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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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少商走在一片火海里。
他一时想不起自己这是在哪里、要做什么，只是一味地往前，好似受了什么指引。
渐渐的，一片跳跃的火焰里出现了一个人影，卷发青袍，转过身时候眉峰似刀，自顾自立在火海里：“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仿佛他当真是在一片春光柔软里，而不是在这残酷的火场。
戚少商伸了手想去把他拉过来：“惜朝……”
顾惜朝好像看见了他又好像没看见，正正好离他远了一步：“人面不知何处去……”
只这一步，戚少商却像是再也抓不到他了一样，四面火焰冲突而起，视线里一片灼热，火焰扭曲成垂死的孤狼、坠落的雄鹰，嶙峋的坍塌的山峦与遗迹；再没有其他，除了火焰还是火焰。
顾惜朝的身影也被这片火焰遮蔽，只轻轻传来他的声音：“桃花依旧笑春风。”
戚少商大喊一声：“顾惜朝！”
他眼前一片清明，终于从昏睡中惊醒，疼痛和寒意一齐回到身体上，使他不自觉呻吟出声。
一个陌生的姑娘按住他：“你别乱动，伤口还没有缝合完。”
穆鸠平却凑了过来，眼睛红红的：“大当家，你还惦记他！大寨主……顾惜朝那混账跟黄金鳞是一伙的！他跟我们一起就是为了拿到逆水寒！”
戚少商忍着针线在皮肉中穿行的痛楚：“你怎么知道？”
穆鸠平恨恨道：“是黄金鳞亲口说的，顾惜朝给他传了密信，说逆水寒在神威镖局！我们来这里一看，镖局早就烧没了，大当家你身上那么大一个口子，全身是血；高局主说，都是那个顾惜朝做的！”
高风亮先是把戚少商拖出火海，又是给他寻地方安置，已经疲惫得很，但还是守在一边：“虽说如此，但我看那人实在不是大奸大恶之辈，况且……他也没有带走逆水寒。”
给戚少商处理伤口的姑娘这时抬头看了一眼他们。
穆鸠平说：“那是他拿不走！那把剑也是邪门，只能跟大当家挨着，分开一点就重得拿不起来。”
戚少商手一动，果然碰到了冰冷的剑鞘，不由想起那时顾惜朝一面喊着这剑烫手，一面冲他张开掌心，叫他看手心被烫出的一道红痕。
他抑制住身体里的种种不适，问高风亮：“惜朝他，最后还是跟黄金鳞一道走了？”
高风亮点头：“是，具体的看不真切，但他们是一道骑马走的。”
戚少商说：“我要去救他。”
穆鸠平嚷起来：“大当家你是不是脑子坏了，他哪里要你去救？”
“老八！”戚少商提高声音，喝问道，“我们一路相识，惜朝是什么样的人，你当真一点都不清楚？”
穆鸠平想起碎云渊外，顾惜朝强行出手破了护城大阵，撑着站不稳的身体向息红泪示弱以求庇护重伤的戚少商，一时有些愧色，没了言语。
戚少商缓了神色看他：“老八，你往后遇事要多想想再下定论。惜朝手里一没有逆水寒，二没有禁药，即使他能稳住黄金鳞一时，总有一日要出事……我要去救他的。”
穆鸠平气势全无：“可是大当家你的伤……”
那姑娘收了针线：“不知道你们信不信我，但他的伤并不严重，只是口子大了一点、血流得多了一点，缝合以后过几天就好；至于抑制他灵力的那道幽寒之力也不太顽强，过几天自己就会消散。”
穆鸠平迷惑道：“晚晴小姐，我们为什么不信你？多亏你相助，雷堂主的眼睛才有了起色。”
戚少商生出一股预感，望着她。
那姑娘叹了口气说：“因为我叫傅晚晴，你们说的黄金鳞是我父亲的弟子。我是傅宗书的女儿。”
傅宗书看起来四十岁上下，两鬓却已经斑白。
他喝了一口茶，和颜悦色地说：“先放开他吧。”
几个天兵退开少许，顾惜朝一点一点直起身来，理了理衣衫，一点血气涌到喉头，被他硬是咽了回去。
傅宗书不紧不慢等着他从方才的鞭笞中回复过来，开口道：“最后一次问你了，你当真不知道逆水寒里的禁药在何处？”
顾惜朝笑了：“我要是知道，为什么不说？毕竟这个禁药，跟我没什么关系。”
傅宗书看了他一会儿，点点头，拿出一个小瓶子抛给他：“其实我一直欣赏你的资质——好吧，吃了这个，我就信你，往后我们一道，铲除九幽的阴谋。”
那个瓶子洁白无暇，不过手指大小，顾惜朝握着它却似握着千金重物：“吃了，会怎么样？”
傅宗书道：“吃了，我就能信你，你也会全心信我；我们就能尽释前嫌了。”
“你的人都要吃这个？”顾惜朝闭了闭眼睛。
他莫名地想起死而复生的鲜于仇与冷呼儿。
“是‘我们的人’，都要吃这个。”傅宗书看出了他的迟疑，脸色阴沉下来。
那个小瓶子咣一声落在地上。
顾惜朝慢慢收回丢弃瓷瓶的手，直视傅宗书：“恕难从命。”
