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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四章北苑狩猎(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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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华有太白,北苑忆蓬莱。
北苑之中若论风景最佳之处,则必属蓬莱湖无疑。此刻已是傍晚时分,余晖撒下半壁通红,倒映在粼粼湖泊之上,松柏常年青翠,金桂压满枝头,垂下金缕万条。又见百鸟归巢,引来啼鸣不已。
谢知遥独自站在湖岸的廊亭之上,双手叉腰,深吸屏气就是满嗅清香,顿时觉得整个人神清气爽,一下来了兴致。腰上的皮鞭勾着树梢一拉一伸,三两下就上了廊亭外的银杏树上,在树梢上晃荡着双腿,满树的金黄色映衬着累累的白果,分外惹人怜爱。
不过这好景致没持续多久,知遥正伸手去掂着手里的几枚白果玩的不亦乐乎,就听见树下传来争执的声响。
只见两个王族公子打扮的少年,其中一人抱守在前,面色讥笑冷嘲热讽,另一个推搡着对面身形瘦弱的男孩,顺手就把他簇新的衣裳撕破了整个袖口。
抱臂那少年讥讽道:“真不知道是哪个瞎了眼的,竟然让你去元国,这不是丢我南朝的脸吗?到时候元国还以为我们南朝个个都是和你一样,全是废物。”
“话可不能这么说。”先前推搡的少年,直接对着男孩猛踹了一脚,看着他灰头土脸跌倒在地的模样,蹲下来笑得乐不可支,“可不是正因为是废物,才会让他去元国,到时候是死是活的,谁还管他。”他伸手一把拽过别在腰间的玉佩,一个用力扔给身后争抢的小厮,“这东西还带着做什么,简直就是浪费,还不如给我的狗当个牌。”
他凑近拍了拍男孩的脸,看着男孩咬紧了牙关愤恨的眼神:“我要是你啊,早就抹脖子投胎去了,省的这么多年来丢人现眼,简直是孙贵妃和成王的耻辱。”
原本被踢倒在地一动不动的男孩,突然间发起狠来,一个扑上去死死咬住面前少年的手臂,顿时鲜血直流,任旁边两人及小厮的猛打也不松口,竟然活生生咬下一块肉来。
被咬下肉的少年暴跳如雷,指挥着手下:“南风安你真是活腻味了!打!给我死命的打!”
倒是旁边的另一个少年神志清醒,拦住了几个持着木棍就要上的小厮:“往身上打,别打伤了脸,也别动了筋骨。到时候真打死了不能去元国,陛下追究起来可不是闹着玩的。”
男孩一身的衣裳已经撕烂不堪,蓬散着头发,眼神阴鸷,喉咙间发出咆哮的低吼,整个人像是一头被惹怒的狼崽,等着和敌人同归于尽。
凭空响起清脆的皮鞭声,满树的黄叶纷纷坠落,“啪”的声响震惊了树下的众人,响起少女骄横的声音:“一群没用的家伙,就会以多欺少,简直给王族丢脸。”
谢知遥挂着皮鞭就从树上窜了下来,整个人堪堪落地就唬得两个少年和身后的小厮退开了好几步。
她打量了对面的男孩,因为身形瘦弱,看起来才七八岁的样子,穿着不合身的簇新的王族长衫,可惜已经被人弄得破败不堪。
谢知遥手持着皮鞭点了点为首的两个王族少年:“要不要我告诉内学堂的沈御史,枉你们读了这么多的圣贤书,除了欺善怕恶,欺凌弱小,还学会了什么?”她抬了抬手里的长鞭:“有本事的,从姑奶奶手里过几招,才算是好汉。”
“你算哪里冒出来的?”被咬的少年眼里虽然有几分胆怯,还是挺直了腰板有几分不服气。
“锦衣侯家二小姐,未来太子妃和先机营左前锋谢青山的亲妹妹。”身后有悠长的声音传来,一身紫色锦服的年轻男子从那头踱着步子缓步走来,等他走近了,随手抬起折扇就给两个少年一个一下,“怎么,说你们恃强凌弱还说错了?”
