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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十四章,段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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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人阙追出去的时候,只看见了一抹明黄的背影在眼前一晃而过,他追着那抹明黄跑了一路,都快要将踏月凌空用到极致了方才在江阴城北门的护城河边上追上了曲旈声。
他堪堪越过河面,才将人给拦了下来。
此时的曲旈声似乎有些不清不醒的,一双眼睛映着皎皎月色有些寒气逼人,直望过来,话还没出口,闻人阙自己先私底下打了一个寒颤。
偏偏路是不能让的,闻人阙八风不动的拦在他面前,喝了一声:“你要去哪儿?”
“回家!”曲旈声冷冷的吐出两个字来,脸色又冷了一些,想起方才在段府里看到的那些,他现在恨不得马上飞回到家里,满心满脑的疑问巴不得一次性倾倒出来,他心里很慌,因为这时候他才发现,家里,父亲,大哥,瞒了他许多事情,他甚至不知道他们背后究竟在做些什么,有没有可能……
有没有可能什么,他没敢再往下想。
曲二公子前二十三年闲散逍遥惯了,总将世俗阴暗搁在眼睛后头,视而不见,如今莫名的感觉自己似乎被一团看不清面貌的漩涡将自己慢慢卷了进去,这才知道何谓惶恐不安。
闻人阙不知道短短一会儿工夫,对面那人脑子里已经百转千回了许多转,他只是皱了皱眉头,用他善存下的那点儿冷静问道:“这会子赶着回去,千山绝的方子不找了?曲老爷的毒不打算寻解了?”
其实到了这会儿,曲旈声的行为还是那句话,关心则乱,冲动为之,这些事落在别人身上,他还能定心细细思量盘算究竟是哪里不对,哪里有疑点,还有哪些事情应该去查证考量的。
短短几日之内,许多的变故都落到了这个从前巍然不动的曲家这颗大树之上,他就有些头脑发热了。
这时听到闻人阙问及千山绝,他才恍恍惚惚的回忆起来自己这一趟来段家究竟是来做什么的。
是了,千山绝。
闻人阙看曲旈声呆呆的在跟前站着,似是在思考,又似只是在发呆,他没在继续开口,而是静静立在对面等着他开口。又等了好一会儿,曲旈声那双黑如夜沉如水的眸子终于慢慢聚起了神来,闻人阙在那双眼中渐渐看到了自己清晰起来的倒影,曲旈声皱着眉头望过来,语气始终还是冷的,他说:“段家都被一把大火烧的干干净净了,怎么可能还寻得着一张毒药方子?”
闻人阙也皱起了眉头,拽着他的衣袖就往回走,一曼走一曼也冷了声音:“找都不找就说没有,事关你爹的性命之忧你就是这么敷衍了事的么?房子是被一把火烧了,谁知道还有没有个什么暗格密室,漏网之处的,等一并仔细找过了,你再说这话不迟。”
曲旈声就这么被他拽着,踉踉跄跄跟在他身后走着,这时脑子里冷静下来一点了,知道闻人阙说的是对的,他来这一趟江阴,就是冲着传闻中段家收的那张千山绝的方子来的,怎么能看见灭门,看见大火就慌了神,搜也不搜,找也不找,连初衷都忘记了,只吓得就想着掉头跑路,何其窝囊!
