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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十四) ...

  •   雷卷曾经大致跟顾惜朝讲过,神威镖局是高风亮一手创立,短短二十年间享誉天下的。迅速崛起的帮会有很多,但与其他不同,神威镖局局主高风亮并不是修士,偏偏镖局又是个靠实力硬碰硬吃饭的营生;高风亮能做到现在这种拉起神威镖局大旗宵小之辈就纷纷躲避的地位,即便是与他交好的雷卷也是有几分好奇他的手段的。
      于是到神威镖局之前,顾惜朝很是在心中勾画了一番高风亮这个武学宗师的形象:寻常人要练成多精妙的武功,才能跟修士抗衡呢?
      但是等到了地方,顾惜朝死死坐在马上,把神威镖局的大旗看了又看,怎么也不敢相信这就是那位武学泰斗高风亮的地盘。
      戚少商也有些犹豫:“把马拴在外面吧,这么多人堵在门口,估计挤不进去。”
      的确,神威镖局门口熙熙攘攘,一群人堆在一起交头接耳,那场面如元宵看灯、中秋观潮一般,要不是这些人大多作方士打扮,且很有一些已经入道,戚少商几乎要以为神威镖局的门楼上正立了一位准备掷绣球的美貌小姐。
      当然,门楼上的东西,对这些走街串巷、拿着一点点修为给寻常百姓驱邪招财的方士们来说,恐怕跟美貌的小姐没什么两样。
      是一张招贤榜。
      戚少商远远看了看榜文:“鬼魅作祟?招人驱鬼?赏金万两?高局主这是在搞什么?”
      顾惜朝不太喜欢这些平日里招摇撞骗的方士,皱着眉头说:“那他们去里面找鬼就是,挤在这里做什么?”
      戚少商又看了一眼挂在三层门楼顶端的榜文:“上面说妖邪厉害,要有能力独力揭下此榜的,才能跟局主详谈,否则容易枉送性命。”
      顾惜朝嗤笑一声:“独力揭榜?我看这些人里,有目力看清榜上写了什么的人都没几个。”
      戚少商已经从方才在马背上捉着他胡乱亲吻的热切中平复下来,不免觉得头一次吻他居然是这种情境实在让人赧然,这时看顾惜朝神色不愉,生怕他是回过味来觉得自己失了尊重,正要说点什么辩解,却看见顾惜朝振袖而起,直直往门楼上去了!
      戚少商大吼一声:“惜朝!仔细脚下!”
      顾惜朝已在两层高处,听他紧张,回头冲他扬眉一笑,人却轻轻在栏杆上一点,踏风乘云凌空而上,抬手就揭了招贤榜,旋身立在门楼上,伸了一根俊秀的指头在那榜文上点了点:“雕虫小技。”
      底下的人群这才反应过来,响出一阵惊叹。
      顾惜朝懒得听他们议论,把那榜文在手里摇得哗哗作响:“高风亮高局主何在?”
      他这一幅浑不在意的模样,却叫戚少商看出了几分自得。
      他拍拍手里的青龙剑:“可见惜朝这五百年修行没趣味得紧,难怪闲着也不知道消遣,巴巴跑去东海杀龙铸剑。”
      青龙剑低吟一声,有点委屈的意思。

      见识过菜市场一样的神威镖局大门,再看见肥头大耳、养尊处优的局主高风亮时,顾惜朝就一点儿都不惊讶了。
      高风亮一脸憔悴,把他们请了进去,只向揭榜的顾惜朝打了个招呼,就抓住了戚少商:“你可算是来了,雷卷给我那剑究竟是什么来路?”
      戚少商吃了一惊:“高局主你知道了?”
      高风亮脸上的皱纹挤成了一团:“我能知道什么?实在是那剑太邪性;我原本也不信作祟这种事,可是我这儿侍剑的弟子,连着三个,不出一个月就疯,我才觉得是这剑的问题,想去找雷卷,结果听说霹雳堂出事了,我这才有点怕了,就挂了那张榜,要是那些人为这剑找来,我好推说个不知情。”
      顾惜朝觉得他这办法真有意思,握了戚少商的手暗中跟他说:“要是先来的不是我们是黄金鳞,这高局主估计非但立刻把逆水寒交出去,还要感谢人家来帮他驱了鬼。”
      戚少商在他掌心画了个圈:“这叫明哲保身,你也学学。”
      顾惜朝把他手一推:“你都不会,我学什么。”
      高风亮立时从他们面上看出了什么,惭愧一笑:“实在是我一个凡人,忝居局主之位,于公有这里头各个镖头镖师要仰赖神威镖局,于私我也放不下我的娇妻稚儿,这种参合不起的事情,我还是不参合了。”
      顾惜朝心神一晃,沉默着不出声了。
      戚少商说:“高局主,可否取逆水寒一观?”
