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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二章,暗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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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府坐落在廊城东面的主街上,离廊城河颇有些距离。
曲府的船刚靠了岸,一早就等在岸边的一众小厮便忙不迭的围上前来争着去扶曲旈声,生怕他一个不小心再落一次水。闻人阙被曲旈声拽着袖子,不得不亦步亦趋的跟着他,这时候也差一点被围上来的人群再次挤出包围圈,从小到大头一次见过这般壮观的景象,闻人阙着实楞了一下,心里想着大户人家,排场果然不同凡响。
这边曲旈声被人群围住,感觉被自己拽在手里的袖子紧了一紧,秀眉一皱:“你们都围上来干什么,散开散开!”挥手把人群遣散,只留下贴身小厮扶着自己,这才将闻人阙朝前一拽,抱歉的笑了笑,“闻人公子见笑了。”
闻人阙被他拉着行至身边,细细打量着他,那张脸上不论何时总不见窘态,慵慵懒懒倒有一种超然物外的感觉,也不知怎地,心里就生出一丝微弱的钦慕之情来。
这时曲家的马车驶了过来,赶车的小厮从车辕跳下来,一手掀开车帘躬身道:“二公子,闻人公子,请。”
曲旈声朝着闻人阙比了个请的手势,到这时候,闻人阙觉得自己在推脱反倒显得自过于扭捏小气了,于是返身提脚上了马车,曲旈声在小厮的搀扶下紧跟其后而上。
马车里甚是宽敞,便是此时车上坐了三个人也完全不嫌拥挤,车上垫着软毡,中间放了一张矮桌,桌下烧着一盆炭火,上面煮着暖茶,在这寒气袭人的深春夜里,尽添暖意。
曲旈声坐在马车的最里面,闻人阙坐在他右手边,跟上来的小厮坐在闻人阙的对面。
“曲闻,煮一壶姜茶。”曲旈声对身边那名少年吩咐道,少年哎了一声,从身后的锦盒里取出一包东西来倒进壶中,就着一壶热水慢慢煮着,又拿出两个白玉青瓷雕花的碗来,等水沸了,将壶里的姜茶分别倒入两个碗中,一碗递给曲旈声,一碗递给闻人阙。
闻人阙愣愣的接过曲闻手里的碗,道了声谢,却只盯着碗里的姜茶有些出神。他还记得上一次喝姜茶,已经是很多年以前的事情了,那时候他还很调皮,冒着大雨去素沁山的后山摘竹笋,被师父逮了个正着,提溜着后领将他拎了回房,本以为要挨骂的,结果师父却什么也没说,只是给他煮了一碗姜茶,那碗姜茶,也是这般暖暖的。
“闻人公子,闻人公子,你在想什么?再不喝姜茶要冷了。”曲旈声见他望着碗里一动不动的出神,这才放下手里的碗出言提醒。
闻人阙闻声回过神来,一双眸中涣散的神色慢慢聚起光芒,抬眼见曲旈声和曲闻正一脸好奇的望着自己,耳根子一红:“没什么没什么,只是想到了小时候的事情有些走神了。”言罢抬碗,咕噜咕噜将碗里姜茶一饮而尽,那姜茶里放了红枣蜜饯,有丝丝缕缕的清甜,爽口至极,闻人阙喝完咂咂嘴,有些意犹未尽的眨了眨眼睛。
曲旈声扬眉:“好喝?”
“嗯,”闻人阙老实巴交的点头,“好喝。”
曲闻在旁边听着,噗嗤一声笑了:“当然好喝了,里面那些蜜饯红枣可是我们少爷亲自去城外林子里寻了最好的蜂蜜腌制的呢。”
“啊,没想到曲公子你这么心灵手巧,”闻人阙抬头,一双眼睛闪着光芒望过去,却见曲旈声闻言眉毛一挑,自知自己用词不当,赶紧改口,“咳,我是说,手艺超群……”
“噗……”曲闻又没忍住,赶紧低下了头。
曲旈声挑着眉,正想说什么,忽然感觉马车猛地震了一下,停了下来。这一下颠的厉害,为了防止东倒西歪,车里的三个人下意识伸手抓住周围,曲旈声一手抓着窗沿一边扬声问道:“外面怎么了?”
