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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西缉事厂掌印督主汪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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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贵人来的巧,挑着时间来讨本宫这一顿午膳?”屋内贵妃猜出来人,两边小宫女轻巧将门打开,日光随着申琼的步履渡进屋内,贵妃直起身手里还捏着逗猫的孔雀尾羽微笑着打量来人。
一进门是暖香扑鼻,申琼鼻尖萦绕着熟悉的暗香,双目微垂见及布设风格如前,恍若其从未离开过,贵妃还是贵妃,他是汪直,申琼是他,大梦浮生。
从他记事起,就仿佛与世界相隔了纱,感知命定,又犹如过客。
汪直上前衣摆提起行的是跪拜礼,动作轻盈十足的赏心悦目,“直给万娘娘进安”,即便万贞儿早已尊为皇贵妃位同正后,道一声万娘娘唤了十几载春秋,未曾改口过。
长长的孔雀尾羽落在他眼前,晃了晃,得到示意的汪直还以一拜谢礼后起身,自然绕立于贵妃身畔似是无奈道:“娘娘又在说笑直,直惶恐不知从何说起”一手心虚托着万氏的玉腕将贵妃绕过屏风,引入紫檀榻上座。
两边坐人的位置垫有蜀锦缝制的铺垫和抱团靠枕,榻上中间案几上摆有小巧精致的九龙合拥宝珠香炉,镂空宝珠中焚有秘制合香,经焚熏后有沉烟扶风而动,冉冉袅袅。
宫婢将备着的温热茶盏端上,申琼接过双手奉上茶盏,后又拿起案几上的细长小金勺伸进香炉宝珠内轻拨,再从案几抽夹里取出鸡子大扁盒从中为宝珠又添入少许合香,一套动作下来轻快体贴。
后世论举万氏罪行数种,有言"服用器物穷极僭儗,四方进奉奇技异物皆归之"一条,万氏用度比肩宪宗有过之而无不及,各地献给皇帝陛下的奇珍异宝流水般送入内廷供万氏享用,依人看宪宗爱之深为博欢心乃是人之常情,更何况宪宗贵为人皇富有四海。
万氏此时已过五十,其四岁为亲属抵罪充掖庭为婢磋磨,后再如何细心保养通身亦有显老态。
今儿晨起懒梳妆,只简单的挽了个民间桃心髻,发间用金银丝挽结,在髻顶饰以素色缠花。万氏呷了一口茶,眼睛里瞧着围着自己转的小孩内心感到熨帖又安慰。
去岁她就不同意汪直出京,当时汪直去监军前来拜见她,安喜宫闭门不见只传话要其早日回京,万氏自知这个年龄早已不在年轻,安稳的日子里不想在她身边长大的少年离开京都去苦寒之地。
皇贵妃不知道的汪直早在成华十四年就曾领通事百户王英往辽东处置边务,宪宗对待边境问题用人首选心腹之人,并赐汪直秘密行事并敕曰遇事可便宜行事之殊荣,前后来去时间较短未曾叫贵妃发现就是,其中也有宪宗在贵妃前帮忙打掩护功劳。
“出门大半年回来又清减了。”贵妃放下茶盏叹道,“不过你在外做的如此好,我倒觉得官家才赏你三十六石米忒是小气”贵妃笑起来眼角一丝细纹都有着柔光,历史人物逐渐丰满。官家称呼起自南北朝,所谓"三皇官天下,五帝家天下",官家称呼最频繁使用于宋,明承自唐宋,亦有史书记载可见。
申琼在安喜宫用过午膳,度过大半日光景,眼见着快要到掌灯时候才向贵妃请辞,贵妃今日同汪直说了好些话,虽有倦意但心中有舒适平静之感,允辞并叫他多休沐几日。
傍晚安喜宫惯例服侍万氏沐浴,万氏移步入拔步床,嗅到不同往日的淡香,“换了香料?”挺好闻似有瓜果清香。
唐宋就流行熏香,不同时间,不同地点,会配制不同宝香,到了夜晚,就要换“夕熏”,见李商隐的诗词中有道“舞鸾镜匣收残黛,睡鸭香炉换夕熏。”
大宫女:“回主子,汪大人下午走前吩咐奴婢在娘娘睡前点燃这鹅梨帐中香,说是江南寻得,可为娘娘助眠,缓解头风不适。”
