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事记·月读命之神》简戎

14、神明的尊严

　　回到伊势神宫已是黑夜迷茫。

　　少女早已在绫人的背上睡着，被偏殿的朔夜送进房内，「怎么这么晚？」

　　「玩了很久，估计累了。」

　　「难怪睡得那么安稳，辛苦你了。我来守夜，你也去休息吧。」

　　绫人就要离开，回想起之前的对话，转身道，「那个朔夜……你会跳舞吗？」

　　诧异的朔夜摇头。

　　「……哦那就好，没事了。」

　　奇怪的问题，奇怪的人，不知月读命又跟他说了什么特别的话。

　　绫人已经回房休息，朔夜重新走回了少女的房间。

　　因为今天在祭典上听到一些消息，他打算重新去确认一下。

　　陷入深眠的少女并没有被他的进入所吵醒，就算朔夜伸手拉开了她的衣襟，也没有任何反应。

　　轻薄的浴衣褪下之后，展现的是洁白无瑕的胴体。

　　没有污秽，一点也没。

　　舒一口气的朔夜将她的浴衣重新穿回，低声道，「幸好……」

　　「幸好什么？」

　　突然的出声把朔夜吓了一跳，「……没睡着吗？」

　　「有啊，不过我一向睡得不深的。」

　　「那就早点睡吧，在神宫内无需防范别人。」

　　「刚刚你是在检查我的身体是否有恙吗？」

　　朔夜点头承认，「我听说此次伊邪那歧大人前来，就是为了给你祓禊的，他怕你感染了来自祸津神的污秽。」

　　「是吗？我的污秽只要不动用神力是不会出现在身体上的。」

　　「那就好，之前他对外宣称是你跟他里应外合除去了大祸津日神，想必已经是原谅你了。」

　　少女点点头，「祓禊还好，只要他不想着让我换代就行。简单的祓禊仪式，我还是可以坚持一下的。」

　　「既然你表面无恙，想必祓禊也不用了。但是回想起之前在筑前，还是惊魂未定。月读命大人，此后切勿跟伊邪那歧大人起正面冲突了。」

　　「放心，有五神邸在，我绝不敢造次的。」

　　「难道没有五神邸的话，您就要忤逆自己的父神吗？」

　　少女瘪嘴，有些不快，「我这一身污秽可是拜他所赐，如果不是他当年抢不过伊邪那美，我也不会沦落到今天这番地步了。」

　　天照和须佐之男一个被派去了高天原，一个被派去了苇原中国，各自发光发热，只有她一个人待在冰冷黑暗的黄泉数百年。

　　朔夜揉揉她的脑袋，「错在伊邪那美，不是您的父亲，毕竟他当年为了救你出黄泉，都和大祸津日神定下契约了……不过后来也毁了。」

　　说起祸津日神，澄夜有些不解，「那些祸津日神，是诞生于父亲的神力和黄泉的污秽之中的，但他们就是祸津日神。而我，其实也算是伊邪那歧的神力和黄泉污秽的结合，为什么我就是月读命呢？」

　　朔夜皱眉，打了一下她的脑袋，「这样的话以后可不能再说了，你是神圣之躯，有伊邪那歧大人赋予的至高神格，而那些祸津日神是被抛弃的，没有灵魂的存在，当然也是不能跟您相提并论的。」

