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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   七月天气,闷热潮湿,树上蝉声绵绵,惹得人心里烦躁不安。
      我窝在席子上百无聊赖地磕着瓜子翻话本,内容也大致是些才子佳人,儿女情长。
      看得正起劲的时候,青主忽然破门而入,而他身后的祖以则抱了把琴,我心中大喜,前两天还因撞见女儿红为青主抚琴而心中感伤不已。这厢他就抱了一把来。
      真是风水轮流转,今天不转明天转。
      我一骨碌从凉塌上爬起来,朝他跑过去,我发现今天青主看起来分外亲切和蔼。
      他放下琴,看向我说道“看你整日里闲着,便给你弄了个玩意儿。”
      我看向那把琴,它周身黝黑,想来是上好檀香木,花纹也极精巧,在周边刻满了秋海棠,我试弹了一个音,果然清脆通透,不禁赞道“这把享誉世人的海棠琴果然名不虚传。”
      青主愣了一瞬,随后悠悠说道,“听闻顾先生弹得一手好琴令世人称赞,你又尽得他真传,我今天倒有耳福了。”
      我因多时未曾碰琴,便急急坐下来,指腹勾弦,乐声叮咚,随手便奏了一曲最高楼,因我情之所至,所以琴声也格外凄切悲廖。
      不知何时,一缕萧声悠悠和来,声音苍茫,犹如冰雪大地傲然林立的白梅,竟与我的琴声结合的完美无瑕,更显悲怆。
      一曲罢了,我朝青主看去,他放下紫玉萧,也一样看着我,银箔面具映着这炎炎烈日耀得我有些睁不开眼。
      古时子期伯牙一曲高山流水定知音,今朝不知我和眼前的这个人是否也有着一样的心境。
      旧时心事,说著两眉羞。长记得、凭肩游。缃裙罗袜桃花岸,薄衫轻扇杏花楼。几番行,几番醉,几番留。也谁料、
      春风吹已断。又谁料、朝云飞亦散。天易老,恨难酬。蜂儿不解知人苦,燕儿不解说人愁。旧情怀,消不尽,几时休。
      都道欲将心事付瑶琴,我的这首曲子为少施而奏,可惜他却不能听到,我很想为他弹奏一曲,让他知道我很想他。
      青主翻开两只杯子倒水,然后拿起一杯递给我,“想当年连星公主十四岁将一曲《东江流》的磅礴壮丽诠释得淋漓尽致,世人都称赞连星公主的琴声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今日一见,果真不同凡响。”
      我随手拨了几个音,淅淅零零,“我这琴技其实连师父的一半都没学到,我幼时贪玩,不肯下工夫,多是少施哄着我练的,说起来,他的琴技才真的是尽得师父真传。”
      说完,话头一转,我看着他一笑“你这玉萧原来竟不是个摆设”
      他本来正在喝茶,听了我这话,将杯子嗒的一声放在桌子上,表情淡淡“总是听你提起他,看来此人在你心里很是重要。”
      听完他这句话,我心头一动,很不是滋味,我低着头,“我从小就巴望着嫁给他,可自他五年前离开后,我便再也没见过他,我想着跟着你来大兴也许能找着他,现在看来怕也是机会渺茫罢了”
      青主一言不发的坐着,周围静了起来,只听见蝉声阵阵,伴着这闷热潮湿的空气十分让人烦躁。气氛忽然尴尬起来,他把玩杯子把玩许久,就在我以为他会一直玩下去的时候,他忽然抬头看着我,声音低沉如水,“好琴也需要伯乐,海棠送与你,也算是物有所归。”然后便不再多说,转身走了出去。
      我看着他越来越远的背影,觉得以往他的背影都是意气风发,潇洒不羁,可今天竟不由感觉他有些许寂寞寥落之感。
      但下一瞬便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可笑,他怎么可能会寂寞寥落。
      不管青主赠琴的因由是什么,我总归是感激他的。
      眨眼间,我在琼林馆也呆了三个月有余,永安城也不似刚来时的戒备森严,我在心里不禁唏嘘,苏辞聪慧,既然身为旁人的青主都能将白氏心思看得这般清楚,苏辞也定是早明白了的,他这么久也没弄出个所以然,也许在他心里我永不出现,没办法与白礼成婚,他才是真的欢喜。
