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妖娆》普小猫

9、侯府宴席

　　四月初八佛诞日，平津侯府开门宴客。寻雁捧着帖子进来时，苏禾正在看烟雨楼的账册。烟雨楼平日里的开支大小无数，自然不会都过苏禾的眼，能呈到她眼前的都是每隔三月汇总出来的季度帐。
　　寻雁见她眉眼平和，掩嘴笑道：“段叶姐姐这是又讨赏来了。”
　　苏禾笑起来，烟雨楼的菜色以海鲜为主，冬季是渔民出海的淡季，自然也是烟雨楼的淡季，但段叶呈上来的账本，这一季度的账目不减反增，这是她的能耐，自然要赏。
　　寻雁看她放了账本，服侍着净了手，才将帖子递过去。苏禾打开看了，却凝眉沉思起来，半饷才道：“让蓁儿过来一趟。”说着顺手将帖子放到了桌上。寻雁定睛看去，也是一愣，平津侯府竟请大小姐一同前去赴宴。
　　她不及细想，就出了书房。大小姐住在西跨院，穿过抄手游廊，进了月亮门就到了。进去时，苏蓁正跟着墨菊学绣竹叶，虽然被针刺了几下，却还是学的有模有样。看到寻雁进来，笑着问道：“可是小姨母找我？”
　　寻雁道：“小姐刚看完了账本，让奴婢请您过去说话呢。”
　　“我这就去，墨菊姐姐，我改日再跟你学。”苏蓁放下绣了一半的帕子，蹦蹦跳跳的跑出去，墨菊赶紧道：“慢着点儿，让小棋跟着。”
　　“知道了……”
　　苏蓁一进书房，就看到苏禾正拿着几张纸发呆，悄步过去，突然大声喊道：“小姨母！”
　　可惜苏禾并未被吓到，反而笑道：“若要吓人，下次走路规矩点儿。”十里之外就听到她的脚步声了。
　　苏蓁撇嘴，咕隆道：“每次都这样……”话未完，待看到苏禾手里的东西时，又赞道：“好漂亮啊。”
　　“喜欢吗？”苏禾问，她手里拿着的正是自己闲时亲自设计的衣裙样式。
　　“喜欢。”苏蓁接过细看起来，又抬头问道：“我们是要出门做客吗？”
　　“嗯。”苏禾点头，“平津侯府设宴，我接到了帖子，后日你跟我一起去。”
　　苏蓁挨着苏禾在椅子的扶手上坐了，右手扶了苏禾的肩，听她说话只顾点头。从小到大，她穿的衣裙，用的物件，许多都是苏禾亲自设计，再由绣娘匠人照着做出来的，这种独一无二早已成了习惯。
　　柏晴端茶进来，一看到苏蓁的坐姿，就朝一旁服侍的小棋道：“快去端个凳子，这样坐着像什么样儿？”又对着苏禾抱怨：“小姐也不管管？”
　　苏蓁看到她露出一个笑容来，“柏晴姐姐，你端的什么？”
　　“是大麦茶，饭后喝最能消食。”
　　“给我尝尝。”苏蓁端了一杯，掀开茶盖，一股浓浓的麦香就飘进鼻间，再尝一口，味道甚好。
　　“小姨母什么时候换口味了？味道倒是不错。”
　　“最近忙着看账本，散步的时间少，饭后喝一杯有助于消食。”苏禾道，“你若觉得不错，就让柏晴给你送些过去。”
　　“不用，日后我想喝了，就到小姨母这里来喝。”
　　微雨的午后，两人在茶香中说着话，时间悄悄流过。
　　晚饭后，苏蓁由丫鬟服侍着去歇了。寻雁才有些忧心的问道：“侯府的宴席，必定宾客如云，您真要带大小姐去？”
　　她们上京已大半年，苏禾的身份在燕京胥贵之家早已不是秘密，虽然她们平日里行事低调，但还是免不了别人闲话，若是再让苏蓁出现在众人眼前，想必又是一场风波。
　　这些苏禾自是想过，只是已经踏进燕京这场混水，再想要低调，恐怕不能如愿了。
　　那帖子是大夫人派人送来的，大夫人的意思何尝不是太夫人的意思。
　　苏禾道：“大夫人亲自相邀，自是要去。何况就算没有平津侯府这场宴席，我也会让蓁儿光明正大的在燕京立足。”太夫人的承认，只是让事情少了一些麻烦罢了。
　　平津侯府，宁明远去福寿居给太夫人请过安，就开始眼巴巴的盼着苏禾来了。早在前几日她就知道，大舅母给各府下帖子时，苏禾也在被邀请之列。
