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7、17、 ...

  •   想到处走走,想出去看看。这是千觞离开时用得最多的理由。其实不成理由,但往往因为不可理喻,而无以辩驳。
      一年又一年,万水千山只影飞去。乌蒙灵谷再也无人居住,女娲神像的肩膀上爬着一些勇敢的草藤,在这无法遮蔽风雨的地方磨砺生长着。
      休宁在血涂之阵的混乱中死去,女娲臣民的坚持在众神的博弈间灰飞烟灭。原来广大的世界带来的不只是绚丽风景,还有更多独立于苍凉天地的孤独和惶恐。

      秋叶零落的时节,千觞终于收到少恭的回信,启程前往衡山。
      听闻这两年间,青玉坛经历一场动荡,终于另立新主。好像,就是那一直看他不太顺眼的武肃长老雷严。那个人么,一向是有志于建功立业的,自抢过掌门之位后,还别出心裁地颁布了许多新举措,那收徒告示直贴到了百里开外的小镇。
      怎么着,也憋屈了那么多年,为毛还要再吃仙人掌炒肥肠呢。听说为了普及道法知识,雷严还特地命人编写了一些歌诀,抄在簇新的玉版纸上,发给左近平民百姓。仙君仙君,福泽降世,惠及鸡犬,道法震天。
      据说只要会念这些歌诀,来青玉坛求医问药便能格外享受一些优待。倘若能拜入青玉坛门下,还能得见那位传说中丰神俊朗、未有妻室的丹芷长老,云云。
      千觞在山脚驿馆里喝着酒,听着许多八卦,一天天耐心等着。
      他想着少恭赴约一向会拖延时日,还要思前想后,还要诸事底定,还要寂桐身体无恙,见面一趟确实不太容易。
      足足等了一个月以后,千觞收到元勿的小纸条。
      连灵鸟都不用,倒是很少见的。
      元勿说,长老有琐事缠身,命他代为转告,请尹公子先行离开,日后有缘,自会再见。
      千觞看了一遍字条,想了想,提着剑上了青玉坛。

      山道有人守卫,会仙桥入口处也有。
      那时正是深夜,永昼的下层有两三名弟子巡逻,永夜的上层虽无人影,却处处是法力屏障。
      千觞一路绕行,走到琴台附近时,幽光荧荧的屏障忽然移动起来,瞬息变幻将他困在其中。浅蓝色的法阵很快成形,警报远远传了出去。
      千觞准备提剑自保时,有人拉住他的手,剑诀轻指间,法阵露出短暂的空隙。
      那人拉他闪身进去,催动灵力不断制造空隙,闪行到了卧室外的隐蔽处。这是一个小小的死角,能让人暂避片刻,但夹在山壁与石墙之间,位置非常狭窄。
      那人放开他的手,回过头来,两人几乎鼻尖相对。
      千觞说:“你被软禁了?”
      少恭说:“算是吧。”
      “……你好吗?我很想念你。”
      少恭微微抬眼,却用手指抵住他的嘴唇。这时候,通道尽头出现素衣弟子,又出现雷严的身影。一群人急匆匆走来,到了少恭的卧室前缓下脚步。
      雷严叩门问候,寂桐出来应答,只说少恭已熟睡了,其它并无异状。
      雷严又问,镇定安神的汤药可曾侍候他服下?
      寂桐说已服下,只是又说,这种汤药给病人可以,常人多服却是不妥。只怕时日久了,会损伤他的元气。
      雷严冷笑,说:“少恭若能听我的,与我共襄大业,自然不需用这种强制手段对付他。而目下,要把丹芷长老留在这里,岂不是只有这种方法?”
