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歌扶安策》洛洛离歌

3、第二章 北苑狩猎（二）

　　虽说皇家已下了聘礼，但终究还未成婚，司礼部斟酌再三，请示了皇后才将谢念之暂以王妃的礼制安排在了后苑的完璧轩，一墙之隔靠近后妃的宫苑，又有蓬莱湖在侧，算得上是个好去处。
　　谢念之还未回住所，先带着知遥去了万春苑谒见皇后娘娘。一众的嫔妃刚到北苑，难得出来透透气，都聚在万春苑里有事没事拉着几句家常。
　　一旁掌事的姑姑担心皇后的身体，几下暗示，但都未见收敛。皇后笑着轻拍了拍她的手，示意不妨事。
　　皇后何氏自与南王成婚以来，掐指算算也有近二十个年头。一路跟着南王南征北讨，几度生死相随，曾在乱军中替南王身中暗箭，几番感召下南王在登基之初就立了何氏为后。可惜虽是凤袍加身，却也恶病相缠，几乎掏空了身体，多年来都是辗转在病榻，后宫的事宜多半交给孙贵妃打理。
　　贵妃孙氏，晋阳平东人士，是南朝初年南王故土进献的美人。莫说是同一批进献的美人，就连整个后宫这么多年都未能有与其美貌比肩的女子。初入宫时正是十七岁的妙龄，与眼下的谢念之倒是同岁。一颦一笑间美目盼兮，巧笑倩兮，眼波皎皎如天际的明月。再加上舞姿翩迁，身形如燕，楚腰纤细不堪一握，曾在湖心一舞引来成千上万的蝴蝶缭绕，被叹为惊奇。遂封为昭仪，后生下四皇子南高煦加封贵妃。生七皇子时正逢难产，又加上孩子生下后不久就染了疫症，还未满月就被抱到宫外去避症，一避就是八年，眼下因元国要求派遣质子的事才被召了回来。虽是母子，但这九年之中几乎从未见过，更遑论天伦之愉。
　　自孙贵妃进宫以来，几乎是圣宠不断，小小的年纪就位居贵妃之列，仅次于皇后之位。加上连生下两个皇子，四皇子南高煦又是子凭母贵，颇得南王青睐，三岁加封亲王，更兼封地府院无数，也是立太子的不二人选。
　　南王曾亲口赞道：“唯此子最肖朕。”这一句传遍前朝后宫时，孙贵妃觉得这就是南王决意立为太子之意。彼时她几乎忘乎所以，以为太子之位，皇后之位，以及将来南王之位都唾手可得。皇后不过是一个缠绵病榻的老妇，不过尔尔就该让位去冷宫待着了。前朝后宫络绎不绝的贺礼绵延了庆喜宫外的宫道，就连负责收纳入库的侍女都只挑选纯金器入库，其余的都懒得入眼。
　　谁知道一夜间圣心偏转，竟然封了皇后长子南子义为太子，连着她在皇后和其他嫔妃面前都险些抬不起头来。一夕间所有道贺的人连影子都没有，庆喜宫外几乎门可罗雀，仿佛先前的景象只是南柯一梦。她狠狠掐下了妖艳了一地的牡丹花，发誓定要出了这口恶气才罢。
　　因着这样的前因后果，孙贵妃、成王一派自然与太子党一众人都势同水火，将其视为眼中钉。首当其冲的就是当初在南王面前以宽厚仁慈力荐南子义为太子的锦衣侯谢景正。
　　此刻谢念之携谢知遥盈盈跪倒在众嫔妃面前，孙贵妃一手端着茶盏，眉眼一挑，唇角勾起冷笑。
　　“来的正好，正说起你呢。”皇后笑意盈盈地拉过谢念之的手，当真是看着未来的儿媳越看越欢喜。又打量着身后的谢知遥，笑着说道，“都说锦衣侯家一门尽是忠良才干。别说你哥哥谢青山了，我看这小丫头也是不输当年云平郡主的风范。”
　　谢知遥一听，心头暗有得意，还是守着规矩，向皇后规规矩矩行了大礼，谦虚道：“承蒙皇后娘娘赞赏，小女子不敢当。”
