就像当初的你一样，因为重伤，已被黄泉的污秽所包围，或许要等到很久以后才会出现。」

　　男人有些不解，「……你，为什么要帮他？」

　　因为那个男人害怕一个人孤独的活下去，与之相对的，月读命也怕他死后，绫人会产生这种想法。

　　「你与他，一个是祸津日神，一个绫津日神。既然他有救你的功劳，我也会适当报答他。」

　　说到这里，男人有些愧疚，「抱歉，我在黄泉被伊邪那美缠住，一时间无法脱身……让你担心了。」

　　「没关系，你现在已经完整回来了……说是完整，应该受了很重的伤吧？」

　　少女才说完这句，男人就毫无防备的倒了下来，被她扶住，「因为是第一次运用来自月读命的力量，可能是输出过度了，需要好好休息。」

　　「让你担心了——」

　　「不要再说这句话了，能够那样义无反顾的劈开别天神之阵，你已经是我值得自满骄傲的神使了，绫人。」

　　弯腰俯视她的少女，终于露出欣慰的笑意，这种温暖，如沐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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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天很快就到了。

　　伊势神宫迎来了每年一度的月次祭。

　　此神宫不同于普通神社，乃是供奉天照大神的地方，在整个苇原中国算是最为神圣的领域。

　　而此次的月次祭，身为主人的天照邀请了来自五湖四海的神明来庆贺这难得的和平局面。

　　月读命奉命在下界除祸多年，收效显著，因此是此番夏祭的上宾，她自然盛情难却。

　　伊势神宫主要由内宫皇大神宫与外宫丰受大神宫所构成。内宫祭祀天照大御神，外宫祭祀丰受大御神。此外尚有别宫、摄社、末社、所管社等一连社宫，亦总称为神宫。通称伊势神宫一百二十五社。