      高风亮迭声道:“可以可以,你们拿走就是了;只不过得劳烦二位亲自去剑库里取——我这里实在没人敢接近那剑了。”

      不光是戚少商,就是顾惜朝,这一路几番生死,却也是头一次见到这祸首逆水寒。
      寻常修士用剑的并不少见,但大多都是剑身轻灵,易于掌控,至于威力则由附着于上的灵力决定,甚至锋利都是次要的;人愈强,剑愈强。
      然而,逆水寒却显然不是这种典型的法剑。
      它剑身沉重,寒芒闪烁,的的确确是一柄杀人的利器,唯一能彰显它出于修士之手的是密密麻麻镌刻在剑身上的符文。
      戚少商仔细端详了一会儿,实在看不出端倪:“惜朝,上面写了什么?”
      顾惜朝摇摇头:“我也不知道,看制式像是个禁制的符咒……但是用的文字我从没见过。”
      高风亮闻言一个哆嗦:“禁制?莫非这剑上果然关了个厉鬼?”
      “说不好不止一个,”顾惜朝很是和煦地笑了一下,“这剑是家师所铸,他老人家虽说飞升后改了杀修士夺修为的的毛病,但铸剑时候拿不拿人命去淬剑,我就说不好了。”
      高风亮立时退到门口,哀叹道:“我当初还道这剑一眼看上去不同寻常,喜爱得紧,不料不寻常是有不寻常的缘由的。”
      戚少商倒是不怕,取了剑在手里细看:“黄金鳞说剑里藏了秘药,会在哪边?”
      “我猜是剑柄,这剑身精钢所铸,恐怕做不了文章,”顾惜朝走上来,手指将将触到戚少商手中的逆水寒,却一下子缩了回去,“好烫!”
      戚少商已经在用力拧那剑柄,疑惑道:“烫?并没有啊。”
      顾惜朝不信邪,又重去握了一下那剑,立时如烙铁在手,片刻不能持,只能松开:“不行,烫得厉害。”
      他张开手掌,手心竟然有了一道红痕。
      戚少商问:“高局主,你们平日里碰这剑,有什么异常?”
      高风亮想了想:“我拿到它的时候就跟一般剑一样,只是重了一点,不过那几个疯了的侍剑弟子倒是说什么的都有,还真有说这剑会发热的,我就没敢再碰了。”
      顾惜朝眉宇不展,合着手看着戚少商手里的剑:“往后拉一点再转,看看剑柄能不能打开。”
      依他所言,戚少商小心翼翼地拆下了剑柄,里头果然有个不小的空隙,四壁还涂了蜡,很像曾经密封过什么东西一样。
      曾经。
      如今逆水寒的剑柄里是空的,里面不要说禁药,连一点儿药粉的痕迹都没有。
      “难道被人抢了先?”顾惜朝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不管是剑还是药,我都没在我师傅那里见过,不过此剑是他亲手铸造并且被窃却是他亲口说的,我也不是很清楚这里的首尾;现在看这剑柄里有如此乾坤,倒也印证了黄金鳞的话。”
      戚少商把剑柄往回安:“这下可不妙,剑在我们手里,可是剑里的东西却不在,你要是黄金鳞,这话说给你听你信不信?”
      他原本是看顾惜朝脸色沉重得凝了铅一样,想说几句轻松话缓和缓和,没想到这个玩笑说得实在不是时候。
      一个弟子慌张地跑了过来,额头冷汗夹着血水:“局主,外头来了好些人,说来捉拿顾惜朝、追回逆水寒!”
