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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霹雳堂阎罗殿的秘境中，维系法阵的微光映照着众人各异的脸色。
雷卷闭上眼睛，慢悠悠地说：“我最初卜的那一卦是极凶，毫无转圜；三天前黄金鳞前来追查逆水寒，我重起一卦，虽然还是凶，但隐隐有诸多变化。当时情况紧迫，来不及仔细探查，最后一卦是我今夜忽发兴起在这秘境中起的——没能看到结果。”
他枯瘦的手指敲了敲桌面：“卦象紊乱，强行开了天眼，只有一片混沌，接着就双目剧痛，我才后知后觉，恐怕是误窥了天机。”
顾惜朝神色一凝：“今夜？大当家正是今夜突破境界，晋入渡厄境的。”他原本对雷卷这一卦半信半疑，毕竟天数难测，不要说顾惜朝之上的灵寂境或是金丹境，哪怕飞升之后，要卜算天命都不是易事，更何况雷卷一个修能修士？然而倘若他真是在戚少商得天地之理跨入大境界时恰恰给戚少商起了一卦，两相呼应，只怕当真能看到天机。
只是，戚少商的前程，即使加上他顾惜朝，又如何谈得上天机呢？除非九幽神君暗中炼制禁药藏于逆水寒一事不仅是真，并且牵连甚广，以至于能动摇仙界。
他听闻黄金鳞恶语后强压下的忐忑一时到了顶峰，顿时压制不住，口中泛出一口热血；戚少商立刻察觉，掌心抵住他丹田，灵力缓缓进入他身体，却察觉到他经脉有异，猛然一惊：“惜朝，你？”
顾惜朝得他相助，渐渐平复：“一时禁术反噬罢了，看来逆水寒里的秘密恐怕比我们以为的还要大，得赶紧找到它。”
戚少商颔首：“息城主，劳你跟小妖查访赠药一事；老八，你留在这里帮卷哥打理霹雳堂。我跟惜朝趁黄金鳞还未动作，这就动身去神威镖局。”
息红泪向他行礼应承，穆鸠平却不满道：“我要跟大当家和大寨主一道的。”
顾惜朝说：“如果逆水寒真如我们猜测干系重大，老八你去了也帮不上多少，不如在这里重建霹雳堂，万一黄金鳞再来也好相助一二。”
穆鸠平还要争辩，被戚少商打断了：“老八，留在这里吧，逆水寒上的事情，与你没什么关系，不要妄添因果了。”
不防雷卷在一旁冷冰冰插话：“少商，逆水寒的因果，其实跟你也没多大关系。”
顾惜朝一时发不出声音。
戚少商却笑了：“怎么会跟我没有关系？”他把顾惜朝拉起来对面站着，拿了他的手贴到自己胸口牢牢按住：“天地为证，星辰可鉴：霹雳堂戚少商，同烟络林顾惜朝，神魂相予，生死与共！”
他话音未落，周身已隐隐泛出电光，纵使在秘境之中也能听闻雷鸣阵阵。
雷卷叹息说：“竟然立了心魔誓言……”
顾惜朝应和道：“神魂相予，生死与共。”
淡淡的火焰从他身上溢出来，在两人身边萦绕片刻，渐渐散去。
戚少商满心欢喜，掩住了前路险阻，伸手抱了顾惜朝就往他脸上亲了一口，问他：“惜朝，我身上这个雷霆怎么消？”
顾惜朝脸色一变，立刻抓住他，匆忙唤出微风：“他这个怎么会消不了？”
一道惊雷落下，整个秘境为之震颤。
神威镖局在霹雳堂东面约着两百多里，顾惜朝硬是从赫连春水的车队里抢下一匹马来，估摸着跑个一日大概能到。
赫连春水愁眉苦脸：“你就这么一个人走了，回头戚少商不舍得说你，铁定要拿我们出气。”
顾惜朝宽慰他：“没关系，戚少商有分寸，不会给你留什么后遗症的。”
他如此语气柔和，赫连春水更是不安：“你真不等戚少商一道走么？”
顾惜朝看了一眼残损的霹雳堂，又望了一下倾颓的碎云渊：“不等了。”
