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层修士挣扎手札》1404

77、穷图终匕见

　　几个人寒暄完了，黎天璇正式为丁耘介绍起了苔青真人。

　　“这位是玄女门慈心一脉的苔青真人。玄女门一派专精医道，是海外诸岛都数一数二的医道大派。若丁姑娘能受她医治，魂体定不日就能归位。”黎天璇说着，看了一眼身侧的雁十川，望了一会，见雁十川面无表情没有话要说，嘴角微翘，随即浮上一抹浅笑，浅笑间，她将目光转向了苔青真人。

　　苔青真人以为黎天璇在对自己赞许地微笑，也回了一个礼貌的笑容。

　　“黎城主过誉了，玄女门只不过是用心行医。丁姑娘若要让你自己的魂体归位，大可以跟我同去玄女门中，”说罢，苔青真人和善地目视丁耘，等着丁耘同意。

　　从方才丁姑娘警觉的态度看来，这位城主恩人的防心不是一般的重。

　　将选择权交给丁姑娘自己，丁姑娘才不会有被冒犯的感觉。虽说是为丁姑娘好，但万事都讲究两厢情愿，苔青真人也不喜欢被人猜忌别有居心。

　　丁耘端详着苔青真人，心中正如苔青真所想的，万般思绪闪烁不定，将能想到的所有利弊都盘算清楚，她才稍稍放下了心。

　　“嗤――多疑，那苔青所修功法带着玄女弟子素心的痕迹，她若知道你是玄女分身，就算借八个胆子也不敢动你一根毫毛。”紫金真君突然开口，吓了丁耘一跳，“玄女满肚子诡计谋略，门下弟子却个个心思纯良。苔青多半不是坏人。”紫金真君掐着嗓子说好话，比戏台上的丑旦还要阴阳怪气，丁耘几乎能想象得出她乜眼歪嘴的样子。

　　不知为什么丁耘还从中听出了一些丝嫉妒。

　　“那多谢真君提点了。”丁耘说到，突然想到向来万事皆无所谓的紫金真君有这样的情绪，其中定藏着让紫金真君在乎的隐情，心中起了刺探之心，轻轻道了一句，“紫金真君的弟子想来也不差。”

　　“嗤。我可没有弟子。”紫金真君噤了声，没兴致继续说话了。

　　除了万把年前收的那个败坏门风的孽徒，她还真没有徒弟。

　　丁耘把握着分寸，只是暗暗留心，没有再多问。

　　“以后还请苔青真人多多关照。”丁耘向苔青真人拱手作揖，嘴边露出一个真诚的微笑。

　　这就是应下了。

　　苔青真人点头应答：“无所谓关照不关照，医者救人乃是本分。”也回了丁耘一个同等份量的微笑。

　　“那治疗的费用……”丁耘转而将话题切出，她审视着苔青真人的神情，犹如关注着古井水面上的每一丝波纹，一眼不错。

　　她不相信这世界上。有人能为她治疗别无所求。

　　“姑娘不必担心这事，苔青所求城主夫妇已经代为承担了。”苔青真人说完，望向了雁十川和黎天璇二人。

　　原来如此。

　　丁耘放松了许多，向城主夫妇展开微笑。这次的笑容善意饱满，眸光澄澈犹如雨后叶片上的水珠。

　　雁十川动了动喉头，目光微微偏向丁耘，他敛下目光偏过视线，再睁开眼睛时，眸中的人已经换成了黎天璇。

　　黎天璇悬起的心稍稍放下。

　　黎天璇向来不信爱情这样的情欲之物，雁十川不过是一时被情绪所蒙蔽，心中理智尚存，知道她才是那个与他身份匹配，能够互相扶持，相伴到老的人……

　　但即便如此宽慰自己，她心中仍像是哽着一刻小石子一般。

　　“事不宜迟，丁姑娘明日就可同苔青真人离开，前往玄女门。若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我，我让底下的人去准备。”黎天璇和善地说，神情却很紧绷。

