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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爆竹声声一岁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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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如流水,从未被人抓住过,却真实的在带走人的光阴,这个冬天似乎特别的漫长,到了年关将至的时候才飘了些雪下来,在谁都不在意的深夜,如精灵般的覆盖了整个皇城,这个繁华的地段,在这个夜里紧紧的数着它的那些不为人知的故事。柳若水就这个冬天在柳家庄安顿了下来。也不过三四个月的样子,小小的人儿已经会在少爷的凳子边上放一个小矮凳,挺直了身子站在上面为那个少年束起完整的发髻,也会在人来之前及时的从少爷的床上收起自己的褥子,不让那何时何地都要讲究个规矩的丫鬟姐姐挑出毛病,也会在少年习字的时候及时的拿一件外袍去。在遇见南谨之前,他是挨过饿的,也是受过冻的,为了不再挨饿不受冻,他很努力的在这个家里活下去。
阿甘说,年后上来他便要跟着爷一起去太傅史,陪爷读书写字,到了那里,他得担负起照顾爷的全部责任,虽然他不知道什么是责任,但是他知道,爷的脾气不好,如果他伺候的不好,爷是会下狠手的。若水缩着头想,那些鞭子落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应该会很疼吧。
新年来临的那一天,家家户户门口都挂起了大红灯笼,象征着来年的吉祥如意。街头传来了热闹的舞龙夹杂着欢呼和鞭炮声,好不热闹,自从若水来到柳庄以来,便未出去过,最多也不过在门口眼巴巴的给晚归的爷守着门。现下,孩童的心思早就随着鼎沸的人声,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这一年来我柳庄平安顺利,现下马上是新的一年了,你们也要好生打点好这柳家上下,才对得起老爷的恩德。”院里站着的人都一一应着,多少是有点诚心的,毕竟到哪里都是为奴为婢,遇上个不好的主子或是内宅斗争也不知日子是有多难熬,呆在柳家多少是至今平安度日的。管家站在院里大声的说着,一言一行到是风范尽致。
柳毅坐在上座,一年中也算难得清闲的时候,手里的沉香珠到是一直转动着,偶尔去吃一口手边的茶水,这皇宫的贡茶也不过如此,新鲜到是新鲜,也不知熬坏了多少人的鲜血,才能在冬日里喝到这般新鲜的茶叶。
柳南谨穿着一身暗红色的锦袍坐在一侧,把玩着手里新到的玩样,看不出神色,到底是习武之人,也不见穿的多,不过十一岁的年纪,带着点稚嫩却是盖不住的俊朗,管家已经在纷发这一年的薪水和老爷额外奖赏的红包了,也不过图个喜庆,也算不苛责下人,这样的气派就是柳庄,这个座落在皇城繁华位置的柳庄,一脚江湖一脚朝堂,风生水起。
“谨儿?”柳毅突然想起些什么。
“何事?”柳南谨可不愿在这大过年还要听这个人讲什么长篇大论,满脸的不耐烦,只盼他能早点讲完。
“诺,拿去”柳毅也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两个红包,推到了少年的面前,“一个给你,一个给若水,过了十五便要进宫去了,这几日便好好休息吧。”
突如其来的关心,莫名其妙的红包,少年愣了一下,到底还是拿了一旁的红包,也不忘给身后的若水手里塞了一个。若水脸上是小孩收到礼物般的开心,红彤彤的小人儿,道了声谢,声线落在柳毅的耳里,竟不自觉的停了下手中的珠子,也不过一瞬间,马上恢复了神色。
“若没什么事,孩儿先告辞了……若水…走!”也不管对方有没有应下,大步就迈了出去。
若水见他已经走远才对着柳毅点点头,瞪着一双小腿跟了上去,柳毅看着这两人一前一后的身影,思绪似乎拉回了很久以前,似乎也有过这么一段时间,自己跟在那人的身后,只是那时候他还不是江湖盟主,那人也没有这般高的位置,柳毅手下的沉香珠转动的更快了,这样的回忆显然并没有带给他喜悦,反而多了一丝烦躁。转念一想才忘了原本想借着红包想要跟南谨说的事,这柳家也该有个女主人了。
除夕的夜里,街上格外的热闹,大红的灯笼一排排的挂着,指引旅途的人归家。耳边尽是小贩的吆喝声和欢呼的人声,街边有表演的人引来了一阵的赞赏,也有风度翩翩的公子手执折扇,引来一旁姑娘的侧目,仔细点看,不少公子哥的耳垂上留着细小的耳洞,嘴角的胭脂还依稀留着点淡淡的粉,煞是娇小可爱。也有双双对对的情人在湖边放着一盏盏的莲花灯,祈盼来年姻缘美满。