立下心魔誓言后，戚少商周身灵力暴动，难以平息，还是微风见多识广，知道他这是武修晋升大境界，未能及时巩固：寻常修士明心证道，晋升突破都是累积多时水到渠成，很少有境界不稳的情况，偏偏戚少商以武入道，突破时满身杀伐之气固然能提升灵力，但平息后常有后患，需要及时稳固境界。盖现今高阶武修不多，跻身正则修士的恐怕就戚少商一人，这里的问题才没人知道罢了。
无可奈何，戚少商只能暂缓行程，跟着微风在一边慢慢调配灵力，以求收放自如。
顾惜朝却留在了雷卷面前。
雷卷此刻没有好茶招待他了，只能上了一杯白水：“我还以为你不打算问了。”
顾惜朝端起杯子润润嘴唇：“如果没有机会也就算了，可是现在正好有这么一个机会来问：雷堂主最后一卦，当真什么都没算出来？”
权衡了很久，雷卷最终还是对他说了：“的确什么都没算出来，但是，我看到云雾之上火光漫天，隐约有一只长了犄角的怪物在咆哮。”
“这算什么天机？”顾惜朝不解了片刻，就问雷卷，“神威镖局怎么走？你有没有什么信物能让我取信于高风亮？”
雷卷一惊：“心魔誓言都立了，你还打算自己去？”他皱着眉头：“我虽然看不见，但总觉得，你现在的情况，还不如最初中箭的时候。”
“没错，我强行动用灵力，经脉受损。”顾惜朝坦言，“不过雷堂主放心，这点事情还不至于牵连到戚少商——别忘了，我是凤凰。”
可惜凤凰不能飞的时候，还是得靠马赶路。
顾惜朝骑着马走了一段，从凌晨跑到正午，热辣辣的太阳晒得人和马都有点疲惫，就寻了一条小溪，停了马休整。
按这样的速度，大约傍晚能到神威镖局。顾惜朝心里盘算着，一路上并未见到黄金鳞一行人的踪迹，能不能赶在他前面拿到逆水寒？还是黄金鳞已然快了他一步？
这些焦躁和不得不停留休憩的空闲交杂在一起，使得顾惜朝心头烦闷，只好掬了一捧溪水拍在脸上，镇一镇心神。
还有戚少商。
霹雳堂势必留不住他，他早晚会追过来。
顾惜朝虽然心中大致有了应对之策，但想起戚少商还是有些心虚。如果戚少商来晚了，一切已成定局那还好说，万一戚少商来得太快，他其实有点害怕在戚少商面前做这些。
水声哗啦一响，惊得顾惜朝全身一僵，才发现是一尾鱼跳出了水面。
顾惜朝把那鱼拿在手里：“还当是大当家来了，原来是你神出鬼没地吓唬人；既然如此，就帮我个忙吧。”
他手中金光一闪，抵在鱼腹上轻轻划动，却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只有那尾鱼在顾惜朝手里不断跳动，水珠子溅了顾惜朝一身，有几颗都挂在了他的眼睫上，使他看起景色来像是身处一个巨大的幻境。
顾惜朝轻轻把手里的鱼放回溪中：“多谢你了。”
一只手忽然落在顾惜朝肩头：“这地方叫虎尾溪，我小时候最爱来。怎么，你也喜欢？”
这次顾惜朝是真真切切吓到了，差一点掉进溪水里。
戚少商。
戚少商风尘仆仆怒气冲冲，合身而上把顾惜朝扑在地上，盯牢了他的眼睛：“为什么不等我？”
顾惜朝左顾右盼，奈何被他压得实实的，分毫也避不开，只能硬着头皮开口：“我怕夜长梦多，被黄金鳞抢了先。”
戚少商的眼神深得入骨：“你应了我的誓言，难道只是随口说说么。”
他们的额头轻轻抵在一起。
顾惜朝仰起脖颈，在他脸颊上蹭了蹭：“大当家，我修行多年，至今还在渡厄境，全是因为我的心性不够超脱。”他把戚少商的身体拉低了抱住：“我应了你的心魔誓言，却一点都不想跟你共死，只想与你同生。”
“所以呢？”戚少商俯在他身上，依旧按紧了不肯松开。
“所以，我决不会自轻性命。”顾惜朝说着，软软的嘴唇在戚少商唇畔又轻又快地触了一下。
像是一片羽毛掠了过去。
戚少商来不及仔细体会，就莫名地神志一阵恍惚，力气渐渐丧失，软倒在顾惜朝身上。
