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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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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泽见陆小恰走过来,主动迎上前行礼。
她偏头看向夜钧天房门,轻声问:“王爷好些了吗?”
彭泽是最知道夜钧天对陆小恰的心思的,人家送嫡亲兄长一个荷包,自家王爷也得使手段抢了回来,这种占有欲,就是以前对夏皇后也没有的。有了王妃陪着,想必再难熬的病痛也先好了两分了。他没有答陆小恰的问题,而是直接为她推开了房门。
陆小恰抿抿嘴唇,进了屋子。
她以为夜钧天肯定很疲乏了睡下了,因此格外蹑手蹑脚的,一点儿声息都没发出来。在床边给他按摩的绿竹看到她,想要打声招呼,她用食指点在唇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她走到床边,夜钧天并未发觉,仍在出神地端详手里的荷包。陆小恰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发出一声小小的惊呼。
他回过神,大大方方地把荷包往自己怀里一放,问道:“怎么了?”
她眉目低落:“我王兄又把荷包扔掉了?”
他敏感地捕捉到了这个“又”字的不同寻常,但并未说穿,只是用一种玩笑的语气说出了真正的事实:“没有。是小恰的荷包缝得太精巧,我看了嫉妒,从王子殿下手里骗过来的。小恰别怪我,好吗?”
她自然不信,只认为他是在安慰自己,心中平白生出许多亲近,连一向谨守的礼仪规矩都忘了,直接坐到了他的床边。她看看绿竹,又看看他确实苍白的脸色,担忧地说:“我看到郎中过来了。”
夜钧天笑了笑:“没事,只是例行诊脉。”
例行诊脉会弄出这么大的动静?陆小恰更不信了。正巧彭泽端着个托盘进来:“王爷,药来了。”夜钧天轻轻咳嗽一声:“我好端端的,拿药过来干什么。出去。”
彭泽把托盘放到一边,跪下来一边磕头一边说:“王爷,奴才知道您怕王妃担心,可是您的身子哪儿禁得起这么折腾,奴才就是拼着受罚,也得让王妃知道这件事。”
陆小恰正是十分担心夜钧天,听到还和自己有关,更加着急,她抓住夜钧天的手掌,轻声劝道:“王爷,您身子要紧。”
这是第一次,她主动亲近他。夜钧天不动声色地握住她的手:“只是些皮外伤,有几块青紫,他们就大惊小怪的。小恰别担心。”
她把目光转向彭泽。彭泽还没开口,一直在沉默地给夜钧天按摩双腿的绿竹忽然也跪下了:“王妃恕奴婢多嘴。当年王爷伤重,诸多苦难不必细说。咱们寻常人碰出一块青紫,不算什么,三两天就好了,若是放在王爷身上,不仅痛上许多,就是仔细用药养上半个月,也难痊愈。”
寻常人碰出一块青紫……陆小恰想起自己来王府第一天撞柱子,额头上磕青了,当时也觉得很疼很疼呢。
夜钧天脸上已有薄怒:“你们当本王是死的吗?滚出去!”
彭泽和绿竹磕头走了,陆小恰的手还被他握着,只能独立留下来面对生气的男人。可是,她心里倒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窃喜。
她晃晃他的手掌,软软地又叫了一声王爷。
他的脸色缓和一些,说出来的话却还是强硬:“你还留在这里干什么?去给我缝腰带。”
“我先伺候王爷涂药,然后再去缝腰带,行不行?也不差这一会儿的功夫呀。”她放开他的手,去桌边取了药瓶回来。
夜钧天把脸转过一边:“你给我涂了药,我怕就等不到那条二尺九寸的腰带了。”
陆小恰心思细巧,听了这话便明白他大概是伤在了腰上。她把手伸向他的腰部,隔着衣服,能摸出冷硬的腰托已经被脱下,布料下面是十分松软的皮肉。她心中冒出来的那一两分胆怯马上消退了:“王爷,涂药了哦?”
