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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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连接仙凡的传送阵能量奇巨，戚少商脱离之后仍旧有些目眩；直到四周属性相合的灵力自发在他身上汇聚，他才逐渐摆脱这种症状，有些歉意地冲傅晚晴一笑：“我耽搁了吧。”
“寻常修士头一次来仙界，不要说传送阵的影响，适应环境都要好几天，”傅晚晴摇摇头，“可是你以刚刚突破正则的修为，初来此处就能自由调动灵力了，实在是很厉害。”
戚少商无心关注她的褒奖，用了老法子去感应他留在顾惜朝体内的那道灵力，却只能隐隐寻到一个方位：“晚晴小姐，东北方向是什么地方？”
傅晚晴本想领他悄悄潜入内府道场，一般傅宗书有些不好宣扬的事情都在那里解决，不料戚少商却问了这么一个地方：“那里虽然大，却没什么别的，只有一个灵药园。”
戚少商闭上眼睛，仔细捕捉着他跟顾惜朝之间的感应，肯定地说：“惜朝在那边。”
“不可能，”傅晚晴吃了一惊，“我沉溺医术，那个灵药园可以说是这里除了我自己的居所之外最熟悉的地方，那里并没有能羁押修士的地方。”
戚少商直视着她的眼睛：“我知道他在那里……我能感觉到。”
傅晚晴还是觉得应当赶紧去内府，毕竟那里法阵嵌套、搜寻不易，她虽然长年不管不问，还是有几分了解自己父亲的手段，只怕顾惜朝此刻处境艰难；况且时间耽搁得久了被察觉她带了生人进来，问题会更棘手：“戚大哥，现在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
戚少商却已经往灵药园走了：“不是感情用事，惜朝体内有我的一道灵力，我能感觉到。”
“你的灵力？能感觉到？还有这种事情？”傅晚晴只觉得不可思议，她虽然是靠跟傅宗书的血缘联结在他飞升时一并成了散仙，实力并不太高，甚至不如此刻的戚少商；但毕竟长年与仙人跟高阶修士接触，可以说见多识广，却也是第一次听说戚少商跟顾惜朝的这种情况。
戚少商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对，就是之前问过你的，我箭上的灵力留在了他灵台里。以前只是离得近了才有感觉，自从在碎云渊寒潭我们经脉相连功法相授之后，只要在一个‘界’里，我就能感觉到他的方位；现在这种感应已经微弱得很，应该是被设了干扰。”
傅晚晴跟在他后面，犹自不能置信：戚少商之前说起这道灵力的事之后，她也是仔细想过如何处理顾惜朝的伤势的，可是此刻听来，竟与她之前想出的几个预案天差地别。
她一时对顾惜朝身上这个感情用事的伤势好奇起来。
穆鸠平哭丧着脸地回了霹雳堂。
雷卷按傅晚晴留下的法门，设了聚灵阵，调了后土之力慢慢消磨天罚的影响。
借风布雾、引雷驱火，皆是调用自然之力，只有聚土成峰，哪怕只是地面是一个微小的崭新的突起，也算是一定程度上改变了天地格局；故而雷卷这种误探天机而受天罚的状况，辅以灵药，再用后土之力能慢慢拔除，很有机会复原。
穆鸠平也不好打扰他，只坐在一边抓耳挠腮，像是有什么话在肚子里憋得要胀破了胸腔。
雷卷终于叹了口气，收了势：“八寨主这是怎么了？”
“卷哥！边儿姐！我……我回不了连云寨了，”穆鸠平惙惙道，“我留下来帮你们重建霹雳堂吧！回头大当家跟大寨主肯定还要来这里，你们好不好帮我说说好话。”
雷卷问：“你不是去神威镖局了？怎么就回不了霹雳堂了？”
“我，我以为大寨主真跟蟹壳黄说的一样，抢了逆水寒跑了，就在大当家面前胡说八道，”穆鸠平抬手给自己一巴掌，“现在大当家去天上找大寨主，不肯带我了。”
