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歌扶安策》洛洛离歌

6、第五章 北苑狩猎（五）

　　南朝七年十一月九日，这一年的北苑狩猎终于热热闹闹地上演了。
　　早就摩拳擦掌暗地里习术多年的王族子弟们，大多都按耐不住兴奋的神色，一心想着技高压人，博得圣心，为家族搏一个好名声，为自己挣一个好前程。
　　当南王狩猎的首箭冲出栏场正中靶心时，整个围场四周顿时响起山海般的欢呼，在欢呼声中，先机营的士兵身着红色甲兵服，挥动着旗帜驱赶着猎物向山林处狂奔而去。
　　一时间围场周围马蹄声四起，数百匹骏马争先恐后去追逐自己的猎物。北苑狩猎自当以太子为首，众人不敢越礼，毕竟前几日北苑宫门口的那一幕还在眼前。太子倒是毫不在意地跟着众人在山林中闲散而走，也不急着下手，反倒是活捉了只白兔，颇为高兴地命人送去给皇后解闷。成王见状冷笑一声，一马当先率人抢先追进了树林，三两下就射中奔跑中的山鹿，赢得一片喝彩。
　　何皇后和孙贵妃自是陪伴在南王军帐左右，一众嫔妃边看着骏马驰骋的场景，一面颇得兴致地三三两两地闲话。
　　何皇后看着在笼中活蹦乱跳的兔子，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这孩子是有心了，只是我这么个久病在身的人，都自顾不暇了，那还顾忌得了这个？”说着伸手去逗了逗那白兔，后者乖巧地蹭了蹭手指，倒是颇通人性。
　　凑在旁的嫔妃纷纷献媚道：“这到底是太子孝敬您的心意，不如命人好好养着，平日里解解闷也是好的。”
　　“得了。”何皇后逗耍了会，就示意一旁，“这东西还是拿去给未来的太子妃吧，小姑娘心性会喜欢的。”
　　掌事姑姑递了个眼色，就有宫女领命带下去了，一旁的孙贵妃这才插了句话道：“陛下可是马背上厮杀得的天下，像太子这般连杀生都不敢，如何能得陛下的真传呢？”
　　她看了眼早被剥了皮正在火苗上舔舐的山鹿，隐隐已经飘来几番香气，特意吩咐了正在添火的宫人：“小心着点，这可是成王献给陛下的猎物。”
　　一众人顿时沉默了下来，几个胆小的小心翼翼去瞥皇后的脸色。何皇后倒是并未放在心上，对孙贵妃一词也只是淡然道：“想来孙贵妃这么多年陪伴圣驾，却并未懂得圣心。若陛下真的只是马上能战，而未怀仁慈之心，如何能有我南朝这几年的国泰民安呢？向来男子马背杀厮杀只是为了保家卫国建功立业，在国家初定，太平盛世之下，如何再需要匹夫之勇？更需要的当然是治世之心。”
　　她轻描淡写地瞥了眼孙贵妃：“成王骁勇善战是好，将来太子登基，自是需要成王这样的兄弟为他戍边守疆，稳定军心。”
　　孙贵妃向来心高气傲，被皇后这么绵里藏针地平白噎了回去，登时起了身颇为敷衍地拘了礼，怒气冲冲地当场甩袖离去。
　　何皇后倒是始终雍容大度，对着众妃一笑：“好了，难得来趟北苑，也别拘在这里了，都去看热闹吧。”
　　众妃早就有心想去围场那边，可当着皇后和孙贵妃的面不敢露声色，现下皇后亲自发话了，一个个兴高采烈地谢了恩催促着向猎场走去，还纷纷猜测着今年狩猎最大的赢家是谁。
　　此刻皇后身边掌事的李姑姑悄无声息地靠近皇后一侧，低声耳语了几句。
　　何皇后的脸色登时暗了下来，右手捏紧了手中的茶杯，低声喝到：“谁出的这主意？”
　　李姑姑也是神色暗沉回禀道：“是太子东宫洗马司有静擅自做主，私下里贿赂了司礼部司马监的主吏，找人昨夜里下的手。说是不满前日里成王对太子不敬，在马上动了手脚。”