　　蒋云熙吃了口茶，瞧见她的样子，笑道：“你与苏妹妹感情倒好，若是她今日不来，你不是白等了？”
　　宁明远笑道：“她不来，我就去看她。”说着，朝太夫人望去。事实上，除了跟着大夫人出门做客，太夫人很少让她独身出门。
　　正说着话，门口就有丫鬟报道：“有客来。”
　　二人忙收了话头，屋里伺候的青芜已急步过去，打起帘子，一位打扮雍容的妇人就进来了。妇人年过五旬，保养极好，身后还跟着个二十五六的年轻媳妇儿，太夫人一见她，就满面笑容的要起身，“您来的倒早。”
　　妇人道：“您请客，我自然要早早来占个好位子。”说话间已走过去按住了太夫人，笑道，“您快坐着，我先来讨杯茶喝。”
　　蒋云熙与宁明远齐齐起来行礼，口里称道：“忠勤伯夫人安。”
　　忠勤伯夫人看着她们笑容满面，“熙姐儿长得这样标志，我上回见，可有这么高？”说着右手在胸前比了个高度，又怕记得不清楚，询问的看向太夫人。
　　太夫人笑道：“就这么高，你见她还是大半年前的事。”又看向忠勤伯夫人身后跟着的年轻媳妇儿，“世子夫人最近身子可好些了？”
　　“劳您惦记。已大好了，这才敢伺候婆婆出门。”忠勤伯世子夫人的声音随了她的长相，绵绵柔柔，十分好听。
　　太夫人听着点点头，打趣了句，“想来也是，都知道你婆婆是个疼人的，若是不好，哪舍得使唤你。”
　　这样的话，忠勤伯夫人听得大笑，世子夫人亦不好意思的低了头。
　　大人间说话，蒋云熙与宁明远静静陪坐着喝茶，也不插一言。屋外的帘子又打了起来，却是二夫人亲自陪着苏夫人进来了。
　　自上次拜访后，苏夫人不知怎的与二夫人相熟了起来，两人私下约着逛了几次南大街的玉宝斋，便亲热了起来。
　　二夫人进来行了礼，看着忠勤伯夫人笑道：“可是好些日子没见您了。世子夫人身子可是好了，原想着去看看你，又怕人多吵闹，你看了心里烦闷。”
　　忠勤伯世子夫人笑道：“哪里就烦闷了。你尽管来。”
　　几人说着话，由二夫人陪着进来的苏夫人就显得有些被冷落了。她自进来，问候了太夫人，又与屋中一应客人厮见过后，就笑吟吟的坐着品茶。许妈妈端了点心进来，分主客放了，太夫人才笑盈盈的道：“快尝尝，太后娘娘刚赏下来的豌豆黄。”
　　苏夫人一听，捧起一块儿尝了，赞道：“早就听说燕京有道名点，色泽细腻，入口即化。今日总算见到了，宫里的东西就是不同凡响。”
　　二夫人笑道：“这点心府里虽也常做，却不及太后娘娘宫里的一半，还是我们熙姐儿去年进宫时在太后娘娘宫里赞了句好吃，太后娘娘这才时时赏些下来。”
　　“可不就是咱们熙姐儿好福气？”忠勤伯夫人赞道：“这满京城能得太后娘娘喜欢的还没有第二个人呢。”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
　　“也是这孩子得了太后娘娘的眼缘。”太夫人说的谦虚，眼底的笑意却是掩也掩不住。
　　太后娘娘是连先帝都赞过贤德的人，蒋云熙能得她的喜欢，何尝不是因为她的德行出众，也只有平津侯府这样的家风才能培养出这样的闺秀来。
　　话题是由二夫人引出来的，她在太夫人面前讨了巧，便极有眼色的见好就收。转头朝苏夫人道：“娘最爱热闹，今儿请了戏班子进府，就是我前儿与你说过的那个。”
　　苏夫人笑道：“我今儿个不仅有口福，又有眼福了。”
　　屋里众人闲话着，气氛轻松。当年忠勤伯府与苏府的恩怨似乎早已尘封。起码此时，两家夫人相对闲话，虽不热情，却也并无嫌隙。苏禾的出现却打破了这样的宁静。
　　她笑语晏晏的给太夫人请安，又指着身边的小丫头道：“这是我家蓁儿。”
　　苏蓁好奇的看着太夫人，水汪汪的大眼睛眨了眨，才行了个漂亮的府礼：“给太夫人请安。”
　　太夫人一脸笑意，招手让她过去：“让我瞧瞧，唉呀，长得真好……”