　　“还拘起礼来了。”皇后略一抬手，随身伺候的宫女忙着添椅入座了。
　　谢念之被皇后留在了身旁，谢知遥被安排在了嫔妃末位，端端正正地入了座，规规矩矩地带着得体的笑意，任在场的十几位嫔妃来回打量，时不时回以笑容。
　　“皇后娘娘真是好福气，锦衣侯家的大小姐可是出了名的才貌双全，只怕没几个人比得上。”
　　“你这话可就错了，要说好福气，可是太子的好福气，能抱得这样的美人。”
　　几个嫔妃相互攀谈起来，另有几个挤眉弄眼尖着嗓子道：“也是，这样的福气，只有皇后娘娘和太子才有。旁人，可是求都求不来的。”
　　孙贵妃眉眼一抬，方才那个出言取笑的嫔妃被这么一瞟，有些心虚地缩了缩身子，转向皇后的方向：“皇后您说是不是？”
　　谢念之低头状似娇羞一笑，皇后看看她淡然笑道：“这福气啊，是皇上赐的，也是老天爷给的，算是他们俩自己修来的。”
　　众人一听顿时无不点头。只因着在选太子妃前，曾请司天部的主吏卜算过，据派去的侍从回来禀报，司天部的主吏对着东南方顶礼膜拜，而后请出卦象，卦象签中只此一句“凤凰言必身为寸”，合在一起便是一个谢字。主吏恭请回复圣谕，下一任皇后必将出自谢家。南王大悦，当即降旨指定谢家长女谢念之为太子妃。
　　一阵寒暄后，皇后看向随手靠在软椅上的孙贵妃，颇为关心地问道：“去看过风安了没有？这次苦了他了。”
　　孙贵妃懒懒地回复道：“皇上想在出使元国前召见他，已经派人去接了，估摸着该到了吧。”她扫了一圈众嫔妃：“既是皇家子嗣，为皇上分忧乃是分内之事，何来辛苦一说？”
　　“那就好。”皇后轻咳了两声，想是寒暄地久了，不免身体有些乏力，“难为他才九岁，就要一人前去元国。不过等他朝回来之日，皇上必定不会亏待于他。”
　　孙贵妃眼神一瞥，略带冷笑，面上还是敷衍了句：“劳皇后费心了。”
　　众人见皇后已露疲态，都颇为识趣地纷纷告辞离去。谢家姐妹不敢耽误皇后休息，也跟着退下去了。临走时皇后还颇为不舍地拉着谢念之的手，嘱咐得了空再过来。
　　孙贵妃端坐在轿撵上，目光注视着前方已经离去的身影，一旁的侍从留安上前低声问道：“七殿下已经在外面等候娘娘多时了，娘娘要不要——”
　　“他来做什么？”孙贵妃柳眉倒竖，张口训斥道，“不是让人安排在别院了吗？带过来做什么？”
　　留安咽了咽口水，看着面前带有怒色的娇美脸庞，勉力低声劝解道：“这次七殿下是为了南朝去北国为质子，是得了皇上赞许，给娘娘长脸的。何况这一去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您要是不见，回头让皇上知道了，怕是会不高兴。”
　　这下倒是孙贵妃沉默了片刻，还是吩咐道：“让人多送些东西去，等本宫有空了再让他来拜见吧。至于去元国的事……”
　　她略一思忖：“陪同去的典昭可选好了？”
　　留安不敢隐瞒：“外头传来的消息，说本来选定了京兆尹家的。可不巧前几日说犯了旧疾，怕一时半会好不了。司礼部也正头疼着呢。”
　　孙贵妃扫了一眼完璧轩的方向，把玩着手里的锦帕：“传我的话，告诉成王一声，典昭的人我已经替司礼部选好了，照办就是。”
　　留安顺着看向完璧轩的方向，低头道了声“是”，猫着腰悄无声息地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