他答非所问,既未阻止也没赞成,只低低地说:“小恰,你答应过要好好和我过日子的。”
她一边点头一边掀开了他的衣摆:“是,我会好好和王爷过日子,我保证。”
这是他第二次在她面前展露身体。
第一次,他的残缺的脚掌给了她极大的心理冲击,她回去自己的小院子以后,细细反思了好久,她少见多怪,见到夫君受伤的身子不仅没去嘘寒问暖,反而吓得六神无主,还要人家来安慰自己哄着自己,越想越觉得十分惭愧。这样的反思中,他本来怪异的残脚,竟也不觉得可怕了,倒十分心疼他身体不便。她反复告诉自己,一定不许再犯类似的错误。
这一次,她终于有了机会再次见到他的病体。
如她所料,他的腰部也与常人不同。他腰上的皮肉十分松垮,软塌塌的没有一丝生气,而且分外冰凉,只肚脐周围尚有一丝温热。亦有一道道狰狞的旧伤布满整个虚弱苍白的肚子。
而与她所想象的不一样的是他的新伤。她天真的以为只是碰到硌到的印子,就如之前她额头上那小小一块,事实上却是整片深紫色的淤血横在腰腹一带,一直绵延到背部。
想想他之前轻描淡写说的“几块青紫”,陆小恰扁扁嘴巴,圆圆的小腮帮子也鼓了起来。她心里憋着一股闷气,用手指沾了清香的药膏涂到他身上。
她本就身轻力小,怕弄疼他更是格外的小心翼翼,夜钧天只觉得是一片小雀儿的尾羽划过腰际,轻轻软软,一触即离,却让人沉醉无法割舍。他不禁苦笑:“小恰,淤血要揉开。”
“啊?”她抬起头,惊讶地张开嘴,磕磕巴巴地话都说不清楚了:“还,还,还要揉开?”
他“恩”了一声,又道:“怕么?”
她点点头,看他脸色转阴又赶紧摇头,急得小脸通红:“不是不是,我怕你疼呀。”
他挑挑眉:“你这么个小不点儿,倒是个会心疼人的。无妨,揉吧。淤血揉开,好得快些。”
陆小恰皱着脸去揉那些整片的淤血,夜钧天没喊疼,她却一副可怜兮兮的小模样,揉两下就要趴过去吹一吹,还要抬头瞅瞅他的神色。他眉目平淡,朝她露出鼓励的神情。
好不容易把药膏都揉进肌理,他松开一直攥着被单的手指,她也松了口气,把他的衣摆拉好,仔细地给他盖上被子,掖好被角。又掏出手帕给他擦额头的汗水。
他想摸摸她的头,抬起手才发现自己的手指在颤,整条胳膊也没什么力气,抬到一半就往下掉,被她眼疾手快地接住。她把他的手塞回被子,他轻轻一握,她温热的小手就顺从地留在了他的掌中,没有抽走。
她揉开他微皱的眉心,忧心忡忡地问:“很痛?”
他头颈在枕上蹭了一下,轻笑:“还好,一点点痛。”看她似乎完全不信,只好又说:“好吧,刚刚你那样揉着,便不太觉得痛,现在又疼起来了。”
陆小恰于是就把手伸进被子里,隔着衣服给他揉腰。她不言不语的,夜钧天便逗她:“看你下手有模有样,是以前学过?能娶小恰为妻,实在是人生幸事。”
她听了这话,唇角勾起露出颊边的酒窝,思绪却飘得很远。
偷偷学习如何按摩肩背想给父王一个惊喜,已经遥远得仿佛是前生的事情了。现在,在这座王府,在这个虚弱又强悍的男人身边,她新的生活才刚刚展开。她想,这也许并不是一件难过的事。
许是陆小恰真的揉捏的舒服,夜钧天的呼吸声逐渐悠长,竟是睡着了。
她看他睡得熟,停了手里的动作,走到门外叫来彭泽询问夜钧天腰上的伤究竟是怎么来的。
彭泽低声道:“王爷身上寒毒未除尽,每年秋冬时节身子最是虚弱,本该卧床静养的。可是月离王子要来,王爷说王妃和亲而来,又曾在金銮殿上受过委屈,不能让王子殿下看轻了您,因此特意赶在您之前去见王子殿下。王爷说自己腰腹无力看上去不够正式严谨,不顾奴才们的阻拦戴了硬质的腰托,把软绵的腰腹撑了起来,戴的时间长了,因此勒出了整片的淤血。”
陆小恰听了这一通话,咬着嘴唇,几乎掉下泪来。
彭泽看她魂不守舍,叫来流丹扶住她,告罪道:“王爷身边不能离了人,即使入睡时也得有人守着的,王妃恕罪,奴才得进去了,您有什么事,只管吩咐流丹姑姑。”
流丹领着她慢慢走回碧波院,看她久未回神也并不慌张,很淡定地吩咐小丫头们打水给她擦脸。温温的布巾沾湿脸上,陆小恰眨眨眼,两颗泪珠子滚下来。
她看向流丹,轻轻说:“姑姑,我对不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