　　「所以，正是因为我有了神格，才成了至高神明。一言蔽之，伊邪那歧，果然有筑灵的本事？」

　　「你想做什么？想为绫人筑灵吗？」

　　她就是这么想的，而朔夜也一下就猜透了。

　　「听我说，在伊邪那歧大人面前，祸津神三个字绝对不要说出口，别说筑灵，不消灭他们已经是最大的慈悲了。」

　　澄夜马上闭上嘴巴，「我知道了，现在的我还不够强大，所以不能强人所难。」

　　朔夜无语，「难道等您强大了，就要强人所难吗？」

　　「当然，我首先就要给天照戴上别天神之锁，再让须佐之男把神兵利器统统上缴。」

　　「总觉得澄夜你来到了下界，像是转换了性格一样。」

　　「这样不好吗？」

　　「这样很好，只是关键时候，千万不要感情用事，你要记得自己永远是尊贵无比的神明，没有任何比你自己更加重要。」

　　被窃取了神格的月读命，不同于天照或者须佐之男，还可以成为正常人类，拥有一世生命。如果她丧失神格，就是完完全全的祸津日神。

　　所以，少女肯定的答道，「我知道，神格第一，然后再有万物。」

　　「那么，好好休息吧，月读命大人，我就在偏厅，随叫随到。」

　　「嗯，朔夜。」

　　虽然朔夜生于月读命之后，但有这个人在身边，仿佛真正的兄长一样关照着自己。

　　神明之间所难得到的亲情温暖，只能从他身上汲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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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朝阳的光辉普照苏醒的万物之时，次月祭开始了。

　　「王侯公主，暨乎富商，用事伊雒，帷幔玄黄。于是旨酒嘉肴，方丈盈前。浮枣绛水，酹酒醲川。」

　　随着神乐之声从五十铃湖面传来，若干舞姿优美的，以「面」盖脸的少女从水上纷至沓来，吟诵之声整齐划一，「若乃窈窕淑女，美媵艳姝，戴翡翠，珥眀珠，曳离袿，立水涯。微风掩壒，纤榖低徊，兰苏肹，感动情魂。若乃隐逸未用，鸿生俊儒，冠高冕，曳长裾，坐沙渚，谈诗书……」

　　祓禊之后，便是神议。

　　由天照主持，伊邪那歧坐镇的神议，比起之前在出云的更加权威庄重。

　　一直以来掌管高天原的天照，对这种神圣的议事信手拈来。

　　她今日的重点在于庆贺这多年的除祸，使得下界终于迎来和平，而其中月读命更是功不可没。

　　「故此神议之后，吾将为月读命接风洗尘，重新迎回高天原！」

　　对于这一结果，众神皆无异议，反倒是在座的月读命蹙起眉头。

　　她看似不太满意这个决定，但在天照宣告时间，她不能插话，只能微微颔首。

　　高天原可以接待月读命，但绝不会接受曾是绫津日神的神使，如果她回到高天原，那么就要和绫人分别。

　　分别之后，不知多久才能见面。

　　或者十年，或者百年。

　　或者当她来到下界，绫人早已消失。

　　神明在不受外界重创的情况下可以永生永世的活下来，但神使的存活时间却不一定。

　　而此刻站在她身后的两位神使，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异样。

　　晌午已到，神议告一段落。

　　天照在被众人送回神殿时，唤了一声，「澄夜，跟我来，两位神使就不必跟来了。」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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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知道天照意欲为何，所以也开诚布公的回答了她，「我不想和绫人分开。」

　　「这是该从你口中说出的话吗？」

　　两个人坐在静僻的和室，庭院一片生机盎然。

　　「至少现在……不想离开他。」

　　「时间是可以改变一切的，澄夜。」

　　作为姐姐的天照语重心长教育她，「你回到地面上的时间不长，所以当面对第一份感情的时候会十分珍惜。但是你要知道，你有漫长无止境的生命，将遇到形形色色的人类，久而久之，你就会发现这种感情就不会再出现了。」