      这天,我照例蹲在茶房里为青主沏茶,不知为何,这琼林馆里懂茶道之人并不在少数,但青主却只喝我泡的,其实我泡出来的味道估摸着一般人无法接受,因着不管是红茶绿茶乌龙茶还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茶,我泡出来的却都是苦味很浓重的,我曾因逼少施喝我一口茶,没想到他竟逼着自己吃了三师哥一月的饭菜练口味,是以我当时佩服他佩服的五体投地。现在想想,真是个小可怜。
      但今朝却出了个青主喜欢喝我泡的茶,我没别的想法,只觉得他是个重口味重的很有品位的一个人。
      就在我准备拿刚烧沸了的水烫杯的时候,突然阿童闯进来说了句“姑娘也在这里啊。”话说他这一说不打紧,重要的是我拿水壶的手抖了抖,更重要的是抖出来的水都尽数抖在了我的手上,杯没烫成,倒烫着了我的手,登时便红了一片,我疼的呲牙咧嘴,水壶也打翻在一旁。
      阿童立刻向前关心,这阿童是这琼林馆的跑堂小子,平时很是照顾我,这番事出他很是懊恼,认为是他害我如此,我觉得这实在是小伤,拿膏药涂一涂便消事,便宽慰他道“没关系,一点小伤,不碍事的。”
      阿童捧了我的手急急道“姑娘是个女儿家,这万一留了疤痕,如何是好。”
      我一听觉得他委实有点小题大做了些,当年我在隐逸宗的跟着姑冼爬树打架时候大大小小受的伤数都数不清,这点烫伤委实是比不得,但因他也是一番热心,缓了声音说道“不碍事不碍事,总归是在手上,一两天也就消下去了。”
      没想到他接着竟红着脸与我说了句要命的话,他说“若姑娘这双手留了疤痕以后找不着婆家,我。。我便在此向你说个亲。其实你生的这样好看,脾气又这样温和,我。。我很是中意你,你平时对我也那样好,也定是中意我的对吧”
      我大张着嘴,觉得他委实是想多了,难道是夜里风凉着了寒把脑子烧迷糊了,我看了看外面被太阳腾腾烤着的天,又抬手摸了摸他的脑门,心道,不烫啊。
      嗯,那便不是着寒了。
      就在我正欲把手从他脑门上拿下来的时候,门口徒的响起一个凉凉的声音,“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我转过头去,原来是青主,因着我现在与阿童保持着一个很是暧昧的姿势,我的左手被他牢牢握在手里,右手又紧紧贴着他的脑门,不由有些尴尬,我讪讪的把手缩回来,面上有不好意思。
      这时他又幽幽的说了句“我似乎来的很不是时候。”
      我一想,他来的的确有些不是时候,想来这阿童心里藏了一些与我有关的小九九,我正想来开解他一番,青主就闯了进来,不禁很是认同他这观点。
      我点了点头,“你这番,的确是有些不是时候。”
      他似是没想到我会这么说,赌气似的转身就走,走了几步又拐了回来,“你这茶泡的时候长了些。”
      我一愣,竟忘了我还在为他沏茶,但又觉得阿童这事拖不得,须得赶紧断了他的念头,便抬头对他说道“我这里还有些事尚未解决,待我解决完了就来泡给你喝。”
      他听了这话,立在门口挑了挑眉,鼻端上的银箔面具让他更显冷峻,他在门口看了我良久,我也紧紧的盯着他鼻尖。
      就在我们大眼瞪小眼,小眼瞪鼻尖的时候。他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我顿时就在心里下了结论,他定是在女儿红那里赌了气心里憋了把火,我不由在心里对女儿红很是佩服,把这万年老狐狸惹得发了火,她得多能耐啊。
      阿童这孩子实在有些死心眼,我好说歹说,他却全然不在意,只道了句“姑娘现在还小,定是还有些不好意思,我可以等的。”说完,便走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心道“不好意思你个头啊不好意思。”
      我端着给青主泡好的茶水给他送过去的时候,他依然脸色十分不好看。
