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有千窗》木千窗

4、第 4 章

　　此时此刻，唯有牵住眼前这只手走出去，才能在别人眼中留下并非被抛弃的人的印象。虽然坐在这里的全都是姜靡的亲朋好友，和韩湘南沾得上边的人，恐怕也只有眼前这个向她伸出手的男人。
　　按照常理来说，在陌生人面前丢脸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可韩湘南这一辈子似乎都在为了她那一张不算大的小巧的脸面而活着，即便是在陌生人的面前，她依旧想展现自己高雅的一面。
　　韩湘南面若无神，反拉住夏何笙的手，两人转身走在教堂的大理石路面上。拱门外是璀璨的光和薄薄的细雨，两个身影，一个极昼的白一个极夜的黑，在朦胧的巴黎的街道。
　　咖啡店里，韩湘南捧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升腾的珍珠白水雾，将她望向窗外朦胧雨景的容颜浅浅模糊。她和这巴黎的雨景溶在一起，是一副莫奈的油画。正如一生都在追逐着光的莫奈一样，此刻望着韩湘南的夏何笙也追逐着眼前这个女人。
　　“没想到我们还会见面，上次分明说了后会无期。”夏何笙打破沉默，而他的话却并未引得韩湘南的回头。她依旧望着窗外，而他依旧望着她。她可以不看他也可以不理他，但他绝不能看不见她：“其实你可以不必用这么决绝的方式结束，我并不是那种不通情理的人。”
　　“不劳夏先生费心。”韩湘南她能够听出夏何笙话里隐隐教育她的口气。劈腿，离婚，马上结婚，在外人眼中她早已名誉扫地。
　　“这么看来，离婚的理由并非你移情别恋。韩小姐，能告诉我真正的原因吗？只要给我一个理由，我就不会再缠着你。”
　　韩湘南偏转过头来，却只是低头不语。若是能轻松说出来的理由，她又何必遮遮掩掩。
　　“对不起，我还是忘不了逸凡。如果这也算理由的话……”
　　沉默良久，夏何笙才开口说道：“我明白了。”随后他又起身，理了理西装领子：“韩小姐，如你所愿，从今往后我不会再缠着你了。”
　　望着夏何笙推门而出的背影，韩湘南的心微微一沉，鼻子也有些酸涩。她大口将杯子里的黑咖啡灌下去，又把夏何笙那杯还没碰过的咖啡也灌进肚子。可是眼泪还是顺着眼角落下来，她甚至有些控制不住情绪，哭的有些激动了。
　　“小姐你没事吧？要帮你打电话给刚才那位先生吗？”服务生走到她身边，言语轻柔。他们两个并未吵架，可为什么这位女客人就哭起来了呢？
　　“不用，只是这黑咖啡太苦了。”韩湘南摇了摇头擦了泪，拿起桌上的茉莉花环走出咖啡店。
　　细雨之中他渐影在巴黎小街的左边，而她的身影在右边淡去。
　　巴黎，韩湘南一直心中向往的地方，而如今她不需要再为婚姻放弃自己的梦想。来到巴黎她顺利的拜入当代名画家罗杰克的门下，这天她早早的就来到了罗杰克的工作室。
　　“湘南！你终于肯来纽约发展了！”罗杰克早在门外恭候，激动地拥抱韩湘南。
　　“三年没怎么画画了，不知道还能不能跟上老师的思路。”韩湘南拍了拍罗杰克的背以示亲近。
　　“感觉慢慢就会回来，本来今天我该亲自指导你的，不过今天我要带你师母去孕检，你就先去画室画画裸模，找一找感觉，我也看看你现在的实力。”
　　“师母？”韩湘南一看罗杰克洋溢着幸福的笑脸很快便恍然大悟：“是李丽老师？”
　　“我和她前年结的婚。”杰克脸上一抹羞色，就算是男人在这种事情上面也难掩幸福模样。
　　“改日我一定去看看李丽老师！”
　　“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你师母整天念叨你，你来她一定很高兴。如果带上你今天的画，她会更高兴。”罗杰克把韩湘南往画室里面引：“你在这先准备准备，模特一会就来。我就先去你师母那边，晚上一起吃个饭，地址一会我发你手机。”