黄金鳞勃然变色：“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傅宗书摆摆手止住他：“算了，先到这里吧，看来顾公子对九幽这个师傅很是忠心，先请他小住几天吧。”
黄金鳞低声问：“不送他去鱼池子？”
傅宗书摇头：“他肯定还知道些什么，要不九幽不会单单支走他一个。”
黄金鳞面露喜色：“那，‘碧海青天’……”
傅宗书意味深长：“这些小事，还要问我？”
顾惜朝冷冷地哼了一声。
黄金鳞看着他：“你也就这一会儿能嚣张嚣张。”
顾惜朝打量他一眼：“哦？这样。”
“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我大概就是那个鸡犬。”傅晚晴谈起了她的父亲，“不过我大概不那么喜欢仙界的日子，总是跑下来行医，很少在家，所以你们讲的事情我并不清楚。”
“原来你就是那个在人间行医施药的散仙？”戚少商心中有些难过，“早些找到你就好了。”
倘若实力还在，顾惜朝未必会这样冒险。
傅晚晴有些羞赧：“大概是说我吧……你要是想去找顾惜朝，我可以带你去我父亲的洞府，但是他具体会在哪里，我真的不知道。”
“多谢。”戚少商在经脉里走着灵力，感觉到顾惜朝打进来的那股寒气一点点淡去，不禁生出了几分心痛，好像正在亲手磨去同顾惜朝的联系一般。可是他还要去找顾惜朝，即使他心喜顾惜朝给予的这种寒冷与痛楚，也只能一点点拔除它。
傅晚晴说按这个速度，这道气消散最多三天；而她有办法在这三天里让他的外伤能愈合得差不多。
顾惜朝是想要他三天之后追过去么？
戚少商忽然问：“晚晴小姐，你从前，认得惜朝么？”
傅晚晴迟疑了一下才说：“听说过，他是朱鸟修上来的，实力不俗，为人也比较张扬，所以……”
“我明白了。”戚少商打断她，“有没有法子，让我能快一点康复？”
他不愿意从任何人那里听到关于顾惜朝的恶语。
即使只是出于偏见的中伤。
“外伤我可以配一些灵药，但是那道寒气，如果引它离体，造成的伤害要康复，并不比化解它要快。”
戚少商万般沮丧：“三天，太久了。”
他手边的逆水寒上白光一闪。
傅晚晴心中一动：“那把剑，就是你们说的逆水寒？只有你能拿着？”
“也不一定，之前很多人都拿过，”戚少商把剑抱到怀里，“不过现在好像别人都拿不起来。”
傅晚晴看了一会儿剑上的符文，最后还是摇摇头：“的确是灵剑，但上面写的东西我也没见过。其实我倒是有个猜想，这把剑看起来跟你属性相合，之前又吃了你的血，会不会已经认你为主了。”
“认主？”戚少商皱眉，“但是之前惜朝就说这剑发烫，他拿不了。”
傅晚晴建议：“你可以试试把它收进灵台。”
戚少商说：“好。”
他不自觉又去想在安顺客栈的地下厨房里，从顾惜朝灵台里万分艰难地唤出了青龙剑的事情。
他立刻就领悟了什么是如隔三秋。
他几乎回想不起来认识顾惜朝之前的每一天都是怎样的心情。
睁开眼睛，逆水寒已经跟青龙剑一道静静地停在了他灵台里。
黄金鳞很少在面对顾惜朝的时候这样居于上风过：“听说你被那个武修的灵力伤了经脉，所以你怕雷霆之力？”
游走的电光在镣铐上兹兹作响。
黄金鳞拿了一粒草籽在手里：“师傅早年得了一个仙丹方子，却一直却一味药，叫做碧海青天。这个东西，要吃高阶修士的经脉长出来的，才有药效。”
“你说，废了经脉的修士，资质好还有没有用？”
顾惜朝安静地忍受着从骨骼中穿过的电光，半合着眼睛，好像什么都没有听见。
黄金鳞说：“看好他，别弄死了。”
戚少商大概是天赋异禀，或者是他终于领悟了从绵延不绝的想念中汲取力量的法门，第二天太阳刚高出山头，他就摆脱了那道寒气的影响，一意决心直上九霄，要去把顾惜朝重新搁到眼皮底下才能安心。
傅晚晴说：“你外伤还是要小心，我给你两瓶药，紫色这个能止血，绿色这个能镇痛，要紧时候说不定能帮上忙。”
戚少商小心收好：“多谢晚晴姑娘。”
傅晚晴笑了一下，领他寻到一处灵力汇集地界，取出一只玉盒揭了封条，就见一片金光从盒中溢出，在地上缓缓流淌，最后凝结成一个阵纹：“没什么好谢的，我也很想见见传说中的顾惜朝，听闻他是阵道高手，像这样的传送，他不管在什么地方都能直接布出阵型。”
“对，他布阵破阵很是厉害，”戚少商停了片刻，补充说，“他还有一柄能破护体灵力的小斧，使起剑来也很好看……就是酒量差了一点。”
傅晚晴笑了一下：“你们感情真好，是挚友么？”
戚少商说：“不，不只是挚友……是知音。”
他们脚下的传送阵发出耀眼的光芒。
Tbc
作者有话说第17章 （十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