      我瞄了眼女儿红,她此刻正专注抚琴,我心里对她的佩服又多了两分,在老虎嘴上拔了须竟还能如此淡定悠然的抚琴,这境界委实有些高超,是以令我十分向往。
      我瞧着这个场景,心道这时候他应是没心思喝茶的,便悄悄退了下去,既然让他等了,那便让他再多等些时候。
      我端着茶往回走,突然手臂一紧,竟是被人牢牢捉住。
      我极力稳住身形不让茶水洒出,便想回头看看是谁。
      刚一回头便是一股子浓厚酒味扑鼻而来,刺得我登时头脑晕晕的。
      我稳好身子便看清了那人,三十多岁的样子,眉目颇为粗犷,他满口酒气的嘴巴一张一合“爷我在风月场所呆了那么久,竟不知还有这等标志的美人,爷今个高兴,你也跟着一起乐呵乐呵如何。”
      他说着便要拉我,所幸很有些醉意,手发软,没什么力道,我一边挣扎着,一边仔细着端盘里的茶水不洒出来。
      在琼林阁被这样拦着也有过几次,但幸亏这阮金花将我保护的很好,他们也没什么太大的造次,我心里对这些外表一本正经,内里却龌龊肮脏的男人厌恶到极点,便也不再拘着他是什么客人,抬腿便是一脚狠狠地踢在了他的腿上。
      这人猝不及防,便松了手去捂腿,我寻了空子转身就走,他一边揉腿嘴里还不忘骂着,“你这小娘们,大爷给你好脸色,你还逞上了不成。”
      说完就要来追我,我一手端着托盘,尽量不使茶水溢出来,眼看要被他逮到,恰好这时阮金花走了过来,“哎呦我的小祖宗,怎么端着个托盘还跑那么急啊。”
      我正想开口解释,忽然一个力道,把我拉到后面,阮金花一脸惊吓的表情在我眼前一闪而过,接着我便觉着一股掌风袭来,脸上吃痛,脑袋懵了起来,竟是被那人追上生生给了一巴掌。
      托盘被打落,茶水也翻了一地,我看着地上的碎片,叹了口气,终归还是将这茶水洒了。
      这时,我已被阮金花护在身后,“哎呦,真是要命了,赵将军,这位姑娘可打不得啊。”
      我上下将他打量一番,原来是位将军,阮金花对人向来强硬,很少有语气软的时候,看样子,他还是位颇有头脸的将军。
      他脸色煞红,身形不稳,“我管她打得打不得,这女子忒大胆,连我都敢踢,我说阮妈妈,你这阁里什么时侯藏了这样一位硬气的美人,这姿色,可是远远在女儿红之上的啊。”
      我听了刚想发作,还没张口,阮金花便向我使了个眼色,她挽着那人的胳膊,赔笑说道,“这可不是我们阁里挂牌的姑娘,这可是我们的坐上宾。”
      那赵将军抽回胳膊,“你诳我呢吧,你的坐上宾会穿着你阁里的衣服端着茶水到处跑,我说阮妈妈,我们这么久的交情,你连我也骗,不管怎么说,这人我要了。”
      说完,便又想来拽我,我奋力反抗,许是这么久他酒气消了不少,力道大的惊人,半点挣脱不了。
      就在我们纠缠的时候,一个声音凉凉响起,“放开她。”
      我心中大喜,这青主终于有一次出现的是个时候了。
      只见赵将军一脸不耐,张口便骂,“老子闲事也敢来管,活腻了。”
      待转头看清来人之后,他脸色顿时变了色,身子僵直,“原来是公子。”
      青主含笑摇了摇扇子,可语气中却是说不出的森严冷峻,“赵将军,好大的雅兴,不知可否给在下个面子,放了这位姑娘。”
      那赵将军颤着手松开我,笑着赔罪,“哪里的话,不知是她是公子的人,冒犯了,赵某在这陪个罪,还请公子姑娘宽恕则个。”
      说完,便向我施了一礼,刚刚那副霸道无理的样子已全然不见。
      我心里惊了惊,这青主到底是何身份,竟让一堂堂将军见了他像老鼠见了猫一样。
      青主听了这话,未做声响,拉了我便走,一路上,银箔面具下的面容清冷严肃,我抬眼瞧了瞧,他是在生气?怪因为我的原因惹到了那位将军可这又不是我的错。我才是吃了大亏的人啊。直到把我拉到女儿红处,我才转过思绪,是了,他明明是在与女儿红斗气。
      他拉着我坐下,我低着头抽了抽手,没抽出来,又抽了抽,他转头看了看我,目光里有研究,半晌,他抬头说道,“拿些金疮药过来。”
      女儿走来,看到我的脸,轻呼了声,“怎么弄的。”
