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双生花开如荼·下》鸾子

25、第二十四章·倾妖

　　第二十四章·倾妖

　　那一阵耀眼的金芒过后，除了金龙消失无踪外，那团黑气也被震散了。尸化的先民们反应过来，又开始对视线范围内的活物拉弓搭箭，巨弩上膛声声入耳。一部分有飞行能力的古神近身过来，出枪围困。

　　长谲拔剑出鞘，血光遍布。他御剑横封，千千万万道血色剑光在他周围凝聚、旋转，形成一个暴风般的剑阵，把箭雨都抵挡在外。外围血刃飞散开去，所过之处血肉横飞。

　　赤融手持鬼镰，浮空吟唱咒语。翠绿的九蔓藤罗自他左肩到胸口的白色纹身中长出，神速生长，铺天盖地，喷薄的圣洁之气一时盖过了谷中的死气，让古尸们的动作都凝滞了几分。天族残部已然零落，但也不愧为中天龙族，迅速收拢阵型自发向两人靠拢。

　　古尸群中骤然响起一声尖啸，古尸们立马被加持，攻势凶悍，距离较近的天族顿时又折损几人。对这些天族残部，赤融是爱理不理的态度，出手也是为了自保。长谲倒是伸了援手，也不知是因为九重天与魔域现在交好，还是良心未泯。

　　带着天族残部，两人且战且退。能活到现在的，都是修为颇高深的，众人一步十里，先民们穷追不舍，不知不觉间情景转换，似乎竟然误打误撞地走出将他们困在山里的阵法了？

　　古尸们追到一处横劈的小地缝处就不追了，杵在地缝那边张牙舞爪地咆哮。赤融心知地缝这边也不会有什么好相与的东西，不由自主看了长谲一眼。

　　所有天族人也跟着他看着魔君。

　　长谲沉默了片刻，做了决断，收剑回鞘，往地缝反方向走去。

　　众人默默跟上。

　　若灵河还在往上延伸，但入眼景致已是大变。山壁已不是破碎坍塌的模样，反而巍峨高俊，树木葱茏，露出的山石间点缀着一些紫晶。山峰高耸不见顶，远处却看不见它，显然是有结界隔绝。

　　若灵河也还有水……虽然此处似乎不能称之为“河”。而是万溪汇聚，顺山势而下，溪水叮叮当当地敲打在紫晶上，发出使人愉悦无比的脆响。

　　此山美则美矣，山势却过于陡峭，几乎垂直而下。若非神魔，根本无法攀登。

　　众人登上山顶，却又见到另一处奇景。似乎又是一层结界隔绝，明明已然登顶，却又有一重高山出现在面前，回头，便是刚刚走过的万丈深渊。

　　长谲默了，回头问赤融：“走？”

　　赤融觉得现在是伸头一刀缩头一刀，破罐破摔：“走吧。”

　　于是就这样重复了八十一次。

　　都是神仙，飞身之术皆已精通，登山倒不是很累。不过这样无端重复，却使人精神很疲惫。他们期间也停下来参详过这之中的玄机，可连长谲也是一筹莫展，于是他们便把希望寄托于七七四十九层、八八六十四层之类……到了现在九九八十一层，却似乎并没有什么玄机。

　　众人萎靡在第八十一层，长谲也觉得这么爬下去不是办法，也坐下来摆开石子树叶开始演算。赤融百无聊赖，和那些天族残兵们坐在一起唠嗑。

　　一个天族小年轻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三殿下为了救护我等，竟然自爆了丹元……我等本来是来护着三殿下的，却竟然这般没用……害得殿下……呜呜……”

　　他的同伴立即安慰道：“三殿下修为高深，本不是你我境界能够达到。明面上说是要我等保护三殿下，却分明是殿下带我等历练来着，哪次不是殿下护佑着我们……殿下……殿下他……呜呜……”说着也开始泣不成声。

　　赤融不太忍心告诉他们你们三殿下大约不是为了你们才自爆丹元的，好歹忍住没说，随口问了一句：“诶这么说你们三殿下还挺好的？”

　　另一个要哭不哭的说：“当然了！殿下身份高贵，却从来不摆姿态，出战时与我们同风同雨，也从不居功自傲……”

　　又一个抢着说：“三殿下特别爱笑，笑起来特别好看，尤其讨伐波罗蟠鬼族那次，我看见殿下与王妃在一起时，笑得真是……”

　　气氛忽然就凝重了，透着一股诡异的尴尬。

　　然而赤融是个十分不长眼的：“王妃？”

　　那个小年轻又哇地一声哭了出来：“王妃也是很好的！女中豪杰，巾帼英雄，与三殿下一同戎马金戈，对我们也好……却，却竟然被那个魔……”旁边的同伴立即捂住了他的嘴，跟他使眼色。天族人人面色发青，自以为不动声色地离长谲的背影更远了一点。

　　这也太明显了，赤融挑挑眉，看向长谲，心道不是在友好交流么？你去杀人家三王妃干什么？

　　于是他又问了一句：“你们家三王妃哪位？”

