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事记·月读命之神》简戎

12、迎娶月读命

　　第九日。

　　月读命即将成为下界第一大祸津日神的新娘的消息很快就散开了。

　　而此刻身为新郎的筑紫大人，却在花町的高阁独自一人喝得烂醉如泥。

　　他靠着推门睡着了，和室外的下仆没有人敢上前问候，只能安安静静的待在外面守着。

　　也许有更好的办法，可以赢回自己的一切，但他却选择了最糟糕的一种。

　　经历百年孤独的男人，在这夜晚来临之际，只能对着月亮干杯。

　　「筑紫大人，新娘带到了。」

　　移门推开之际，跪坐在眼前的便是盛装打扮的月读命之神。

　　虽是卑微恭谨的姿态，却无法掩饰她眼里居高临下的光芒。

　　「真好啊，今晚居然有两个月亮陪着我。」

　　男人踉跄起身，将少女牵引进来，把门嘭得关上，「都下去吧。」

　　「是。」

　　纹丝不动的澄夜，仿佛精致的人偶一样看着她。

　　「可爱的月读命大人，你觉得自己能在我身边陪伴多久呢……」

　　少女并未回答，男人顺手抽掉她的外衫，将她扑倒在地，黑如星夜的头发铺陈一地，与白底金线的和服形成美妙的对比。

　　「真是美丽的人，被上天所眷顾的人。」

　　男人轻声低语着，贴近她。

　　「说点什么吧，不然我就直接进入正题了。」

　　他突然笑起来，神智还挺清晰，所以月读命缓缓道来，「……你故意将成亲的消息散播出去，是想引来我的父亲伊邪那岐。」

　　「但是他们如果来了，你就必死无疑。」

　　「那么，就算冒着必死的决心，也想用我来交换的……是什么？」

　　男人的瞳孔放大，发怔的看着她。

　　「在这上下三界，比我月读命更珍贵的是什么？我也很想知道。」

　　男人很快就恢复了正常的表情，蹭着她的额头，「你觉得呢？」

　　「我不知道，我很好奇，所以才会陪你等到我父亲来的那一刻。」

　　「但是你的脸上一点好奇的表情都没有……」男人捏着她的脸颊，「说谎可是要接受惩罚的，分明是你对我一点也不感兴趣呢！」

　　男人半撑起身俯视着她，并且轻轻拉开她腰间的蝴蝶结。

　　「希望经过这一晚之后，你会对我产生点兴趣，澄夜。」

　　他的耳鬓厮磨，仿佛咒语一样，想要催眠少女。

　　「我绝对会，非常温柔的……」

　　这样的气氛低调压抑，让人呼吸困难。

　　「……是灵魂吗？」

　　不可耳闻的声音，却被马上就要进入正题的男人听到了。

　　「还是说……完整的人生，永远的陪伴？」

　　尽管被压在男人的身下，但却没有任何恐惧，就这样将答案说出。

　　身份相同的两个祸津日神。

　　没想到他们的愿望也如此相似。

　　「就算你不会告诉我那个男人真正的名字，其实你也会去救他，对不对？」

　　男人即刻否认，「我为什么会去救他呢？他如果从黄泉出来，可是要抢走你的呀。」

　　「但是，比起我来，对他的感情才更加熟悉完整。」

　　「他如果死了，你就是彻彻底底一个人了。」

　　男人不再说话。

　　「但你犯了一个大忌，筑紫。」

　　少女伸手去触碰他的脸颊，「把我的父亲引来，他和你，都得死。」

　　男人蓦地握紧拳头。

　　「我的父亲偏执得很，就算拿我去交换，他也未必会违背神规给你筑灵，只有我才能帮助你，筑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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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辰已到。