两人再次回到段府的时候,黑夜将尽,黑暗中微微透出一丝灰色来。漫天的大火早已熄灭,方才都未曾发现,这儿的空气里充斥着浓烈的焦灼气味,甚是难闻,闻人阙皱了皱眉头,一手捂着口鼻落在院中。
整个段府里安静的让人觉得荒凉,如同一座废宅弃院,半分人气也无。被称作玉面判官的少年已经不见其踪影,曲旈声大致能够猜得到他此时的动向,不出意外的话,必是他廊城曲家。
凤笙不是傻子,方才光从那道眼熟的伤口以及曲旈声望向那封信时一时不察而暴露无遗的慌乱眼神,再结合江湖上冒了点头的关于覆海珠与曲家断断续续的那点传闻消息一结合,大方向就能猜出个二五八六来了,下一步那就必然是要去曲家求证也好,寻证也罢,若是不查出点蛛丝马迹来,也就妄被称这一声“玉面判官”了。
想到这一层,曲旈声心里还是有些慌的,慌在于他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才会没底气。他就这样没底气的心烦意乱着,一曼手下的活儿还不能停下来,翻箱倒柜,但凡那些还没有被烧成灰一碰就碎的地方,他一处都不放过,找完了东院就进了西院,闻人阙在南北院里找,分工合作,总归要快些。
他越翻越觉得烦躁,下手的动作也就越发的重,这已经是西院的最后一间厢房了,看起来有些空荡,一看就是客房,客房里怎么可能藏东西!曲旈声手下俞重,没碎的都被他一手一脚的又摔又踢,响动有些大,好在这些残垣断壁已经没什么分量,所以还不至于被他搅和出太大的动静来,惊扰了外围那些守院的衙役。
就在他以为又要一无所获的时候,脚下一块烧成碳的木头又被他一脚踢了出去,稳稳落在床脚的地板上,就在这时,他听见了一些不同寻常的声音,那木头落下去的时候发出的响声,和落在其他地方时发出的响声,有些细微的差别,有点像是落在了空洞的地砖上,带起了一点微不可察的回响。
曲旈声皱着眉头走到木头落下的地方,蹲下身躯,将那木头拾起来丢在一旁,木头咔嚓一声断成了两截,他顾不上看,下手敲了敲那块潜藏在床脚,一本在明一半在暗的地砖,“扣扣”的声音传来,越听越觉得有门道,当下运起掌力,一掌劈下去。这一掌倒是劈的妙及,一块地砖沿着四边裂缝翘起来,曲旈声手下用力一扣,就将那块地砖给拿了起来,四四方方一小块陷下去的暗格出现在眼前,格子里放着一个巴掌大的檀木小盒子,曲旈声小心翼翼的将盒子取了出来,犹豫了一下,打开了盒子。没有出现意料之中的毒方,映入曲二公子眼帘的,是一摞手掌厚的信件,信封上一个字也没有。曲旈声微微抖着手拿起最上面一封信来,抖开信封,将信捞了出来,借着房间外透进来的姣姣月光,慢慢地读着信。
越往下看,他的一颗心沉的就越厉害。
字是他最熟悉的繁柳体,笔道苍劲有力,落笔一蹴而就,一看就是手上有功夫的,但每个字的收势有过于急促了些,显得有些头重脚轻。这种特征分明的字,不是出自曲夜白之手,还能出自谁手。
信上的内容寥寥数字,除了开头那几句不甚走心的寒暄之外,其余数句话,不是说覆海珠,就是说千山绝。看到压在下面的几封,大约是最近才写的,又写到了覆海珠,曲老爷说这珠子是他曲家的不世之宝,绝不二借,而且语气里还带上了那么一抹威胁恐吓的意味,明里暗里的宣布着覆海珠的主权归属,妄图断了段家的痴心妄想。
曲旈声站在屋子里,一手捧着木盒子,一手拿着信件细细的思量,前因后果慢慢想了一遍,包括他爹受伤卧床时喊出来的那句话,他哥的反应,思来想去终于理出一点儿眉目来——那天夜里敌人只怕是用了声东击西的法子,夜闯珍宝阁是假,逼得曲夜白将覆海珠随身携带是真,这样方便下手。于是夜黑风高夜,伤了人,抢了珠子,还烧了珍宝阁掩人耳目。
从信上来看,段家知道曲家独占了覆海珠,一直想让他们拿出来一起使用,结果始终是不了了之,最后甚至还被威胁了一通。所以他们就有了下手去偷去抢的动机,甚至不惜用上了他们私藏的那至阴至损的毒药千山绝,一朝废了曲夜白的武功。这等同于在得了覆海珠后还拔除了一个无穷后患。谁曾想,曲家会因此而翻脸,干脆给段家来个灭门……
越推测越觉得荒唐,荒唐里又满是惶恐,这个念头只是顺其自然的一种事态推演,但感情介入之后,曲旒声就忍不住要将这种推测推翻覆灭。一来他没办法相信段家会对他父亲下手,还给他爹下了千山绝这种无解的禁毒,二来他更不可能相信曲家只是因为猜测覆海珠可能为段家所盗,就干脆冲上门来,直接灭他满门!