那一刻他的眼睛里像是点起了火焰，肃杀得让人不敢看。
顾惜朝静默了好一会儿，才从戚少商的束缚中挣脱出来，把他扶到一边坐好，又在他身边布了防护，才召来自己的马，重新骑着上路了。
戚少商在他视线里渐渐远去，直到回头也看不清了。
一路打马。
自从被戚少商捉到，顾惜朝就紧着赶路，为防被戚少商再追上，他还特意选了崎岖的山路，哪怕为此时不时要下马来走。
如果对手只是黄金鳞，不要说戚少商已经突破，即使他依旧是修能修士，顾惜朝也不怕与他一起跟黄金鳞等人对阵，然而目前看来，事情却不是那么简单。
他毕竟是九幽神君的弟子，即使并不知情，在听闻黄金鳞说起禁药时立刻就联想到了此前曾注意过的种种诡秘迹象；再加上息红泪的疑虑、曾经见过的怪物，顾惜朝直觉这背后的事情并不是一句私自炼药能盖过的。至少赠药一事，哪怕与此事相关，也绝不是九幽所为：毕竟九幽神君恶名昭彰，修行者无人不知，他给的药有几个人敢吃？他手下的弟子也着实不多，倘若有人替他做这个，必然瞒不过顾惜朝，这样一想，顾惜朝就疑心到了傅宗书身上。
黄金鳞不过是个马前卒罢了，那么就不能让戚少商跟他一损俱损，无论如何要留个后手。
估算着快到神威镖局，顾惜朝愈发加紧行程。
可他还是低估了戚少商。
一声龙吟而起，他的马立时受惊，嘶鸣不止，不肯前行；顾惜朝心中一慌，正想下马，身后却忽然多出一人，两只手掌箍住他的腰：“惜朝，到这里你还要跑，还去不去神威镖局了？”
顾惜朝不敢回头：“原来快到神威镖局了？”
戚少商这次真是怒不可遏，再不跟他废话，一手揽住他，一手扳着他的脸颊就凑上去咬他的嘴唇；牙齿磕磕碰碰，反反复复在他嘴唇上划过，像是要生生咬下一块肉吃下去一样。
顾惜朝从没见过戚少商如此粗鲁，也不敢推他，只呜呜咽咽挣扎着要开口，倒是他们骑着的马被这么些动作惊扰，自顾自跑了起来。
戚少商也怕马跑错了方向，稍稍松开顾惜朝，拿了缰绳控住马，辨了下方向寻了往神威镖局的路。
顾惜朝乘隙开口：“大当家，我……”
戚少商不耐烦听他多话，立刻卷土重来；这一回他不再磨蹭，直接拿舌头堵了顾惜朝的嘴。他的亲吻跟他的情绪一样都是凶恶而愤怒的，顾惜朝几乎觉得自己会被这样的亲吻灼伤，唇舌都烫得像是要流出血来。
但是没有。
等戚少商放开他时候，他也只是唇角有一点红肿。顾惜朝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的确一丝血腥气都没有。
戚少商又凑过来，在他脸上亲了一记：“别折腾了，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真到了万不得已，我知道该怎么办。”
顾惜朝耳朵发红，眼睛看着前方不肯回头，身体却悄悄靠在戚少商胸前：“我知道，哪怕我真去送死，大当家你也是会把我拉回来的。”
戚少商抱紧他，在他脖子上小小咬了一口：“即使这样，我还是生气，今天这事暂且记账，以后再跟你讨还。”
顾惜朝点了下头，看着戚少商持着缰绳的手，总觉得自己也被套住了一样。
“大当家，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条路上的？”
“你身体里有我的一道灵力，忘记了？”戚少商把脸埋在他头发里蹭蹭，“所以我总归能找到你的，不论在哪里。”
远处神威镖局的大旗影影绰绰。
Tbc
作者有话说第15章 （十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