      青主翻开被子倒了杯水,“自己找的。”
      我一个眼风扫过去,狠狠地瞪着他。
      他放下杯子,眼角隐有些笑意,随后便扳过我的脸,“给我看看严不严重。”
      此时女儿红还在,而且青主这个样子颇为暧昧,我往后缩了缩,“不用你管。”
      女儿红见状施了一礼,便退了出去。我看她关门的时候手顿了一顿。
      我看到女儿红的样子,很不是滋味,此刻看着青主便更是来气。
      女儿红走后,青主转过身,似乎还没有放弃检查我的脸。
      他与我纠缠了半天,忽然重重叹了口气,“你又哪根筋不对了。”
      我把头转过一边,不做声响。
      他放下药,语气关切,“是不是还有哪里不舒服。”
      我是还有不舒服,可不舒服在哪里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许是因为刚刚那人的无礼,或是想到不知道还要在这被困多久的无奈,再或者只是看到青主,便很想与他发脾气?
      他见我久久不语,显得有些不耐,便催促道,“阿商。”
      我仍是没有回头,“我没什么不舒服,只不过是因为刚刚那起子事,茶给洒了。”
      他不置可否的看着我,我被他直勾勾的目光盯得头皮有些发麻,但仍是面不改色的端坐着,心里其实已经十二分澎湃汹涌了。
      我觉得我在他这慑人的目光下坐了那么久已是十分难得,这会儿实在是坐不下去了,便起身想离开,不料手腕却被他一把捉住,我浑身一抖,极其艰难的把脸转过去定定的落在他的鼻尖上。
      他许是没想到我会这么直勾勾的盯着他看,顿了顿道“你又要去哪。”
      我说“茶洒了,我再去给你泡一壶。”
      他嘴角抽了抽,随后把我拉了回去,没好气的说“。。。你会有心情去在意茶洒没洒,回来好好坐着。”
      我觉得很委屈,因着我的确很在意那盏洒了的茶,那是我烫了自己的手才泡出来的茶啊。
      他就这样捏着我的手腕,也不再言语,一张嘴巴抿得紧紧的,面上亦是冷冷淡淡,我因与青主很少有这样近距离的时候,不由一颗小心脏扑通扑通跳得有些快。我闻到他身上隐隐传来的清冷沉香,竟让我有种恍惚的感觉。
      可我正在恍惚的时候,门突然被人轻叩了几下,青主撤回他慑人的眼神,可仍是没有松开手,“谁。”
      “公子,是我。”女儿红柔软的嗓音低低响起。
      青主凌厉的目光柔和一些,“进来。”
      女儿红端了几个小瓷瓶进来,“碰巧在外面遇到了妈妈,她知道阿商受了伤,便让我拿来了。”
      青主捡起一只,端详了一瞬,对我说了句,“过来。”
      我说“不过。”
      青主说“过来。”
      我说“我就不过。”
      他噌的一下站起来,我警惕得往后退了两步。
      青主面色清冷,良久,他拿扇子在手心重重敲了两下,我觉得他的手肯定被敲得很疼。然后,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我看着青主的背影,心里像被压了块大石头。
      女儿红站在我身后,声音凉薄“我从未见过公子这样挂念一个人,你太不知惜福。”
      说完,便也头也不回的走了。
      我思虑着女儿红的话,觉得她是误会了,青主如此待我只因我是楼罗公主,况且,即便他真的挂念一个人,那也是不会是我,我想了想,发现我在这里已经呆了不少时日,我不能一直这么呆下去。楼罗与大兴虽已停战,但依旧是处于惶惶之中。我不知道父王与白家是否已达成协议,苏辞既愿意与楼罗停战,想必也是想拉拢父王对抗白家。可大兴兵权在白家手里,若父王与苏辞联手,又难保白氏不会重新要求开战。
      不知父王现在如何了。
      我想到这,内心里很是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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