　　众人皆惊，似乎被他的无知吓到了，惊了片刻，有人解惑：“王妃与殿下成亲之前，乃是蓉炼谷精卫族少主人，静初上仙。”

　　“啊……”赤融无意识喃喃了一声。

　　有人问：“怎么了上仙？”

　　赤融迟疑了片刻，笑了一下，还是说了：“我在想……龙族与精卫混血的孩子，会是什么模样？”

　　“……”

　　有人艰难接茬：“约莫……会长一对羽翼……吧？”

　　这个话题找得相当尴尬。

　　赤融也不太好意思再和那些天兵们瞎扯了，晃晃悠悠走到长谲那边，停在那人身后，踮着脚探头去看长谲的演算。

　　草叶和石子繁繁杂杂堆了里三层外三层，赤融懒得看，只问：“什么情况。”

　　长谲似在思考，隔了好一会儿才回答：“差一个契机。”

　　赤融没听清：“啊？”

　　长谲抬头去看他：“陷入了一个死局，需要一个契机来打破。”

　　长谲此时是盘膝坐着演算的，他回头来看赤融，脖子扭转了一个相当大的角度。从赤融的视角看下去，只见他一双凌厉的眸子还含着一丝恍惚和困惑，鼻梁的线条锋利到令人窒息，散落侧颜的发丝却无端温柔。稀薄的天光穿过树杈，有一束闲闲停在他的嘴唇上，微微晃动。

　　其实有些时候就是这么奇怪，你会莫名其妙地记住一些画面，虽然你知道它并不十分重要，但你就是记忆深刻。就像赤融过了很久都还记得这个俯视的角度，长谲回眸抬头来看他，他在这瞬间怔忪，呼吸紊乱。

　　赤融下意识问：“什么契机？”

　　长谲把脸垂落回去，看着演算阵法：“还没算出来。”

　　赤融盯着他的背影瞧了好久，心想：若是没有颜子惑，就冲着刚刚那一眼，就应当睡了才是。唉，可惜可惜。

　　他索性一屁股坐在长谲旁边，扯了一根草含在嘴里咬。他没注意到他扯的那根草正是演算阵法里非常无关紧要的一根，无关紧要到连长谲也没怎么注意。

　　坐了一会儿，他坐不住了，反正他惯常是个我行我素的，也不管有没有打搅到长谲，凑过去八卦道：“诶，你没事儿杀天族三王妃干什么啊？看不出来，魔君竟是个情种。怎么？那是你的小情儿？”

　　长谲侧过脸来看他，嘴唇抿成一条线，神情十分严肃，似乎有些愠怒：“别这样说。”

　　赤融讪讪：“切，生什么气。不说便不说吧。”

　　他无所事事，便目光乱瞟。忽然，他看到了一个人。

　　在高高的云层之上，有一个一身紫红的男人正和他对视。男人的下巴倨傲地扬起，一双倾丽的眸子一派冷然，像是在瞧着一群蝼蚁。

　　赤融心底生出一股彻骨寒凉。

　　他不知道那是谁，虽然那人长着一张颜子惑的脸。

　　这时长谲堪堪注意到赤融拿走那根草的地方，微不足道，却让整个演算的瓶颈豁然贯通。他全神贯注，确认无误后，呼出一口气准备叫人上路，一侧头才发现赤融已经不在他身边了。

　　他连忙起身去找，却见赤融宛如失魂，仰头看着某一处虚空，身体却摇摇晃晃地正走到悬崖边，毫无停顿抬脚就踩了下去。

　　赤融还沉浸在那双美艳不可方物的桃花眼里，隔着很远很远，他却觉得那双眼睛就在他眼前，纤毫毕现。他曾无数次情不自禁地亲吻过它们，或者用指腹轻轻抚过上挑的眼尾。那是一双太美丽的眼睛，形状狭长优美，琥珀色的睫毛根根分明。

　　那双眼睛看着他的时候从来都是含情脉脉的，是沉默、隐忍或者痛苦的，却绝然没有过冷漠。

　　他有时候会觉得颜子惑的爱太沉，他背不起。他不想要那种被牢牢束缚的感觉，不想要颜子惑老用那种没了他就活不了的眼神看着他，而时时想要逃避。可当那双眼睛真的冷冽而刻薄的看着他的时候，他又觉得是那么那么的难受。

　　他突然无可遏止地想念起，他的小狐狸。

　　然后是强烈的失重感。

　　他的视线是黑暗的，他感觉到自己在飞速下坠。在下坠中他好像忽然看到了一点亮光，继而，他被一双手臂拉进了一个胸膛。

　　长谲在他耳边骂：“你在发什么疯？”

　　他指了指上方三丈处——刚刚那个有亮光的地方：“我想我找到契机了，那儿有个山洞。”

　　他们正悬停在悬崖的中间，长谲抬头向他指的那个方向看——那正是自己演算出来的方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