雷卷一笑：“我没猜错的话，顾惜朝的确带着逆水寒跟黄金鳞走了吧，你怎么就觉得自己是胡说八道了？”
“大当家说的对，我虽然不明白这些事情的隐情，可是大寨主的为人，我是明白的，”穆鸠平拉扯着自己的头发，“而且大寨主也没带着逆水寒，他就是捅了大当家一刀，然后自己跟黄金鳞走了。”
“没带走逆水寒？”雷卷略微有点惊讶，不过很快就想通，“那他也没杀高局主吧，顾惜朝这人还是没能狠到底，恐怕他的计划要有纰漏。”他慢条斯理点起了小炉：“不过少商既然去找他了，应该问题不大。”
穆鸠平呆呆地问：“这些是大寨主说的？”
雷卷摇头：“不，是我从他们的心魔誓言里听出来的——你其实不太明白心魔誓言的意义吧？”
穆鸠平吭哧两声没说话。
“历来修士立誓时以日月为据，天地为证，如违此誓，则受心魔所困，修行上再难前行。”雷卷在水壶里一点点添进泉水，“他们肯这样立誓，不单是相信自己，也是相信对方；顾惜朝到底想做什么，少商恐怕立誓时就知道了。”
泉水沸腾，小瓷杯里被丢进几片茶叶。
穆鸠平问：“那……大寨主究竟想做什么？”
茶叶在泉水中沉浮。
“我说不好，不过，走之前，顾惜朝说，他是凤凰。”雷卷慢悠悠啜了口茶水，“不过，旁人发心魔誓言，大多是为了取信别人，像他们两个这样，虽然这誓言说得掷地锵锵，实际上也不过是互相讲了两句情话罢了。”
傅晚晴脸色煞白：“我上次来这里，绝对没有这个东西。”
戚少商一剑斩断迎面攻来的藤蔓：“我还以为草木一脉的灵力都性主平和，今天还真是开了眼界。”
他们刚摸进灵药园，查看了没一会儿，就觉得四周似有异动。不多时，几条粗大的藤蔓忽然拔地而起，直取戚少商，要不是傅晚晴辨识出它们表皮上的腺体能够分泌毒素，恐怕当时就要不妙。
尽管如此，戚少商也抵挡得很是艰难。他不能接触这些藤蔓，只能用剑气斩断它们；然而草木特质，段落的藤蔓虽然一时颓败衰落，归于泥土后渐渐又会发出新芽来。
几乎是死局。
傅晚晴忽然说：“你不是有逆水寒？用把剑试试。”
戚少商当下召回青龙剑，唤出逆水寒，灵力贯注，电光闪烁，狂舞的藤蔓倒像是畏惧它一般，悄悄放缓了动作，使戚少商得以喘息。
傅晚晴也没料到会如此立竿见影：“我只是猜测逆水寒是九幽神君所铸，说不定有些不常见的特质。”
尽管如此，戚少商脸色却分毫没有好转：“这把剑……我说不好。”
他隐隐感到逆水寒上有什么在呼应他的灵力，两相增益，强横无比，却有一种失控感；他觉得自己此刻不仅仅能斩断这些藤蔓，甚至还能斩断很多别的东西。
但情况紧急，他也不能多想，只能挥剑再战，果然电光大盛，再被斩落的藤蔓半空中就被电得焦黑，一触到地面就化为齑粉，再不能作乱。
危机立缓。
一个小姑娘凭空出现在灵药园里，她长得娇小可爱，一双眼睛却死气沉沉：“是晚晴小姐呀，带朋友来，怎么不去先见见傅先生。”
戚少商立刻认出她来：“是你！”
这女仙正是安顺客栈中尤知味的那个客人。
傅晚晴却不认得她：“你是谁，这个灵药园中大部分是我在打理的，不必替我们多操心。”
女仙咯咯一笑：“也不是我要操心的，只不过傅先生要我守着，我就守着了。”
戚少商问她：“在安顺客栈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帮尤知味？”
他手中的逆水寒铮铮作响，与他的心脏和着同一个频率跳动；灵力汇聚，电光森然，这种共鸣不仅让戚少商感到自己分外强悍，还使他更加清晰地感应到顾惜朝的所在。
他的心中生出一种强烈的冲动，要他即刻劈开眼前的种种障碍，去到顾惜朝身边，他渴望着能够触碰他，能够拥抱他，能够……
傅晚晴的声音里带上了灵力，大声呼喝：“戚少商！”
醍醐灌顶。
戚少商这才惊醒，发觉他的剑锋停在那女仙头顶，正要把她生生斩开；她死气沉沉的眼睛里，映出戚少商血红的双眸。
血色渐渐从眼底退去。