与这样的热闹格格不入的是这一年一后的两个人,少年顺着人群慢慢的走着,脸上漠然,丝毫未为哪一处的热闹停留过,后身的小人儿紧紧跟着,不远不近,三步之遥,低着头,偶尔抬起眼来看看这随处的新鲜。心下却不敢停留,爷似乎心情不好。毕竟是孩童般的年纪,到了一处竟是再提不起脚步了,小版扛着稻草棍,站在河边吆喝着“冰糖葫芦儿…冰糖葫芦哟……”周边围了一群眼巴巴望着的小孩,若水看着这红彤彤的串串,垂涎欲滴,与其他孩童一起巴巴的望着这美食,拉下了原本要追逐的人。
小贩见若水,穿着红色的棉袄,袖口和领间备上了白色的毛,一张圆圆的小脸印着上头灯笼的橙色,像是哪家玉雕似得小娃娃,立刻换上一张笑脸,说道“小少爷,这糖葫芦两文钱一串。”心下吃不准这个小娃娃是不是带了钱,便如此说道。
若水身上是有钱的,况且刚刚老爷给的红包也还在,便从腰间摸索出个碎银子来,小贩见他身上带着钱,赶忙把稻草棍放下,任他挑选,若水把碎银子塞进小贩手里,赶忙拔了两串,转头就走,一旁的孩子见稻草棍放到了自己触手能及的地方,赶忙拔了一串,一群小孩子熙熙攘攘的就跑走了,小贩拦不住,又见那个玉娃娃早已不见了,拿着手中的碎银子苦笑不得,果然是大户人家的少爷么,这么点银子都能买他整个糖葫芦摊了。
若水拿着两串糖葫芦,小步的跑着,只是这里哪还有爷的影子,只有来来往往的人,偶尔把他撞了,吓的他一个踉跄,差点带着糖葫芦摔滚在地。这里没有,那里没有,哪里都没有爷的影子,像是那时候不见的人,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熟悉的感觉一下子涌了上来,眼泪开始在眼眶里打转,失去熟悉人的身影,被遗弃的恐惧,来往不断碰撞自己的人,一下子,若水便在原地大哭了起来。一旁来往的行人见到这个哭的撕心裂肺的娃娃,手里还拿着两串糖葫芦,只是让开了一点,匆匆走过。怕是哪家的迷了路的娃娃,哭成了泪人。
“哇……爷……”含糊不清的哭着,也不见累。下一刻,手腕被人拉住,拉出了人群,来不及惊呼,朦胧中看到熟悉人的身影,止住了哭声睁着一双委屈的眼睛,一头扎进了那人的怀里。柳南谨一时来不及反应,就被这个孩子抱了个满怀。那一刻他心下想的是,‘完了完了,自己的衣服……’
怀里缩着的人一抽抽的,许久还没有停下,柳南谨也从未遇到过这样的情况,他原以为身后的人一直是小步跟着的,那只一转头便不见了,说到底也不过是自己十两银子买回来的孩子,难不成还让自己去寻他,丢了就丢了,也不过十两银子,都不够买件衣物,心下这般想着,脚步却是满满的往回走去,原本是当真寻不到,好在若水的哭声够大,好些人都在议论着,便看到那个哭的撕心裂肺的孩子,现在这十两银子正巴巴的赖在自己怀里,弄得他手足无措了起来。“好了,好了,别哭了”柳南谨不得已吼了一声,把若水从自己身上掰了下来,若水离开怀抱的时候,手里的糖葫芦也从南谨的衣物上粘了下来,留下一丝丝的污渍。
若水红着一双眼睛,哭的跟兔子似得,站在原地手里拿着糖葫芦,身体一抽一抽的,好不委屈。他把糖葫芦递到南谨眼前,“爷,吃”沙哑的声音,带着哭桑,却也没有忘记要把美食分享给对方。是谁说过,孩子感情单纯到,分享食物便是他们认同你的方式。南谨看着这个粘过衣物的糖葫芦却是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原本以为他是贪吃才与自己走散的,想着活该来着,却没想到,小孩在这样的诱惑面前竟是一口也没动,两根糖葫芦都留给了自己。南谨低头突然笑了下,接下其中一根,道“下次我不会再找你了,丢了就丢了”然后把另外一根顺到若水的嘴旁。
若水这才一口咬下手中的糖葫芦,点了点头,那天的糖葫芦带着点苦涩的甜味,和少年爽朗的笑声,若水想“其实也没那么好吃……”
“诺,给你…”柳南谨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一只蜀绣的小老虎,此刻正躺在若水的手里,到底是孩童,这样随处可见的小玩具成功取悦了那个小人儿,嘴角含着糖也勾了起来。然后快速的把小老虎别在自己的腰间,巴巴的望着柳南谨,像是在讨好。
少年哭笑不得,摇摇头,左边牵着若水的手,右手拿着糖葫芦,慢慢的走着,这样的新年每年都一样,有着自己融不进的热闹,也是这样热闹的季节,娘亲却在床上等着心爱的人慢慢睡去,从此再也没有醒来过。南谨却是每每在这段时间里便心绪不佳,也不愿留在那个家里,见到那个人。现下被若水一闹,心下原本的忧郁早就烟消云散,不觉得竟温暖了几分。
南谨走到河边,跟河边的阿婆买了盏莲花灯,放在水里,看着它慢慢漂开去,跟其他的莲花灯一起漂远。
“爷,不开心么?”若水坐在台阶上,看着南谨的背影,突然出声了。
南谨脸上是带着笑意的,转头看着那个小人儿道“从何而知?”
只见那个小人摇摇头,然后挪下来几个台阶,与少年比肩而座,然后靠近了些,“嘭……”头顶炸开一朵绚烂的烟花,美不胜收,然后接二连三的响起,印着两人的脸,柳南谨觉得若水胳膊传来的温度似乎传到了他的心窝里。
爆竹声声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