绝对不可能!
闻人阙走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曲旈声傻愣愣的站在床尾,捧着个盒子呆头呆脑,三魂丢了七魄的失魂落魄样。
闻人阙走上近前,瞄了一眼曲旈声怀里大敞着的盒子,瞟到了里面一封没落款的信,还未看清楚,盒子“啪”的一声关了起来,显然,有人不想让他细究里面的东西。曲旈声状似不经意的慢慢凝聚起目光来,回头去看闻人阙,嘴唇动了动,问道:“你有什么发现没有?”
闻人阙状似不经意的移开目光,摇摇头。该找的地方,一寸一厘他都未曾轻易放过,敲敲打打,拍拍扣扣,愣是没发现一个暗格,没搜出一点儿有用的东西,这才不得不回身来找曲旈声,找着的却是个抱着盒子发呆的呆子。
看来千山绝是找不到了。曲旒声想。按照父亲与段玉荣的信件往来内容,那千山绝的方子应该确确实实是段家所有的,然而他们除了这一盒子信件外一无所获,只怕那张小小的方子,当真同这间深宅大院一样,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干净净,一如多年前他们未曾见过的,毒王谷那场滔天灭地的大火一般。
一把大火,已经将毒王谷和着千山绝存在过的曾经烧得干干净净,如今又是一场大火,烧尽了千山绝可能存在的最后一点儿希望。何其相似的发展与结果,仿佛千山绝总也跟大火捆绑在了一起,注定是要被烧个干干净净的。
可是,若真的烧了个干净透彻,那他爹怎么办?
曲旈声一时没了主意,颦着眉抿紧唇,在阴冷森寒的月光下站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出声道:“回廊城!”
蒙蒙的灰色自东边蔓延开来,可天仍然未亮,城内尚处于宵禁状态,城门紧闭,没法纵马离去。
两道身影自渐淡的夜色之中飞驰而出,点着房檐屋顶一跃三丈远。若照着轻功的速度跑,兴许能比马儿还快,就是太耗损真气体力,只怕跑到廊城,人得先瘫个一两天才缓的过来。
他们商量的是,这会儿先用轻功出城,跑到最近的凤城,先去找那个叫柳彦青的少年将曲闻曲知捞出来,再买上四匹骏马,一路疾驰赶回廊城。
然而他们都没有仔细去想过,究竟该怎么去找柳彦青,以及千山绝的方子没有拿到手,曲旈声该用什么去换曲闻曲知?当下容不得他细想那么多,他虽然面上竭力保持着镇静,可心里早就翻天覆地翻腾不休。
曲二公子烦闷焦躁了一路,脸色不善,大约这会前面要是出现个不识相的拦路贼,能叫他一脚踹飞出去丈余远。
一路疾驰到了凤城,东边天光已然大亮,时辰已经不早,凤城城门大开,两人一路飞驰,风也似的刮了进去。守城士兵只觉得面前似乎刮过了一阵清风,眼花一般看见一抹残影,揉了揉眼睛,眼前却又什么都没有,摇摇头,继续盯回门口进出的人群。
曲旈声不知道更想象不到的是,往后的路啊,等着他的,却是更大更不可控的变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