      寂桐默然无话,随口应付两句,闭门退入屋中。
      雷严携弟子略微巡视,忽然拂袖震动法力屏障,雄浑力量在法阵间带动共鸣,如同洪钟敲响。
      “嘶……”千觞耳中刺痛,少恭立刻捂住他的嘴,捂得很紧,几乎把他的人搂在怀里。
      这法阵乃是雷严壮大青玉坛之余,花费数年心血所创。不仅能作护卫之用,更能令他的灵力成倍发挥,任何人只要入得阵中,就等于在跟几百个雷严对阵较劲。
      灵力震荡不断传来,少恭左手轻捏剑诀,在这片死角中塑出空间罅隙,阻挡掉大部分冲击。
      但雷严仿佛想试验法阵威力,瞬息间将力量催至极限。白炽的光芒四下折射,永夜之中山石微微震动,所有弟子尽皆避入室内。
      雷严狐疑而视,静等半晌,见真无动静,终于慢慢收手。
      余波过去之后,法力屏障恢复如常。两名弟子得令在此巡守,直至丹芷长老醒来,不可离开片刻。
      雷严嘱咐已毕,又看一眼灯烛已灭的屋子,这才快步离去。

      少恭撤去空间罅隙,慢慢放开千觞。
      耳鸣声轰然回荡,千觞晃晃脑袋,一行鼻血流了下来。
      少恭取出手巾,给他擦着血迹,低声说:“可有头晕?勿要逞强。”
      千觞说没事。
      “不过,雷严竟对你下药?”
      少恭检查着他的眼睛,见眼里布满血丝,眉心微微一皱:“他这个人,平生最爱自作聪明。不管什么药,只要不是穿肠剧毒,又岂能奈我何。”
      千觞说:“可有其它事为难于你?”
      少恭催动疗愈法术,手指抚过他的眼皮:“闭眼。”
      千觞便闭上眼睛,安静等了一会儿,双眼渐渐清凉,方才的灼痛和模糊都消失了。
      再睁眼时,少恭仍在诊视着他,然后四目相对。少恭的神色很专注,仿佛只是在看着他眼里的伤。
      但就这样看着,总会看进心里。
      千觞握住了那只搭在眉骨上的手,慢慢的,完全握在掌心。
      少恭说:“千觞,急欲见我,所为何事?”
      千觞说:“来看看你是否平安,再看看,你是不是刻意避着我。”
      “不是来找我喝酒?”
      “喝酒也是个借口,不过挺好用的。我用了八年,你从没拒绝过。”
      少恭微微垂下眼睑,又抬起眼眸。
      “既是借口,何以弃之不用?”
      千觞笑了笑:“我早已经告诉你了。”
      在那荒凉的海岛上,在那梦寐难忘的时刻。
      “……那件事,千觞让我忘记,我便忘记了。”
      “你别的事不听我的,这件事却这么听话。”
      “……”
      然后有短暂的沉默。
      少恭望着他,幽暗中目光交缠。
      如同东渡沧海,未知终点在何处。
      但有非去不可的执念。
      用两年的时光去冲刷淡忘,最后仍然留下来,这样的心绪,仿佛能够彼此懂得,也不必说一字出口。
      嘴唇靠得很近,视线的落处,都在对方眼中。那感觉柔软而温润,像只是碰到了,又像是,在被山间的云雾亲吻。
      没有更多的试探,就如此,续起深藏于心的念想。
      舌尖碰到唇齿,久别重逢般,怦然心动。
      “……分别的时日里,千觞一定际遇颇丰。”
      “不告诉你。”
      少恭略笑:“喜怒爱欲,人之常情,在下并不想知道。”
      “哈。这话,也对,也不对。”
      “哪里不对?”