　　丁耘敏锐地觉察到她的异样，但是不知这异样的变化从何而来。

　　这时候，雁十川从旁附和道：”明日丁姑娘一早启程，今晚我们为你践行。也算是一报你救了天璇和我的恩情。“

　　”那就多谢黎城主和雁城主了。“丁耘谢道，脸上又浮起一个笑容。

　　那笑容飒飒如秋日纷繁落下的树叶，被狂风卷着，蒙蔽了人的双眼，遮蔽了炽盛的光芒。让人注视着，注视着，耳边渐渐地只剩下树叶的萧瑟声响。

　　当真厉害。

　　雁十川暗暗心悸，他攥紧了手，对自己的执念浑然不觉，沉浸其中，暗暗心惊自己险些显露了出来。

　　“那我们先走了，这就不打扰丁姑娘歇息了。”黎天璇突然说到，提起沉沉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思索着。

　　雁十川一见她的神情，猛然惊醒。

　　“说的是。”他握紧黎天璇的手，牵着黎天璇向外走去。两人皆僵硬着身子，缓缓离开。

　　随后苔青真人嘱咐了丁耘一些要带的东西和注意事项，也离开了。

　　两人之间的嫌隙比彼此想得要大。所谓的理智粉饰得了一时，但倘使还未将这恩怨说透说破，铺开在日光之下，闷在底下的百转千回终将发出腐臭。

　　屋子里只剩下乌葵葵这小麻烦一人。

　　少女殷切地望着她，却紧紧下垂着嘴角，两只乌青粗糙的小手在身前攥着。

　　这孩子其实还是很防备她一个陌生人的。

　　丁耘瞥了她一眼，不想理会这鬼精灵。

　　这孩子算不得孩子了，小小年纪竟狠得下心杀人，迟早堕入魔道。

　　”师傅。“乌葵葵试探一声，。

　　”我当不得你师傅。“丁耘转念一想，自己一念之间，给个孩子定性未免太过分，软下嗓子道，”我自己还未修明白，当不得你师傅。你还是另寻出路吧。“

　　乌葵葵嗫嗫嘴唇，竖起眉头抢白道：“我能有什么出路！我杀了瘪二，正被连家军通缉着，若离了你，便只有死了。”

　　她能说出这话，还是觉得自己有理了。

　　”那你就……“丁耘想着哪一句话能叫她彻底死了心。

　　”就什么？你若丢了我，是枉造杀业。修真者慈悲为怀，广济恩德，才能有福报哩！“

　　”你自个信吗？”丁耘听她说这话，两眼睁圆望着她，上上下下打量个遍，眉头移一动，乌葵葵心便一颤。

　　乌葵葵本就是坟堆里出身的，跟爹娘经历过秘境中的弱肉强食，从来不信这种话。

　　”你自己也不信。“丁耘叹了一口气，向乌葵葵靠近。

　　乌葵葵双手抱紧身子，戒备起来，两只眼睛抵着丁耘过来的身影，等丁耘靠得足够近时，她垂下了头。

　　丁耘与她擦身而过，她从旁侧伸出一只手，抓向丁耘。

　　丁耘轻轻拂袖，一股灵气便将乌葵葵如碎纸片般卷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的地上。

　　这次丁耘是动真格要断了乌葵葵拜师的心思，手下并未留情。

　　乌葵葵摔在地上，咬着牙闷哼一声竟将嘴唇咬破了，猩红的血珠子坠在她苍白的唇上，被她吮进了齿缝间。她脸上仍挂着倔强的神情。

　　丁耘听见那动静，脚步没有迟疑地向外走去。

　　“你若是不带着我离开，我就自杀。为你自杀也是你的错，以后你生出心魔，定然会后悔此时的决定。”说着乌葵葵抽出匕首想到脖颈上划。

　　丁耘五感灵敏，一下子就听到了刀尖划破脖颈的声音。

　　这死丫头来真的。

　　丁耘一挥袖，灵气飞驰向乌葵葵要卸除匕首，却见匕首已经割破了乌葵葵的气管，鲜血从伤口黏连着流下。

　　在匕首和鲜血的连接口，一缕黑气迫不及待地从匕首上溢出，渗入乌葵葵的血液中，向着乌葵葵的伤口里钻去。

　　一旁的吃货眸光一亮，敏捷地捕捉到了黑气的行踪，上前一扑，一口吞下匕首上冒出的下一缕黑气。

　　“嗷！”

　　一道苍老的惨叫声突兀地响起在丁耘耳边。

　　此时，丁耘已经到了乌葵葵身边，她用灵气止住了乌葵葵的伤势，乌葵葵昏了过去，但暂无性命之忧。

　　丁耘放下心来，蹙眉检视起了发出惨叫的匕首。

　　“这匕首小丫头从哪来的？”紫金真君娇声说到，“看起来有些故事。”