　　何皇后追问道：“现下如何了？”
　　李姑姑为难道：“谁知今儿个早上，孙贵妃为了表示对七皇子的母子之情，经当着陛下的面，将成王的这匹红鬃马赐予了七皇子。”
　　“蠢才，愚蠢至极！”何皇后起身看向早就沸汤一片的猎场，皱眉道，“赶紧派人去找司有静，让他找到司马监的主吏，就说是孙贵妃为了栽赃太子故意用七皇子上演的苦肉计。一定要咬死了这件事是孙贵妃自己主使的，和太子无关。必要的手段由他去用，你可明白？”
　　李姑姑忙点头。何皇后看着她，目光一时间竟变得阴狠毒辣起来：“等处理完了，这样的蠢才也不用留了，留着只会给太子坏事。”
　　李姑姑原本想为司马静辩解几句，毕竟是从小跟在太子身边的老人，况且这次的事不过是因缘际会的失误才让成王逃过一劫，眼下已经在帐外请罪，确实罪不至死。但她还未开口，只听到何皇后训斥道：“还不快去？！”
　　于是低了头不敢再为司有静辩解，匆匆地告辞去了。
　　何皇后这才将手中的茶杯猛地摔掼在地，清脆的瓷裂声中，她看向猎围场中明黄色的身影，蹙紧了眉头。
　　而此刻的成王正在猎场上纵横驰骋大显身手，随身的侍从带着一大堆的牛羊鹿前去南王面前邀功。
　　南王看看空空如也的太子，只得无奈地叹道：“你啊，心性仁慈是好，但是太过仁慈就是软弱，这可不是一个君王该有的品行。”
　　太子却是不慌不忙行礼道：“父皇，君臣之中各司有职，其人各有长处，自然各有短处。四弟擅长武艺，儿臣自叹不如，不如就地坐赏，也是美事一桩。”
　　南王对着这个已过双十之年的长子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这次联合元国共同扫除前陈的事，你怎么看？”
　　“父皇的这个决议自然是正确的。前陈一日不清，我南朝一日不得安宁。况且这几年边关屡受前陈余孽滋扰，百姓苦不堪言，我守边的将士也多有损伤，灭陈之事势在必行。”太子缓步继续说道，“不过元国向来是虎狼之师，这次虽然同意和我南朝一道出兵剿灭前陈，儿臣更担心的是，剿灭前陈之后，只怕元国会前后夹击，趁机蚕食我南朝。何况毕竟七弟去了元国之后，就是有人质在手，要是以七弟为要挟向我南朝割地求偿，到时候只怕我们措手不及。因此我们要防范的只怕不是前陈，而是元国。”
　　南王点头，又问道：“那依你之见，此次出征剿灭前陈改派谁任主将？”
　　太子顿时收起双手合揖：“自当有父皇做主，儿臣不敢僭越。”
　　“无妨，我们父子闲话而已。”南王拍了拍太子的肩，“这江山迟早要交给你的，你也总该有自己的想法才是。”
　　太子深深一躬后才回复道：“儿臣以为，可任命锦衣侯谢景正为中军，统帅此次出征。以先机营三千部为先锋，三千部左少尉谢青山为前锋统帅，少保于守合坐镇后方，负责军需粮草调令事宜。同时勒令大将军霍起天紧急征调三方军队镇守北方边境，密切监视元国边境军队动向，谨防北国夹击。”
　　“霍起天？”南王若有所思道，“他可曾经为成王效命。”
　　太子一笑：“霍将军为成王效命，更是为南朝效命。”
　　“好。”南王终于朗声笑道，“确实是我的好儿子。”他拍着太子的肩膀，“今天的狩猎也该结束了，陪父皇一起去看看，今儿个是谁得了首奎。”
　　太子回笑，正想行礼，被南王挥了挥手免了，跟在南王身后向前方走去。
　　而此刻却从狩猎场上传来一阵喧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