　　苏禾首了蒋云熙下手首的椅子，一脸淡然的喝茶。二夫人微微抬眼，一一瞥过去，屋里众人的脸色神态尽收眼里——太夫人一脸和蔼，问苏蓁平时喜欢吃什么，玩什么，读了哪些书。忠勤伯夫人一脸漠然，低下头去品茶。世子夫人脸色微僵，眼角扫过苏禾目光投向门口，苏夫人神色最是复杂，看向苏禾欲言又止。
　　她一副看好戏的姿态，看够了，才道：“娘，客人都到了，该开席了。”
　　太夫人这才动身往朗庭苑去。忠勤伯夫人与太夫人走在最前面，世子夫人与二夫人跟在身后，苏夫人被落在了后面，出了福寿居，她步子稍慢了些，苏禾就到了跟前。
　　苏夫人语气微缓，道：“前些时候在街上看见你，托人去打听，才知道你搬到西街去了。”
　　苏禾点头，“我上京大半年了，不能总是借住在侯府。”
　　“可是侯府有什么不惯的地方？说起来咱们苏府在燕京也是有宅子的，你两个堂兄在燕京读书，便索性置了院子。我一时也不回湖州去，你若是想在燕京长住，我命人将院子收拾收拾，你搬过来也算是陪我做个伴儿。女儿家独门独户的住在外面，总归不好。”
　　“劳夫人惦记，”苏禾客气的道：“这些年我自个儿住惯了，有了生人反倒不习惯，况且——”她似笑非笑的看向苏夫人：“我与夫人虽说一笔写不出两个苏字，可却是实打实的两家人，‘咱们’这个词儿夫人日后还是少说为妙。”
　　苏夫人听得一怔，随后皱眉，苏禾却再没了与她周旋的耐性，招手叫了寻雁过来，低声吩咐道：“你去跟着大小姐，让小棋过来。”
　　寻雁行了礼就朝后面去寻苏蓁了。这会儿的功夫，苏蓁已与宁明远说的高兴，寻雁近前去隐隐听了几句。
　　宁明远道：“……这么说你在青石寺遇到三舅舅了？”
　　苏蓁笑道：“听那寺里小僧说是平津侯府的三爷，当时只觉得运气好呢，也不知是真是假。”
　　“大小姐在说什么？这样高兴？”寻雁走近了问道。
　　“说青石寺上的事儿呢。”
　　“那有没有说您供上去的经书？”
　　苏蓁一听，顿时急了，脸色一红娇声喊道：“寻雁姐姐！”谁愿意在新朋友面前提及被罚的糗事，她拉了寻雁的胳膊，不依不饶起来。
　　宁明远好奇道：“什么经书？”
　　寻雁笑着解释：“是我们家大小姐亲手抄了供到佛前的经书。”她本是打趣，并不会真的说出苏蓁被罚的事来。
　　朗庭苑里，苏禾嘱咐了小棋几句，吩咐她看好大小姐。宴席间的夫人们就起了身，移步到楉署轩去。此时宴席过半，府里请的戏班子该上场了。苏禾与蒋云熙一前一后出了院子。蒋云熙道：“苏妹妹搬出去可住的习惯？”
　　苏禾道：“还好，西街人少，安静的很。”又问：“姐姐的嫁衣绣的如何了？”
　　蒋云熙红了脸色，轻声道：“绣好了，娘请了宫里的绣娘来帮着收尾，你若是无事，就去我那里看看。虽说是宫里的绣娘，上面的花样子都是燕京流行的，不知与江南的有什么不一样。”
　　“好啊。”苏禾欣然应允，她不喜欢看戏，正好去蒋云熙那里坐坐。跟二夫人打了招呼，二人便相携去了双照院。
　　馥玉上了茶，就去里间开了一个箱子，蒋云熙小心翼翼的从箱子里捧出大红色嫁衣，精致的绣艺，繁复的花样，上面缀着的颗颗粉色珍珠，华贵无比。尤其是胸前的龙凤呈祥绣样，像活的一般。
　　苏禾眼里满是惊艳，道：“哪里还要我给什么意见，日后你穿出去，只怕满江南也是独一份儿。原来你这些日子的心思都花到嫁衣上面去了。”最后一句便是打趣。蒋云熙微微笑起来，认真道：“总是一辈子就这一次。”
　　苏禾语滞，原来端庄沉稳如蒋云熙，在婚嫁之事上，还是有无限的憧憬。半饷，她才道：“君二爷为人平和，待人接物都极沉稳，也只有姐姐这样的女子才配得上江南人人口中的清贵儒雅，举世无双的公子。”
　　似是得到了安慰，蒋云熙舒了口气，轻声道：“那就承妹妹吉言了。”
　　两人相视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