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善若水》九命豆爷

2、入府

　　“是，少爷。”阿甘转头给小孩一个温和的笑容，小孩歪着脑袋，不明所以的看着阿甘，似乎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这样单纯的样子倒是逗乐了阿甘。他们都是穷人的小孩，父母或是迫于生计，或是掺加这其他不一样的心思，将他们卖给大户人家当下人。签了卖身契，这辈子生也好死也好都是这家的人。就算下了九泉，身上也刻着奴仆的印记，带进生生世世的轮回了。阿甘心中多少是有点心疼这个孩子的，这么小的年纪就要为奴为仆，烙上奴隶的印记。阿甘叹了口气，想去牵小孩的手，小孩看着他却迟迟没有伸出那双手递过去，只是跟在他后面。不声也不响，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以后少爷说什么，你就做什么。那些不该听不该问的事都不要多嘴，记住，除非少爷让你走，不然这辈子啊你都是少爷的人。少爷有时候脾气不大好，你只要听话就行了，知道了么？”阿甘一边帮他清洗着身子，一边小心的叮嘱。只是眼前这个小孩似懂非懂的等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他。也不知是不是听到了。阿甘低低的叹了一口气，为这个孩子的前路担忧。
　　不多时，小孩就被清理干净，换上了白色的小袍子被带到了房里“爷，人带来了。”
　　锦袍少年已经换下了原本的锦袍，只是穿着白色的里衣，深秋的季节，风催红了墙角的枫叶，也带来了阵阵的凉意，有老人家说，这样的季节最容易烙下病根，寒气一旦渗入骨子里，这辈子怕是要受这个苦了，自然这样的富贵人家是不会有这种问题的，这屋内的地龙早早的就备下了，就等那一天气温降下来，或是落下点鹅毛般的初雪，便能感受另一番的‘冰火两重天’。饶是这般，一旁的丫鬟也是担心这小主子的身子被冻坏，赶忙给他披上了一件窜金的黑色披肩。少年转过头来，看到眼前这个被打理干净的小孩，愣了一下，慢慢的走了过去。被洗干净的小孩那里还有原先脏兮兮的样子，此刻站在那里的小孩，五六岁的年纪，白嫩白嫩的脸蛋，略微婴儿肥的脸上依稀可以看出股清秀气来，闪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手足无措的看着自己。如果不是买来的，他都怀疑这孩子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小娃娃。这般的可人。
　　“哟，以为是个草，没想到是个宝啊！这十两纹银花的值啊!是吧？”少年眯着眼睛，也不知是在问谁，笑的一脸狡黠。“有名字不？”这么问了，换来的也只有沉默。少年原本还笑着的脸一下子阴沉了下来。
　　阿甘忙捅了捅在一旁发呆的小孩，示意让他回话。只是小孩从开始的时候说过话之后便没有在开过口了。眼见那位主子的脸色越发的不好了，只能暗自祈祷主子别发火，看着孩子这样的小架子骨，怕是经不住主子的一记鞭子的。
　　少年原本阴沉到极点的脸色，似乎因为想起了些什么又带起点笑容，走过来弯下身子道“我不管你又没有名字，今天起，你就叫若水”少年又摸着下巴思索了些许“至于姓么，就姓柳吧！”
　　少年低下头，轻轻的捏了捏若水的脸颊，在他的耳边小声的叮嘱“记住，我叫南谨，柳-南-谨。”
　　在那个时候的若水看来，少年的笑容光芒四丈。以吾之姓冠汝之名，也许早在那一刻起，两人的命运就被生生世世的纠缠在了一起，带进轮回里，不得解脱。
　　“嘶，好疼”十岁的少年脸上因为疼痛而扭曲着“柳若水，你快放手……放手……”少年实在不堪忍受对方的手艺，最终还是缴械投降。若水听到命令立刻放下手中的青丝，站在一旁，手指不停的揪着衣角，眼角时不时的偷瞄一下那头凌乱的发丝，然后揪着衣角的手更加的无助了起来，怒气横生的南谨一把拽下留在自己头发上的梳子，转头就想教训下罪魁祸首，只是看到披散着头发的若水，无辜的样子，倒是生生的把嘴边的怒气给憋回去了，一下子不知道从何怪起。他低低的叹了口气道“都教了三天了，你怎么还是不会束发…怎么会笨成这样…你……”南谨指了指一旁的小丫头“还是你来吧！”