不一会儿外面传来一个声音:“公子,前面的路被树挡住,走不通了。”
曲旈声皱眉,在曲闻的搀扶下出了马车,闻人阙紧随其后,一走出马车,就看见前方的道路上,一个巨大粗壮的树干横躺在大路中央,直直拦住了马车前进的道路,这是通往城东唯一一条大路,道路一侧便是廊城河,另一侧则是遍布民宅的蜿蜒小道,马车决计是过不去的。
闻人阙震惊道:“这树怎么倒在大路上了?”
曲旈声皱眉,自然是有人刻意而为之。
可是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拦住他们的路?
正想不明白,忽然间闻人阙一个闪身,拦在了曲旈声和曲闻身前,右手压在了腰侧的佩剑之上,看那气势,随时有拔剑出鞘的意思。
曲旈声毕竟也是习过武的人,耳目比身边其他人要敏锐的多,这时候也察觉到了周遭的异样,他抬眸环顾四周,漆黑一片的夜色里,有几道黑影隐匿在黑暗中正蠢蠢欲动。
眯眼细数过来,左边紧密相连的屋舍之上藏了三个,右边河岸高头巨柳之上隐着两个,不多不少,正好五个。
是冲着他来的?
曲旈声不明所以,虽说自己从不在江湖上抛头露面,但是曲家在江湖上地位显赫,他爹和他哥在绿林之中也是能说得上话的有头有脸之人,所谓树大招风,便是真的冲着他来的,他也并不会觉得有什么稀奇,倒是连累了旁边这人……
曲旈声抬眸望着闻人阙挺直的背影。
夜风微起。
四周的黑影伺机而动,曲旈声一手握住一直藏在袖子里的软剑,软剑方出手,那边闻人阙长剑出鞘,一个纵身跃起,已经和屋顶上两个黑影交上了手。
乒乒乓乓,一阵兵器交接之声在寂静的黑夜里显得突兀异常。
曲旈声冲着其中一个赶车的小厮低声道:“你先回去,通知大哥。”运起掌力拍出一掌,将他推进了一条逼仄的小道之中。
柳树上的人影循声而动,两条人影直直落在了曲旈声面前,破风声传来,曲旈声扬手挥剑,挡掉两枚直冲门面而来的暗器。
“你们是什么人?”他扬声问道。
黑影并未回答他,身影迅速一闪,两人交换位置,贴着曲旈声左右两侧夹了过来。
“公子小心!”曲闻从一侧插了进来,扬手挡下一枚暗器,手持短剑与曲旈声背对背站着。这时闻人阙也被屋顶上三人逼了下来,落在曲旈声身旁,五个黑衣人将他们三人围在了中间。
“曲公子可知这些是什么人?”闻人阙在曲旈声身侧低声问道。他方才和那些人过招,只觉得这几个人身法诡异,武功不俗,若让他一对一还能有所胜算,一对三,他肯定是敌不过的。
“毫无头绪。”曲旈声皱着眉摇头,他不入江湖,哪里晓得自己家得罪了哪些人,又是什么人要寻曲家的晦气。
正待再说,忽见那些黑衣人又迅速的动了起来,黑衣人围城一圈,将他们围在里面,迅速的旋转了起来,几道黑影闪成一线,里面三个人只觉得自己像是被网在了网中的鱼,压力倍增。
曲旈声有心要破除这道无形的压迫,身形还未动,忽听身侧曲闻喊了一声:“公子且看我的。”身如闪电便飞身而去,竟然真让他揪住了其中一个黑衣人,将他撞出了合围圈。
那圈阵被破,另四个人立马围上来,还未重新合抱,闻人阙和曲旈声身形一动,一人揪着两个黑衣人就扬剑扫了过去,三三两两立时打作一团。
闻人阙扬手挑了其中一个黑衣人握剑的手,鲜血立时洒了他一身,素白的衣服染上鲜红,那一双清明的眼中瞬间也染上了肃杀之意。正此时,一侧的曲旈声也一剑刺穿了其中一个黑衣人的胸膛,另一人却不出手相救,而是借着同伴被刺的空当,一个闪身上前,堪堪一剑就要刺进曲旈声胸膛!