      顾惜朝盯着自己的手心:“黄金鳞未必不信,就看怎么跟他说了。”
      戚少商拦在他面前:“我虽然总归能找到你,可是我一点都不愿意天天夜夜地在找你。”
      “但是逆水寒上的线索已经断了。”顾惜朝打断他,“现在最唾手可得的线索就在黄金鳞身上,要查清这件事的内情,这一步避无可避。”
      戚少商深吸一口气,使了大力把剑柄拍回剑身上:“杀了黄金鳞,我们慢慢查。”
      顾惜朝伸出左手,拉过戚少商,慢慢靠过去,在他嘴唇上安静地吻了一下;戚少商还在腹诽着手里的逆水寒碍事,不能好好抱一抱他,就觉得肋下一阵剧痛,一股凉意直入灵台,紧接着全身逐渐麻痹。
      顾惜朝的右手里握了一柄精巧的小刀,正从戚少商身体里退出来。
      “你……你们……”高风亮眼看戚少商捂着伤口缓缓倒在地上,一时说不出话来。
      顾惜朝拿着袖子把小刀上的血一点点擦净:“戚少商的灵力能制住我,那么我的灵力应该也能制住他——我赌对了。”
      高风亮仓皇地避开他的视线,像是躲避一个恶鬼。
      顾惜朝浑不在意,反而有几分狡黠地笑了一下:“高局主,你要保你的娇妻稚儿、镖头镖师的,那就要舍下这个气派的镖局了。”
      一朵绚丽的火焰从他袍袖里滑落下来,落在楼板上轻轻转动,顾惜朝视而不见,头也不回地朝着镖局外走去。
      不消片刻,火光冲天。
      戚少商强撑一丝清明,隔着腾起的火焰牢牢看着顾惜朝忽闪的背影,伤口中溢出的血一点点浸满了逆水寒上的符文。

      黄金鳞领着金戈铁马十八尊等在外头,不多时就见火焰从各个角落蹿起,逐渐把神威镖局点成了一片火海。
      顾惜朝就这样似笑非笑地从这片火海里走了出来。
      他的笑容实在令人胆寒,黄金鳞质问他的语气都不自觉低了几分:“剑呢?”
      顾惜朝终于偏头看了一眼身后:“留给戚少商作纪念了。”
      “你什么意思!”黄金鳞强压怒气,凭空抓出一条死鱼来丢在地上,“是你给我传消息,说霹雳堂伙同高风亮藏匿逆水寒,但是你能在神威镖局拿到它,作为交换来跟我们一同查清禁药一事!”
      “不错,我的确见到了逆水寒,为了脱身,不但火烧了神威镖局,还重伤了戚少商,”顾惜朝把视线收回来,重新落在黄金鳞身上,“你不是一直在关注戚少商的气息?现在弱得找不到了吧。”
      尽管他站在地上,黄金鳞坐在马上,身后还有金戈铁马十八尊壮势,可是两厢比较,黄金鳞居然还是在气势上输了他一筹。
      黄金鳞感应了一下戚少商,那种嚣张而强硬的威势的确消散了,于是点头说:“的确,这样强大的武修实在有些可怕。”他忽然醒悟被顾惜朝带偏了话题,立时旧话重提:“但是我放过你的前提是逆水寒!”
      “逆水寒只不过是一把剑,你不知道?”顾惜朝慢条斯理拍着衣袍上沾到的烟灰,“虽然剑我留给了戚少商,不过,里面的东西却带出来了。”
      黄金鳞急急伸手:“那个禁药太危险,你先交给我。”
      顾惜朝冷笑:“我现在给你,拿什么保命?等见了傅宗书傅先生,我自然会拿出来。”
      他环视一圈,相中了一匹白马,自己就过去拉缰绳;原先坐在马上的骑士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揪起来随手丢到了地上,再抬头顾惜朝已经稳稳坐在马上,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向着黄金鳞说:“我信不过你,你信不过我,这件事情,还是到傅先生面前分说吧——否则,我能保证你永远找不到藏在逆水寒里的东西。”
      黄金鳞脸上的肌肉颤抖了几下,最后从牙关里挤出几句话:“你要是耍花招,我要你好看。”
      顾惜朝特意停住了马打量他:“就你?”
      神威镖局的门楼终于在火焰中坍塌,半面燃烧着的大旗坠在了地面。
      tbc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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