　　「你是神明，对所有人都该一视同仁，不能将自己的全部感情倾注在一个人身上。」

　　现在的澄夜还不明白，因为她所经历的一切还那么短暂渺小，在她的生命长河中微乎其微，所以才表现得这么固执，「如若无法将绫人带入高天原，我想暂时在下界陪伴他。」

　　「那么是多少年？」

　　「我不知道，只能一直等下去，等到我觉得不需要他为止。」

　　天照轻笑起来，「你打算跟他在下界结为夫妇，诞下子嗣吗？」

　　澄夜愣了一下，「……并不打算。」

　　天照稍稍有些宽心，「那就好，我想那个男人应该知道了夺取三贵子神格的方法，所以你千万不能上当。」

　　「绫人他——」

　　「须佐之男告诉我的。」

　　这让澄夜十分不解，「他？他是怎么确定的？」

　　「你之前去帮稻叶祓禊，那个附在她身上的妖狐是知道方法的，所以才不肯从怀孕的稻叶身上离去，须佐之男告诉我，当晚是绫人去追的玉藻前，所以很有可能他已经知道了。」

　　一直没有回忆这件事的澄夜，现在回想起来确实有些蹊跷。

　　那个只剩幽魂的玉藻前，为什么还让绫人消耗了那么长时间？

　　他问了玉藻前吗？

　　但是因为无法窥测祸津神的记忆，所以这也只是猜测而已。

　　「我知道，除了我的亲人，余下所有，我都会防范的。」

　　「那就好，父神让我跟你讲这些，也是为了你好。既然你逃过了换代的风险，那就这样坚定的活下去吧，不要再让外界的任何事物所干扰心智。」

　　「你可是八百万神明顺位第二的月读命，这点牢记在心。」

　　事已至此，她不能再做出有违自己身份地位的举措，「次月祭结束，我就回归高天原。」

　　天照也欣慰点头，「那么接下来，把那个愚蠢的弟弟叫来吧。」

　　澄夜坐到一边，看到须佐之男果然被下仆一前一后的请了过来。

　　「姐姐，不要每次见面都训我话呀！」

　　天照何止要训他，「我简直想要打你，你说说自己在下界做错了多少事情？」

　　「我只是不小心打伤了一些人而已，有必要专门来告诫我吗？」

　　「那你说说，为什么在稻叶才生下孩子的时候，你就把下界皇女的肚子搞大了！你知道稻叶来找过我多少次吗？」

　　此话一出，连澄夜也扯了下嘴角。

　　作为天皇一族的守护神，这个看起来少不更事的少年居然跟皇女染上了关系。

　　「你这么做是想去苇原中国当下一任天皇吗？」

　　「嘛，可以让我的孩子去当啊！」

　　天照一个爆栗打上去，丝毫不留情面，「你根本是存心让天皇为难，原本是由皇长孙继承的地位，现在考虑到自己的女儿和须佐之男的孩子——」

　　「不要激动啊姐姐，我会去说清楚的，我的孩子绝不继承皇位，皇长孙那边我也会去道歉的，我不是想要威胁他的皇位。」

　　嘻嘻哈哈的须佐之男，看起来没有一点责任感，「你的脑子里难道除了跟别人打架，就没有别的了吗？」

　　「不是啊，我还很喜欢女孩子啊。就算两位姐姐，我也很喜欢啊！」

　　出言不逊的须佐之男又被敲了下，「你再这样乱来，信不信我把你关起来。」

　　「我信我信，所以千万别这么做，下界还有很多可爱的女孩子等着我呢！」

　　天照与这个纨绔子弟根本无法沟通，「此后每隔十天，你都必须来一次高天原，知道吗？」

　　「哈？」

　　「另外，你的稻叶和你的女儿也给我好好回去探望一下！万一又出了之前的事件怎么办，岂不让诸神耻笑！」

　　「我明白我明白，明天就去看望。」

　　训斥完的天照叹了口气，「你们俩真是……」

　　「说起来，姐姐打算什么时候成亲呢？就算不留下子嗣，差不多也该找个替你分担的人了吧？」

　　须佐之男先看向澄夜，澄夜立马将视线转移到庭院方向。

　　他又不怀好意的看向天照，天照抬起下颚，「怎么？你要给我介绍吗？」

　　「想来三界根本没有可以匹配姐姐的存在，是我多虑了。」

　　看到脸色不好的天照，须佐之男马上改口称赞。

　　家常唠完，月读命和须佐之男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