“曲公子!”闻人阙余光一扫,吓了一跳,登时顾不得这边的战圈,拼着肩头挨上一剑,冲过去隔开了那人直刺向曲旈声的长剑,曲旈声顺势身形一闪,越过闻人阙,一剑刺中那被闻人阙挑了剑的黑衣人。
曲闻返身,挡下了被闻人阙撇开的黑衣人的攻击,将闻人阙和曲旈声挡在身后,剩下的三个黑衣人围成一个三角形,再一次将他们围在中间。
闻人阙只觉得眼前一花,双膝一软,几乎就要跪倒下去,幸好曲旈声眼明手快一把扶住了他。肩膀上那一剑砍的极重,伤口颇深,几可见骨,鲜血不要钱似的往外冒,不肖一刻,半边白衣被鲜红浸透。
曲旈声扶着他,不敢用力,生怕牵动他肩头的伤口,回眸瞥了一眼,登时目露凶光:“他们剑上淬了毒!”
闻人阙闻言,回头望了一眼自己的肩膀,果然,鲜血红中泛着微微的黑色,怪不得不过是被砍了一剑,他却觉得浑身无力,眼冒金星,原来是中毒了……
“公子,他们是凤城危楼的人。”曲闻回头道。
凤城危楼。
闻人阙从前未曾入过江湖,自是不知这凤城危楼是个什么东西,曲旈声虽说也没有入江湖,但毕竟曲家是江湖大家,各门各派各家各业他却还是有所耳闻的,凤城危楼……曲旈声眯了眯眼,谁家下的生意,竟然出手就让这家杀手组织专门派人来截杀他?这是什么仇什么怨?
自问从未得罪过人的曲二公子很不高兴的将这笔账划拉到了自己老爹和大哥的头上。
他们这边正渐成败式,闻人阙一只手紧紧攥着,指甲扣进了掌心肉里才让自己勉力维持着最后一丝摇摇欲坠的清明。曲旈声扶着他坐到地上,三个人警惕的盯着渐渐围拢过来黑衣人,已经抱上了鱼死网破同归于尽的决心了。
忽而听闻一阵破空之声,紧接着,是空气与金属摩擦传来的“刷刷”声,一个身影如同鬼魅一般在三个黑衣人外围迅速旋转一圈,谁都尚未看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只听“咣当”几声响动,三个黑衣人低头,就看见自己握着剑的手,连同手里的长剑,一并跌落在地,鲜血顺着臂膀喷涌而出,疼痛让他们终于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时,有一人自半空缓缓旋身落下,落在曲旈声他们身前,一手执着染了血的长剑,长剑缓缓抬起,直指其中一个黑衣人的眉心,不动如山,那气势却压得谁都不敢开口说话。
“凤城危楼,”那人挑了挑眉,面上无甚表情,“危明远这是要和我曲家为敌?”
“哥……”曲旈声张了张嘴。
不怒自威,光是往那一站,气场就能压死一波胆小的。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曲家如今的当家,曲旈声的哥哥,威震武林的曲意剑宗一脉传承之人,曲旒远。
说句老实话,有这么个气势逼人的哥哥,曲旈声既觉得很有安全感,又觉得很没有安全感……
人生有时候就是这样充满了矛盾……
此时,闻人阙终于支撑不住,两眼一抹黑,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