黄庭坚曾作《有惠江南帐中香戏答六言》:百炼香螺沉水,宝薰近出江南。一穟黄云绕几,深禅相对同参。
如此宝熏是江南名产,有价无市,后世可在现存有的香谱中窥见,把鹅梨挖去内核,装入按比例配好的沉香末、檀香末,密封放在银容器里,再将容器放入甑内,坐在水锅上,在火上反复蒸,直蒸到梨汁收干为止。这是让沉香“借”梨汁的果香,让梨汁清而且甜的芳香融入沉香中。
江南李主帐中香”,然后记载云:又方:沉香末一两,檀香末一钱,鹅梨十枚。右以鹅梨刻去瓤核,如瓮子状,入香末,仍将梨顶签盖。蒸三溜,去梨皮,研和令匀,久窨,可爇。(《补遗》)
那夜帐便在沉檀香的芬芳里,始终有一丝花香或果香在徘徊。
去年即成化十五年正月初四日宫里有皇子诞生,上赐名朱祐槟,就是后来的益端王,这是宪宗的第六子,今年朱祐槟正月满周岁合宫同宴,万氏年前就偶感不适,天寒小雪后受风更是头痛绵绵,到底还是汪直细心。
翻开历史万氏曾有个孩子,是皇长子,生于成化二年正月十九日,冬雪数日,还没有正式取名只走过了春夏秋而无缘下一个冬季。
汪直是成化三年进宫,也因着年纪小,一进宫便被遣去昭德宫陪伴万氏,这个时间衔接的如此体贴,其中也是宪宗的意思,怕贵妃伤心过度,思念成疾。
年幼的汪直刚进宫话都说不清楚来到了万氏身边,经历丧子之痛的万氏已是三十八岁年龄,太医断定此生再无生育可能。
在宪宗多番询问下,冬猎配合之需调度终于完成,汪公的部署事宜安排跃然纸上由司礼监转达天听。
二月上旬天子旌旗逶迤数十里,京内达官贵族近半数出动伴随,更有甚者还有邀请到留京的原蒙古草原游牧民族参与,从喧哗的都城走进西风中的海子里,有种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之感,宪宗携皇贵妃出行心情十分舒适。
王孙世家不单单学书本经纶,还尚有君子六艺之道:礼、乐、射、御、书、数。才情出众者需一身兼备文成武德,文能提笔,武能御射。
车马一行取官道直奔海子南门,穿过郊野与丘陵于傍晚时分到达南海子地势相对缓和的南面山坡大红门处,依次有序而入整顿休息,远眺群山在奄奄日暮下变得寂静与神秘,黑色的山体轮廓,还有依势修筑的宫宇在层层的密林掩护下可见飞起的屋檐与盖顶。
朱佑樘有单独的临时休息的小行宫,五脏虽小,却还有一眼温泉水可供沐浴净灰、纾解疲乏,今日他感觉心跳厉害,以至于就寝后夜里寂静更是能在胸口感触到心尖搏动,思虑万千,最后抚着 枕下的子刀入眠。
白日里他的车架紧挨着父皇的帝撵,相隔不过半百,西厂抽调两厂一卫精锐相护,汪直领命伴架左右,这一天不知掀起缎帘多少次行偷窥之事,深深有违君子四勿之道,朱佑樘年岁小,他不明白为什么汪直在他这里如此特殊,也没有意识到自己犹有雏鸟之心奔林,大概是太久没见到他了。
日升人动,一众拥护着从官署行至半山腰观鹿台,内廷王孙文武皆在列,案几瓜果累累,中间摆个大铜炉,燃香袅袅,天色极好,疏散有致的树林里还能见到海户饲养的小鹿跑跳。
按流程,海户得令从四面八方将鹿合围再逐渐缩小范围赶到距离观鹿台较近的地方,宪宗一袭红色团金龙纹曳撒行衣,取早已备好的雕弓开合之间舒展双臂,由宪宗先射箭猎鹿开场。在一片欢呼声中海户将宪宗猎到的鹿呈上,割鹿血群赏留鹿肉交人处理后待烹同食。
在宪宗开箭后,文武众臣下场合猎鹿群,一时欢呼浪潮层层推进,不消片刻就将放养的鹿群抹净,这只是第一环节。
王孙世家子弟都会御射之术,而太子是不会的,朱佑樘从小体弱,宪宗都未曾叫人传授其御射之术,所以朱佑樘随内廷宫妇在一块,不曾下场放箭田猎,昨夜里睡得晚了,早起面容难掩苍白之色,刚近距离闻及鹿血腥味几欲哕逆,身子难受,难受的时候连望着西厂督公的眼神都带着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