　　“是有东西附在匕首上，想要趁此夺舍她？”丁耘问到。

　　“对了，你倒有几分聪明。”紫金真君转了个调子，“当时你第一次见他们的时候可有见过这匕首。”

　　丁耘细细思索起那时的场景，轻轻道：“没有。”

　　两人登时都意识到问题的所在。这匕首显然是在幻鬼幻境里拾得的。

　　只是那幻鬼跟着他们做什么？

　　“嗤，”紫金真君捻着那娇滴滴的声音，“兽族竟有这等头脑的小辈，当真是时过境迁。这事若是我族小辈做的我倒不奇怪。”

　　“前辈倒是笃定那是个兽族了。”丁耘笑道。

　　她一直在怀疑出门就遇幻鬼这件事是有人特别设置，跟田家老祖有关，毕竟不是所有人的运气都这么差的，在田家秘境门口同幻鬼撞个正着。

　　”我想先把那灵物封住。“丁耘从乌葵葵手里抽出匕首放在眼前来回端详，”可以吗？”

　　“当然可以。这上面魔气微弱，你来应付完全没问题，”紫金真君狡黠地说，话音里满是跃跃欲试，“待会让吃货造个幻境，我们将它逼出来，在幻境里会会它。”

　　丁耘用灵气缚住那匕首，一转身叫住门外伺候的一名婢女。

　　“这位姐姐，请帮我去寻玄女门的苔青真人。”

　　婢女点头应下，立马请来了苔青真人。

　　丁耘说清乌葵葵伤势的缘由，又一五一十交代了刚刚乌葵葵险些被人夺舍。苔青真人看过乌葵葵的伤势，便松开了眉头。

　　”并无大碍，城主恩人可以将令徒送到我那里治疗，在我们离开之前，她能好上八分。”苔青真人说到，招呼门外弟子抬来担架将乌葵葵弄出去。

　　“那就劳您费心了。”丁耘谢到，目送苔青真人和乌葵葵离开，沉下眸子。她迅速关上了门，示意小吃炮制幻境。

　　一幅田家祠堂的幻象就在这座小厢房里铺陈开来。

　　见到幻境已成，丁耘反手将体至纯至净的湛蓝灵气输出，包裹住匕首，将匕首中寄居的魔物向外驱逐。

　　刚起头，魔物忍着闷不吭声，像是发誓要死扛到底。但随着灵气完全渗入匕首，魔物渐渐地忍不住了，他发出一阵阵低沉喘息，竟也御起魔气来抵抗丁耘的灵气。

　　丁耘加快了放出灵气的速度，额头渗出细微的薄汗。

　　“看来这幻鬼还是有几分实力的，今天老娘心情不错，就陪它玩玩。“紫金真君嬉笑着说着，一抹苍蓝的灵气从丁耘的识海窜出，窜入了匕首中。

　　紫金真君虽说自己难以修炼，只能倚靠着丁耘贮藏灵气，但是丁耘是玄女分身，修炼速度当世难有，这十年来丁耘吸收的过半灵气都被紫金真君偷走，紫金真君私下的屯货算得上非常厉害。

　　苍蓝的灵气一刺入匕首，幻鬼就如同被马蜂叮了屁股，仓皇向外逃窜。

　　这正中丁耘下怀，丁耘放出一股绳索般粗长的灵气，将逃出的幻鬼五花大绑，结结实实捆在了地上。

　　“喵喵喵。”吃货在幻鬼身边嗅来嗅去，拨出了藏在幻鬼腰间的灵果，躲到丁耘身后一口吞下。

　　“田家老祖。”丁耘蹲下身来打量着地上衣衫不整，宛若垂死，生无可恋的老头子。这老头子的修为不再像是在秘境中一样深不可测，而是成了连丁耘都能一眼见底的程度了。

　　“练气六层，倒是脱离方入道的程度了。”紫金真君嘲笑道，“想来是田家秘境有什么奥秘，能让他伪装出金丹的修为。”

　　丁耘点了点头，手中钻出钢针似的灵气悬在田家老祖的天灵盖上。

　　“您跟着我有什么意图？”丁耘问到，眼睛微微眯起，转了转旋在田家老祖天灵盖上的钢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