两人忙不迭地躬身行礼:“不敢,不敢。”
“不敢还不滚,真等着挨鞭子?”男子挥了挥手,直接把一群人都给打发了。
他回过身来灌了一口琼酿,打量了犹自鼓着气的谢知遥,和被她护在身后警惕地看着自己的男孩,才继续悠悠道:“怎么,还不解气?非要把人揍一顿才行?”
谢知遥收起皮鞭,看着那些人狼狈不堪匆匆逃走的模样,颇有气性道:“一群只会享乐色厉内荏的家伙,连那些守城将士的半分都不如,真让这些人将来当了朝廷重臣,我南朝早就该完了。”
男子“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听说锦衣侯家二小姐才十三岁的年纪,这忧国忧民的劲头倒是不输给内学堂里迂腐的老头。
谢知遥双手叉腰,不满地瞪着他:“你笑什么?”
“没,没什么。”男子摆了摆手,收起笑意双手一揖,“在下南道然,见过谢二小姐。”
“南道然?”谢知遥晃着小脑袋瓜子想了想,“就是宁王府的那个...宁小王爷?”她绕着南道然打量了一圈,“都说宁小王爷是出了名的美男子,简直貌比潘安形似柳下惠,你这哪里像了?”
谢知遥站定后十分中肯地下了结论:“果然传说都是假的。”
南道然倒并不生气,摇着折扇答道:“都说谢家大小姐谢念之才貌双全,是我南朝第一美人,第一才女,第一得双圣赞赏之人。”
谢知遥点点头,毫不怀疑道:“那是自然,我姐姐是天底下最好的女子,当然还有我娘。”
“我看不然。”南道然挥着折扇笑道,“所谓美人在骨不在貌,真正引人入胜令人着迷的,乃是美人的风骨,而非徒有的容貌。我看你这位姐姐,就是空有美貌而无风骨的画美人罢了。还不如你谢二小姐,将来定然能更胜你姐姐的风姿。”
谢知遥被他这一顿言语气的哪顾得上什么风骨,跺了跺脚险些就要抽起皮鞭:“你再说我姐的不是,小心我手里的鞭子。”
南道然倒是颇为配合地装出几分胆怯的模样,又是规劝了句:“你还是少和你这位姐姐太过亲近的好,到时候平白被人卖了当了垫脚石还不知道。”
说完倒是看向从始至终不发一言的男孩,被南道然侧过身盯着一看,倒也不胆怯,只是满怀戒备地看着他。
南道然突然伸手摸了摸男孩的头:“收起你的爪子,藏起你的愤怒。以你现在的能力,这样的反抗只能是别人的笑话,给自己和周围的人平白招来麻烦。”
他收起笑脸,蹲下身和男孩凑近了距离,这样的动作无疑吓了对方一跳,不自觉退后了一步。倒是南道然毫不介意地继续说道:“你是南朝的七皇子,就算其他人再瞧不起你,你也是当今陛下的亲儿子。若是连你自己都只甘于这般现状,那么就算到了元国,也会有今天这样的情况再次发生。”
一旁的谢知遥有些不解地看着面前的两人,这才明白,原来眼前的这个方才被人欺凌地无处还手的男孩,竟然就是要去元国为质子的七皇子南风安。她迟疑地问道:“为什么会选他去元国?明明王族里有的是人,陛下也不止他一个皇子。”
南道然像是又恢复了先前漫不经心地模样,嬉笑着说道:“这就要问他的好母妃孙贵妃了。拿一个儿子给另一个儿子当垫脚石,啧,谁说虎毒不食子?我看是最毒妇人心才对。”
谢知遥白了他一眼,看着灰头土脸静站在一旁,像是正在思考的南风安,伸手替他擦了擦脸上的尘灰,又去拿随身带的小瓷瓶,看见对方有些不知所措慌乱的眼神,笑着说道:“放心,我这有上好的金疮药,跌打损伤最管用了。小时候我闯祸被我爹打板子的时候都用的这个,好得很呢。”说着硬是塞进了南风安的手里。
南道然却是笑笑未曾说话。虽说是奉皇后暗谕而来,不过眼下倒是让他觉得有几分趣味,总算这一趟北苑狩猎还能有些新鲜让他玩味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