　　“是，少爷。”丫鬟福了福身，然后接过南谨一头被弄乱的发丝，不一会儿就束好了发髻。
　　若水还是站在一边，不声不响，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若水过来…”难得的今天南谨心情还算晴朗。若水走到南谨身边，五六岁的年纪，高度还不及南谨的肩膀。一张小脸比刚见时圆润了些许，肤色也白嫩了起来，整个人裹在衣物里，显着这样的温暖可人。一开始只是因为被这个孩子的声音所吸引，带回了之后却没听他再讲一句话，甚至自己都不会给自己束发，养了一段时间，肥了一些，倒是越发的好看起来，只是一副无关我风月的样子，什么都不会，也什么都教不会。
　　束好发髻的少年一把拽过若水，把他按在铜镜前。拿起一旁的梳子，小心的捧起他的头发。“少爷，还是奴婢来吧……”眼见自家少爷要给这个买来的奴仆束发，一旁的丫鬟忙接上去，生怕这小祖宗坏了上下尊卑的规矩。
　　“我来……”少年温和着笑脸对着丫鬟到，丫鬟是见识过他的喜怒无常的。也不敢说，只是急的一下子跪在了地上
　　“你这是作甚？”温和的笑脸一下子阴沉了下来。
　　只见那年长的丫鬟跪在地上，俯着身子“少爷，还是让奴婢来吧，您是主子，他只是个仆人，这要是被老爷看见了，指不定的要生气，到时候…到时候……”
　　也不知是那句话惹到了少年。少年的脸色阴沉的不像话，手劲也重了些许，疼的若水一下子皱起眉头“嘶”了一声，泪眼婆娑起来。少年自知下手重了，只是低沉的说了句“滚”，也不去理会那个跪在地上有理有据的丫鬟被进来的人拖了出去，转头去看若水。然后慢慢的替他梳着手中的发丝，从头到尾，然后用银色的丝带小心的为他扎起两边的青丝。若水不明白那个姐姐说错了什么，只是少年的脸阴沉的他不敢开口去问，只是低低的拽紧了那个正在问他束发的少年的衣摆，在谁都看不到的地方。许是这个动作取悦到了柳南谨，脸色到底是好看了许多。
　　人与人之间的总是存在着差别，学了许久都不会束发的若水此刻呆呆在看着镜子里那个发髻梳的一丝不苟的自己。“我不会……”若水小声的都囊着。听到他的声音正在净手的南谨下意识的一愣，一旁的小丫鬟们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小人儿讲话，都吃了一惊。低着头切切私欲起来，大抵不过是‘这孩子会讲话啊？’‘怎么怪好听的’之类的。南谨皱起眉头走过去看着若水，严肃认真的样子有些吓到了那个小小的人儿“若水，从今天起，除了在我面前，你尽量不要少说话，知道了么？”
　　孩子一脸疑惑的看着他，不明所以。南谨的脸色更加的阴沉起来，也不过十岁的年纪，皱起的眉头却像个小老头一样，眉宇间带着若隐如现的肃杀之气“如果你乱说话，我就割了你的舌头。”
　　小孩沉默着，低着头看不到什么表情，傻子似得。只是衣角下的手拽着衣摆捏的更加紧了。南谨摸不清他的性子，只当他听进去了。继而又对一旁的丫鬟道：“去，拿床褥子来，今天起就让他睡我屋”
　　年长的丫鬟欲言又止，最后也没再说什么，能在这南邻院待下去的哪个又不是懂得察言观色的呢！
　　“爷……”远远的就听见阿甘急急忙忙的声音传来，然后是踉跄着的几乎是摔着进门的身影。
　　还未等阿甘回话，一旁年纪稍大的丫鬟就迎了上去“阿甘，说过多少次了，进少爷门要恭敬，像什么样子……”
　　阿甘小心的抬眼看了自家少爷一眼，算是站直了身子，又佝偻着背，把一身的奴仆样子表现的淋漓尽致，继而道“是”
　　柳南谨最看不惯他们这样，到哪都讲究个规矩“什么事？”语气中满是不耐烦。