傅晚晴说：“别杀她，我爹爹那里说不好会有感应。”
戚少商手中剑锋一转，下了那女仙双手关节，又指住她的要害：“那就劳烦您暂且与我们同行吧。”
女仙看了他一会儿：“原来是你，安顺客栈的那个。”
“你当时见过我？”
女仙一笑：“没有，不过我见过留在尤知味那边的剑痕。”她露出一个奇异的微笑：“你其实应该感谢我，我没有把安顺客栈的事情报上去，要不然，以你当时的实力，恐怕活不到现在。”
戚少商手中的剑锋向她压了压：“什么意思？”
“就是这个意思。”女仙眯起眼睛，“我当时就觉得，这个武修恐怕很危险，但是存了一点心思，想看看，能斩杀鬼萝的人，能不能斩杀神仙。”
“鬼萝？”戚少商追问，“是那个黑漆漆的怪物？”
女仙却不理他，径自叹息：“可惜了，如果顾惜朝活着，大概你真能成事。”
戚少商愠色：“他当然活着！”
女仙敷衍道：“好吧，的确活着，不过说不好他宁愿死。”
傅晚晴已经依戚少商所指的方向在一颗参天巨木上寻到了秘境的入口，她回头犹豫着：“只有这里了，我从未见过这个秘境，而且见到它时总觉得不安。”她的手指轻触着秘境入口的纹章：“但是我打不开它。”
戚少商说：“我来试试。”他提着逆水寒，正要上前一探，脸上的血色却顷刻褪尽。
顾惜朝从他的感应里消失了。
不论如何捕捉、如何搜寻，那道联系他们之间的灵力都全无踪影。
巨大的阴冷的恐怖慑住了他，使他根本无力去想这种断裂的联系意味着什么。
他从来没有清晰地去构想过跟顾惜朝的以后，大概是他直觉只要一直在一起，这些或许甜蜜或许纠结的以后总归会来。
但是他这一瞬间却想了很多。
他们两个一起去听戏，才子佳人，豪杰侠客，顾惜朝在一片锣鼓喧天里问他：“这小姐的绣球要是打了她家的仇人怎么办？”
他们能悄悄去皇宫里偷御酒，顾惜朝喝多了，非要给皇帝留个“戚大胆到此一游”的手迹，拦都拦不住。
他们会在佳节里点起花灯，挂得高高的，然后并着肩，顶着风露，一路走回家去。
戚少商像是再无知觉，只握紧了逆水寒，手上青筋毕现。
傅晚晴小声叫他：“戚大哥，你怎么了？”
女仙天真一笑：“是不是叫我说着了，顾惜朝死了？”
戚少商眼底的血色几乎又要涨满，他强行压住了，冷冷看了那女仙一眼。
寒光一闪。
那女仙委顿在地，胸口有一个小小的伤口，电光却顺着这个伤口丝丝缕缕钻进去，逐渐瓦解着她的灵台。
修行已废，生不如死。
戚少商毫不停歇，举起逆水寒，冲着秘境入口一剑斩下。
不论是什么样的顾惜朝，他都要带走。
灵光暴涨，四周顿时一暗，只有秘境入口的纹章亮得刺眼，这光芒与戚少商剑气相撞，发出凄厉的惨叫，光华四散，巨木仿佛活物一般扭曲挣扎，枝叶飒飒，终于在正中现出一点点缝隙。
戚少商硬是劈出了秘境的入口。
他面无波澜，一剑插入那缝隙，全身灵力涌入其中，即使种种阻力牵扯得他周身骨骼剧痛。
僵持间，忽然一道金光亮起，秘境顿时大开，无数火焰瞬间直扑戚少商面门，傅晚晴阻拦不及，眼看戚少商淹没在火焰里，一时呆住。
戚少商身陷火海，却笑了起来。
这些绮丽而浩大的火焰，是冷冰冰的。
一只火鸟忽然从秘境入口钻了出来，见了戚少商立刻大喜，扇着翅膀给他驱散附着在他身上的火焰：“戚少商，你来了呀，那可真是太好了！”
戚少商让那火鸟停在自己肩上，侧头笑了笑：“微风前辈。”
他的酒窝圆圆的，里头盛了一滴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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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第18章 （十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