　　「能够出现在此次月次祭上的，也都是在高天原举足轻重的神明。」

　　「听闻此次伊邪那歧大人也会出现。」

　　「听说了吗？月读命将绫津日神收为神使的事情，连天照大人都震怒了。」

　　「那个绫津日神，可是伊邪那歧大人的耻辱所在，作为三贵子之一，她怎么会忤逆父神，将那种灾祸收为己用？」

　　「本就是从黄泉出来的，惺惺相惜也很正常吧？」

　　因部分神明尚未目睹过月读命的真容，所以这样刺耳的话语就不断侵入澄夜的耳廓。

　　而她只能强忍，「嘛，过了夏祭再收拾他们也不迟。」

　　这个伪善的笑容，着实让人在炎炎夏日觉得寒冷。

　　对于绫人自身，倒没有什么在意的地方，关键是月读命的感受。

　　「这几日我就待在庭院，由朔夜陪着你走动寒暄吧。」

　　「看来也只能如此了。」

　　白天的应酬完了，到了夜晚就是自由时间。

　　神宫的祭典庄严肃穆，十分乏味，还是人间的庙会有趣。

　　朔夜还留在月读宫接人待物，澄夜却早已和绫人穿过了五十铃河去了人间游历。

　　伊势神宫中举行的是月次祭，而人们欢庆的则是花火祭。

　　正徜徉庙会的少女突然看到窜天而起的烟花，瞳孔都放大了，「呐呐，绫人，那个——人能坐上去吗？」

　　男人无奈一笑。

　　「真美啊，五颜六色的。」

　　绚烂的烟火，绽放在夜幕，引来无数人的注视。

　　说起来，她能看到这么美妙的场景也是绫人的功劳。

　　于是在身边之人专注花火的时候，少女突然垫脚吻了一下他的侧脸。

　　时间仿佛就此停止。

　　从未感受过的心脏的跳动，此刻却如此清晰，一下一下，可以耳闻。

　　来来往往的人流。

　　有相亲相爱的一家三口热热闹闹，也有牵手徒步的情人在甜言蜜语。

　　这种愿望来得比以往更加强烈。

　　想要成为普通的人类，普通的生活。

　　「澄夜……我——」

　　他的下一句还没说出口，少女就已经和人群欢呼起来，「快看快看，刚才的烟花好大好亮！」

　　现在的两个人，混在人类中，并没有任何违和感。

　　像是普通的相爱的两个人。

　　「澄夜。」

　　突如其来的拥抱，也让月读命吓了一跳。

　　当她想要回抱的时候，因为手里拿着太多吃的而不太方便，有些纠结的皱起眉头。

　　所以只能张开了双手，接纳来自他的温暖，「怎么了？绫人。」

　　「……」

　　如此简单的四个字，却如鲠在喉，无法说出。

　　「……没什么，只是——」

　　只是觉得有些幸福，有些痛苦而已。

　　正当少女要追问的时候，男人转移话题，「买这么多，回到神宫之前能吃完吗？」

　　「你帮我一起吃啊！」

　　初次见面还孤傲冷漠的少女，现在已回归符合她外形的天真姿态。

　　「回去的时候我们到森林里抓一些萤火虫，放到五十铃湖面上。」

　　「为什么？」

　　「总觉得……闪闪的东西很漂亮呢！」少女微笑起来，「像是烟花，像是萤火虫，像是你的眼睛一样。」

　　已经无法抑制了，这种就要溢出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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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结果是湖面上森林里，到了夏夜就全是飞舞的萤火虫。

　　走不动的少女被绫人背着，手还不安分到处抓来抓去。

　　这些微闪的萤火窜入指尖就消失了，摊开手心，它又慢慢悠悠飞走了。

　　「但是朔夜告诉我，萤火虫是从牛粪里出来的。」

　　突然说出这句话，让绫人有些惊讶，不知如何接话，「……啊？」

　　「我还以为它们是星辰之屑，从天空掉下来的。」

　　有这样想法的月读命，也是天真可爱。

　　「所以一直担心它们飞得这么慢，这么低，还回不回得了自己的星星上去。」

　　「如果回不去，你要把它们送回去吗？」

　　少女摇摇头，「不，可是上面根本没有星星，上面只有高天原，而高天原，也没有萤火虫。」

　　「高天原永远白昼，因为那是天照的领地。」

　　「而苇原中国的一切，又是须佐之男掌控的……那属于我的地方岂不就是——」

　　只剩黄泉了。

　　无论人类还是神明，似乎都不待见这个来自黄泉的月读命。

　　「没有供奉我的神社，没有信仰我的子民……我这个月读命，是不是当得很失败？」

　　如果不搞出点大事，是不是人们就这样遗忘了，三贵子还有月读命这一说。

　　这种时候，绫人不知说什么去安慰她。

　　「我要强大起来。」

　　少女突然振奋了起来，「强大到任何人都不敢说闲话的地步，强大到不用听从天照的命令，害怕那个别天神之阵。」

　　「那么你是想要统治整个三界吗？」

　　「不可以吗？」

　　「如果你有这个愿望，我一定竭力帮你完成。」

　　绫人轻轻笑起声来，少女不开心道，「你在笑话我，觉得我做不到吗？」

　　「你现在看起来，就像普通的闹别扭的少女一样。」

　　「普通吗？我可不要当个普通人，我乃统治这辽阔夜原的主人月读命啊！」

　　这句反驳无疑像针刺到了绫人的心脏。

　　她不是普通人，尽管看起来像个人类少女一样，心性深处还是那个至高无上的神明。

　　「有时候真想用自己的神力来做些糟糕的事情。」

　　「什么事情？」

　　「譬如让昨天那个当着我的面还说我坏话的神明在祭典上突然裤子掉下来。」

　　气氛一下又恢复到该有的轻松，男人笑出了声来。

　　「譬如召唤几个可爱的女孩子在我回到宫殿后跳舞给我看。」

　　「次月祭上应该有神乐舞吧？」

　　「我想看可爱的女孩子，不是把脸都蒙起来看不到长相的女孩子，你难道不想看吗？」

　　绫人摇摇头，「不是很想。」

　　「可爱的女孩子那么听话，为什么不想？她们会给你端茶倒水，细心体贴……」

　　「那么澄夜，你是觉得我和朔夜太粗枝大叶了？」

　　「至少你们不会跳舞呀！」

　　这可真是把绫人难住了，「就一定要跳舞吗？」

　　「不知道，总而言之，现在很想看看别人跳舞。」

　　「真是任性的月读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