　　“爷”阿甘凑上去“老爷回来了，叫您…叫您过去”阿甘心下是知道少爷最不爱见那人，但是又不得不尽好下人的本分，畏缩的等着少爷的雷霆之怒。然后又小心的用眼角的余光去看那个少年的脸色，什么也没看出来。阿甘用余光看到的少爷明明比自己小那么多，可是那种散发出的气场却是不容忽视，他悄悄的在心里想，果然少爷就是少爷。
　　“听说你买了个书童？”上座的男人也不过而立之年，风光正好的年纪，容貌也算是一等一的，他轻轻的吹着手中的茶杯，泯了一口，然后又把茶杯放在桌子上，眯着眼睛，小心的滚动着手中的沉香珠。
　　柳南谨笔直的站在那里，没有行礼也没有坐下，只是笔直的站着，看着上座的人。“是的”他铿锵有力的回复着那个男人。柳南谨最见不得那个男人的这副腔调，明明是个江湖人却非要拉着山庄一脚踩进庙堂之上，他有时候也会想，如果有一天，柳家山庄从高处摔下来，那江湖和朝堂哪里有他们的容身之处。
　　柳毅清半眯着眼睛看着站在那里的少年，神色间露出的略微的满意。他的儿子似乎比他想象中成长的还要好。“也好，正好圣上想让你进太傅史读书，你也好有个照应。”
　　“我不去”还未等柳毅清说完，少年就一口回绝了。
　　柳毅清手中的珠子明显停顿了一下“这可由不得你。”
　　“与其让我学你与迎合那些黄贵子弟，还不如杀了我，我此生最不愿踏入那朝堂之地”明明只有十岁的柳南谨站在那里，却是满身的戾气，不卑不亢。
　　“你……”柳毅清被他气得一拍桌子，继而想到了什么才又平息了下来，“你不愿步入朝堂，爹也不逼你，只是去太傅史读书的事，已经定下来了，是万万不可推辞的。再者，你的那些个‘朋友’也都会同你一起……”
　　柳南谨此刻的表情很是别扭，那个男人很少用这样柔和的语气同他说话，原本打算好接受柳毅清暴怒的少年此刻倒是不知道该如何答话了，长久以来习惯对抗的少年一下子别扭的不像话。柳毅清暗暗勾起嘴角，如同狐狸般，果然……如那个人所说……“你对待阿谨的态度不对，那个孩子从小没了母亲，你又老是这般严厉的教导他，养成了如今他这样不可一世的性格，你试着改变下你的态度，他一定会同意的”看着这样别扭的儿子，柳毅若有所思，柳家也该有个女主人了……
　　袅袅的炊烟被黑暗掩盖，路边的油灯悠悠的发出些微小的光亮，漫漫长夜，柳庄也早已熄了那热闹的灯火，早早的便进入了梦乡，这是若水来到柳庄的第三个夜，丫鬟给了他一床褥子，告诉他今天起他就要和爷呆在一个房间，只是爷在床上，他在地上。他睁着眼睛望着梁檐，秋日里的寒气透过棉褥子一直凉到了脊背，冻得他怎么也睡不着。只能紧紧的拽着自己的棉被在黑夜里亮着眼睛。好像能记得些东西，有着女人哼着儿歌，轻轻的拍着自己的后背，有点暖。
　　“爷…”这是若水第一次开口叫那个少年。这是他下意识听到别人叫他最多的称呼。
　　屋里多了个人，鼻尖偶尔传来的奶香气，这样陌生的味道让南谨到了三更天也没有能睡着，耳朵似乎忍不住的去听地上人的动静。现下听到那个孩子在叫他，恍惚中以为自己入了梦境，却是真实的听到了，一下了清醒了起来。“嗯？”到底是应了声。
　　“冷……”绵柔的声线，带这奶声奶气的哭腔，这般的可怜，让人的心不由的就软了下来。
　　也不知是着了什么魔，少年居然下意识的往床里挪了挪，留下一段空地，不耐烦道“笨死了，给我上来”
　　若水蹑手蹑脚的爬上去，“把被子一起拿来上。”若水这才慢慢的抱起比自己身形还大的被子，吃力的放到床上，偶尔吹过来的冷风冻得他打了个哆嗦，然后速度的钻进了被窝里。这是南谨第一次看到动作这般迅速的若水，他几乎可以确定，这厮也许并不傻。
　　果然还是温暖的床好，若水如是想。便深深的睡过去了。那个奶香的气息离自己更加近了，近的一呼吸就能感受到边上延绵起伏的呼吸声，南谨又忍不住屏住自己的呼吸去听，这种感觉很奇怪，却不讨厌。慢慢的南谨听着身边人平稳的呼吸声，进入了梦乡，梦里，他似乎来到了广袤的大草原，骑着马，有人在后面扶着他，很温暖的感觉，鼻息间却满是浓浓的青草香夹杂着奶味，一夜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