　　清晨时分，天边就乌云滚滚。到了下午的吉时，更是风卷残云，气氛一片肃杀。

　　月读命已经穿上筑紫为她准备的白无垢，坐进花轿。

　　她的掌心有一张纸，空白的纸面会在一个时辰之后显现出她所要得知的真相，那便是清玄的本名。

　　她将白纸放入胸怀。

　　自早晨下达命令之后，全城的百姓都没有出来恭迎。

　　因为今天并非大喜的日子，而是一个非常危险的临界点。

　　只有几名式神变成的轿夫将月读命送往高阁。

　　一片死寂的天空，突然破开一道口子，随即大雨倾盆而下。锣鼓声从远天传来，带着滚滚雷鸣，恐怖至极。

　　式神早已被月读命收回，花轿平稳落地。

　　伊邪那岐大人已经赶来，锁眉观察地面的情况，等看到确实是月读命从花轿中出来之后，即刻令下，「诸神听命，去高阁围住！」

　　被月读命的出现所关注的伊邪那岐，并未发现危险已从身后靠近，只见不远处的山坡，风穴突然大开，汹涌而来的污秽上升侵蚀，吞噬众神。

　　而从反方向沐浴着狂风暴雨而来的，是优雅执伞的男人。

　　众神围住的只是空无一人的高阁罢了。

　　「目的果然是引本座而来吗……」

　　但是身经百战的伊邪那岐并未被困扰，反倒极为冷静合掌结印，即刻将风穴堵上，随后又张开结界，将被感染的神明围住。

　　「众神归位！」

　　「是！」

　　高天原，尚且成立百年，恐怕无法与这古老的祸津日神战斗，今日将他们带来也是伊邪那岐的失算。

　　那么，「就让你见识一下吾等凌驾于高天原之上的存在吧！」

　　「四神兽现身！」

　　就在男人将伞交给少女的时候，即刻掀开自己的外衣，召唤神器，「风切！」「鬼切！」

　　只见旷野天空，瞬间盘踞而起四方神兽！

　　眼前的形势刻不容缓，作为最古老的神明，青龙白虎朱雀玄武，乃是守护三界的最强大之盾，没想到此刻战斗起来，亦能成为最尖锐之矛。

　　筑紫一人根本不可能是他们的对手。

　　更别说那传言中的五神邸还未现身，月读命想象不出他们会在哪边布阵偷袭出现，看来这场战争，筑紫必输无疑。

　　就算自己真的把神格给了他，也没有全胜的把握。

　　伊邪那岐将王牌在一开始就打出确实也出乎意料，因为不动于全力的话，再多的神明围攻也是没有用的。

　　月读命一边观察战势，一边远眺高空。

　　伊邪那岐并没有将注意力放在她的身上，「月读，你作为高天原一等一的神明，居然会被下界的污秽之神所囚禁，实在令我大失所望。」

　　「被感染污秽的身躯是匹配不上至高的月读命神格的。」

　　这句话如冷水一样浇下，让月读命之心彻底冰冷。

　　伊邪那岐，并不是来拯救她的。

　　而是来抹杀这个让高天原蒙羞的存在的。

　　「无法原谅……」

　　这句话却出自月读命之口，她随即大吼一声——

　　「现身吧！朔夜！绯夜！」

　　出现的并非神使，而是两把一红一白的神剑，闪着刺眼光芒，眼看着筑紫的两把刀被朱雀之火焚毁，月读命将绯夜一举抛上，男人顺利接住，转身一剑掀开进攻而来的青龙。

　　但是月读命无法应战，因为她还被封印所控制着，只能聚集黑暗之中的力量于朔夜剑身，虽无人驾驭，但他却全面防御着朝这里奔腾而来的白虎。

　　时间到了，白符在少女的胸怀发出微弱之光，她瞬间感知，以震天动地的声音喊出——

　　「吾之神使！绫人！现身！」

　　被封住的风穴霍得破开，无数污秽再次疯涌而出，于此同时手持清玄剑的男人强力挡下来自白虎的一击，「……澄夜。」

　　而从远空被击落的筑紫，被同时现身的朔夜接住，放到月读命身边，「请照顾好月读命大人，四神□□给我们解决。」

　　「嗯！」

　　筑紫拉起月读命去避难，可是月读命却紧张道，「来不及了……」

　　「怎么了？」

　　「那个阵——」

　　她看向远天，原来没有现身的五神邸一直在最高处联合众神之力布下神阵，眼见着阵法就要落下，月读命就要前往，可是筑紫拉住，「那是神阵吗？普通的神阵不是只能除去妖魔吗？」