      “这人之常情,只与你有过。”
      “……”
      “来这里之前,我曾去了世上最险恶的地方。”千觞说,“那里天地俱暗,众生泯灭。那个时候,我心里最后的愿望,就是回来见你一面。”
      “我以为,那次之后……千觞至少要十年才会回来看我。”
      “在少恭心里,我是如此绝情吗。”
      少恭没有回答。
      千觞说:“我今天非要见到你,哪怕死在这里。”
      “可知如此,后果难料。”
      “不在乎。随它天打雷劈。”
      少恭似是笑了笑,眼里若有柔光微动。
      千觞的手臂环上来,把他抵在墙壁上。亲吻变得霸道,如陷溺在深水中,抚摸却极温柔,仿佛对待着最珍贵的宝物。
      千觞实在是一个很好的情人……如同曾经片刻的肖想。
      少恭低低喘息,按住他的肩膀。
      “你去山脚,等我数日。”少恭说。
      “我才刚来。”
      “……此刻,我有一件东西,还在雷严那里。待拿到手,就来跟你会合。”
      “那我快一些,不耽误你的事。”声音就在耳畔。
      “千觞。”
      “像这样……你也是喜欢的吧。”千觞说。
      脸颊靠得很近,已经能感觉到身体的热度。以往有过的暧昧不明,渐渐升腾为灼心的□□。少恭望着他,忍不住闭上眼睛。
      外面巡守的弟子渐至近处,脚步声已很清晰。千觞皱了皱眉,下一个瞬间,少恭发动闪行之术,将两人传到了漆黑的屋里。
      这是少恭的卧室,千觞很少进来,没有灯烛,一时也辨不清方位。
      千觞说:“你的床在哪里?”
      “千觞想上我的床?”少恭声音含笑。
      “带路。”
      伸手去解衣扣,襟怀很快都散落了。空气里有那人的味道,臂弯里还有那人的温度。喘息急切起来,纠缠时非常用力,罩衣都甩脱到一边。
      少恭没有拒绝,只是带着他往右边去,然后转身之间,他们撞到了一旁的小几,盛着参茶的杯盏翻倒在地上。
      千觞吃了一惊,扶住他的手臂,却又被一根微凉的手指抵在唇上。
      少恭说:“别出声。”
      很快有人叩门,听嗓音是寂桐。少恭压低声息,只说无事。但寂桐十分关切的,问他是不是睡不安稳,还问身体是否当真无恙。少恭耐心回答着,语调一如往常。
      少恭说,近日恐不平静,寂桐耳力颇佳,若是听到什么,也不必担忧,宽心歇息便是。
      寂桐不疑有他,便答应了,仍旧回去浅眠。少恭轻吁了口气,而千觞仍抱着他,呼吸喷吐在脖颈间,缓缓的,还有些痒。
      少恭说:“……千觞脚边,就是我的床榻。”
      千觞说:“你故意的吧。”
      少恭略笑:“是你找我,是你强我,为何说我故意。”
      千觞没说话。
      少恭说:“今日,我确实尚有要事。”
      千觞把鼻尖埋进他的颈窝,深深呼吸着,却没有动。明知不可以,但怎么也不想放手,像个小孩子似的。
      “千觞。”
      “知道了。”千觞说。
      “……”少恭摸到他的肩膀,又摸到脸颊,“你愿等我吗。”
      千觞说:“我从来不喜欢等人,就只有你。”
      少恭在他的唇角轻吻了一下:“等得一时,得到时便会多些快乐。”
      “是吗。”
      千觞说,“我已经等了两年,不想再等了。繁花似锦固然好,天寒地冻,烈火加身,我也不怕。不会后悔,也不需要退路。”
      少恭似在回味着他的话,安静之中,就这样依偎在一起。
      少恭摸索着他的背脊,不知道在摸什么,指尖又轻又细腻。
      “背上的伤,可曾留疤?”
      千觞说没在意,自己又看不见,只不疼了就当是好了。
      少恭仍轻轻抚摸着他,摸得他腰腹间微微发抖,却又一时收回手来,附在他耳边说:“此刻会仙桥当已无人顾守,千觞,先去吧。”
      “……少恭。”
      “距此不远,是湘水之畔。”少恭略笑,“那里有一艘船,是我早先租下的。三日之后,黄昏再见。”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