　　「绫人现在是神使，神阵是无法将他除去的，他早已不是祸津神了。」

　　「不是……不是！」

　　虽然月读命没有经历过，但她还是可以分辨清楚，「那是别天神之阵！只要进入阵法之中，是人是神都会灰飞烟灭的！」

　　筑紫睁大眼睛，向着正在战斗的二人大喊，「是别天神之阵！快逃！」

　　上古四神瞬间消失，而还未从战斗中缓和下来的二人甫一抬头，阵法一落至眼前——

　　「朔夜！」

　　「绫人！」

　　筑紫和月读命几乎同时呼喊出声，但为时已晚。

　　看来今天的战斗很快就要落下帷幕了。

　　就在伊邪那岐打算转身的时候，突然交叉两道神之剑光已将阵法劈开，剑光不灭，居然冲破云层，最终消失在视野中，而被斩断的阵法发出刺耳的爆裂声。

　　再睁眼，只见两名神使背对着背依靠，虽全身上下不可幸免，但眼里的光芒异常坚定。

　　他们居然劈开了别天神之阵，并且存活了下来。

　　伊邪那岐眯起眼睛。

　　看来他们的力量不容小觑，必须用出雷霆手段。

　　「布阵。」

　　本以为侥幸逃生的月读命再看五神邸已经分布至筑前国造的各个方向，大喝一声，「您是想销毁整个城池吗！」

　　「我仅仅只是在销毁污秽而已。」

　　筑紫将月读命挡在身后，与那位高高在上的大人对话，「如果只是想要我一个人的性命，我无话可说，为何要赔上整个筑前国造的人民！」

　　「他们的主人是戴罪之身，拥护你的他们也是同罪，理应全部铲除。」

　　冷漠的神明，无情到可怕的神明。

　　就算这四个人可以逃脱，全城的人类妖怪却逃不走一个。

　　不，还有一个人是逃不掉的。

　　她便是月读命。

　　被别天神之锁强力束缚的月读命，此刻锁链的另一端已经出现，它被五神邸之一紧紧攥住，「月读命大人，就由这别天神之阵来洗去你的污秽，让你重新来过吧！」

　　锁链随即被阵法吸附，少女无法动弹一步。

　　朔夜随即抽出利剑，妄想斩断锁链，可是这锁链不受实体的攻击，根本连抓也抓不住。

　　百年未见的绫人最后望一眼筑紫，「你先离开这里，我要保护澄夜。」

　　可是无论他们往哪里逃，都是在阵法之下。

　　随着五位神邸的念诵，阵法很快就要落成，到时候谁也走不了。

　　而朔夜也已经下定决心，「我们离开吧！没有人可以逃过别天神之阵，刚刚我们能劈开那样小规模的阵已经是奇迹了。」

　　「那澄夜呢？」

　　「伊邪那岐大人说了，只是让月读命大人换代而已。」

　　「再想想别的办法啊！」

　　「五位神邸现已都成灵体，我们无法攻击，只能……等死了。」

　　而一言不发的月读命一直低着头。

　　好不容易知道了这个男人的名字，没想到这么快就要结束了。

　　雨要停了。

　　夕阳从浓云中拨出，万丈光芒普照大地，少女突然睁大双眼。

　　「你们……离我远一点。」

　　「月读命大人。」

　　但是少女并没有理会任何的担心害怕。

　　「我的时间要到了——」

　　在三人都以为她已放弃生命的时候，平地上突然卷起狂风，让人无法睁眼。

　　而在这股狂风之中，少女的眼眸随着她嘴唇的翕动迅速褪成银色——

　　「难道现在——」

　　朔夜大喊一声，而少女已经顾不得任何，以震颤天地的声音下令，「九曲黄泉第一重——」

　　「太虚寥廓，肇基化元，布气真灵，总统坤元！」

　　「赋予万物以意念，为我所用！」

　　从破口的风穴涌现无数污秽，瞬间缠上锁链。

　　「九曲黄泉第二重——」

　　「万物资始，五运终天，森罗万象，万剑归宗！」

　　「赋予万物以神力，为我所战！」

　　就在少女抬头睁眼的瞬间，逢魔之时的力量凝结为锐不可当的利器，将被污秽缠绕的锁链瞬间斩断！

　　这让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少女猝不及防后退，绫人立马托住，大吼道，「快逃！」

　　来不及了——

　　阵法太过庞大，根本无法逃脱。

　　但是对于统治筑前国造的筑紫，他是最熟悉这里地形的人。

　　眼见得阵法逼至眼前，他几乎是灵闪带着大家逃亡，就在最后一刻，伸手把少女推到了安全地带，推入了绫人的怀抱——

　　「筑紫——！」

　　月读命和绫人倒地，还来不及起身，回头那个金发闪耀的男人，已经被阵法吞噬，眨眼间就化成了烟雾。

　　「……筑紫！！！」

　　但是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整个城池都已被销毁，绫人咬紧牙关抱起少女，跟着朔夜往森林深处逃亡。

　　而此刻遗留在空中的几位神明，因为神力的消耗也无法再支撑下去。

　　「今天到此为止，我们先回高天原吧。」

　　大雨过后，化为一片废墟的城池鲜血横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