　　韩湘南笑着和罗杰克道别，想着在美院那会，罗杰克和李丽老师的浪漫爱情故事。罗杰克出生平寒却爱上了绘画世家的李丽，当时多少学生都觉得罗杰克虽然够浪漫够帅气够有才华，可是高贵的李丽老师肯定不会选择跟他在一起。事实也证明了这一点，至少在韩湘南毕业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站在李丽身边的男人一直都不是罗杰克。
　　可为什么他们现在又在一起而且还结婚了呢？这其中的林林总总，恐怕也只有身处其中的那两个人才会知晓。
　　这里的画室比韩湘南的那个大了许多，窗户上挂了薄薄的米白色纱帘和厚重的布帘。韩湘南找了一个能充分看到阳光的角度，在那个位置摆上了画架，男模特就是在此时走进画室。
　　“我该站在哪儿？”
　　低沉而又熟悉的声音，韩湘南以为自己是出现了幻听，可抬头却恰好撞上夏何笙那一双深邃的瞳。
　　“你怎么在这？”
　　“是站在这里吗？”夏何笙无意回答她的话，环视了画室的布光之后，按照韩湘南作画的习惯和画架拜访的位置，走到木质高脚凳旁。他开始解着西服扣子，动作优雅神态自若。
　　“夏先生，请您出去，我还在等模特。”韩湘南一脸认真，她以为昨天在咖啡店里是和他最后的会面，谁又曾想辗转一夜之后他又出现了。
　　“杰克老师请我过来当模特。”夏何笙把脱下来的西服挂在旁边的衣架上，又开始解着白衬衣的纽扣：“我也没想到作画的人是你。”
　　韩湘南涨红了脸，可没想到杰克老师能请得动夏何笙来当模特。回想起在美院那会，罗杰克不止一次拜托全院明星学生夏何笙当模特，可都被他狠狠的拒绝了。他五官硬朗且立体，双眼深邃而又灵动，的确是画画人心目中很完美的模特形象。
　　“那个……底裤不用脱，这样就可以了。”韩湘南见夏何笙正打算脱身上仅剩下的底裤，赶忙制止了下来“你就坐在高脚凳上，你觉得怎么舒服就怎么坐。”
　　“这可算不上是裸模。”
　　“我也没说要画□□！”韩湘南躲开夏何笙灼灼的目光，画笔一头指了指高脚凳后面的白纱：“用白纱把你底裤遮起来。”
　　“哪里有白纱？”
　　“就在你后面……”
　　“哪里？我怎么没看到？”
　　他一定是故意的！韩湘南心里这么想着，放下画笔走过去。把白纱的一角从高脚凳上扯过来，搭在夏何笙的大腿根部。白纱隐约透明的白，透出夏何笙底裤的黑。伴随着洒在上面毛茸茸的阳光，竟显现出不一样的灰色的格调。如果画出来，这是多么美丽的色彩。
　　韩湘南被这浅淡的色彩迷住，伸手又整理了一下白纱让它看上去更加柔和而自然。
　　“Tiffany是我送你的那瓶吗？”两人这么近的距离，韩湘南身上以茉莉和玫瑰为主的香水气息淡淡弥漫在夏何笙的鼻翼，那是一份浅淡的香味，是韩湘南那的混着森林一般的芳泽。
　　“那瓶我早丢了。”
　　他们虽然结婚一年，可却不曾谈过恋爱，结婚就是他们的起点。那瓶Tiffany的香水，就是在他们结婚后韩湘南的生日时夏何笙送给她的，说是瓶子里满满都是她的味道。韩湘南是爱那瓶香水的，也爱那瓶香水的味道。
　　韩湘南转身回到画架前，阳光正好，眼前的风光正好。她只一眼就记住了这美丽的光景，又许是夏何笙这个人她已在心中脑海中画了千万遍，所以笔下很快就勾勒出他的轮廓。
　　韩湘南作画的时候，画室里一片安静。夏何笙保持着一个动作凝视着正在作画的韩湘南，两人偶尔视线相触，可韩湘南很快就躲了过去。这样的气氛大概持续了十多分钟，最终还是被韩湘南的好奇心给打破了。
　　“那天，在咖啡店你不是说不会缠着我了吗？”
　　“你说后会无期之后，我们不是也相见了吗？”
　　韩湘南画笔停在色盘上，感觉到夏何笙向她投来的灼灼目光：“以后，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夏何笙并未接话，只是沉默。画室的空气有些凝重沉闷，许久之后夏何笙才深沉的说道：“夏逸凡这个理由不足以让我对你视而不见。韩小姐，我不想被你看成是一个会惧怕死人的懦夫。”
　　夏何笙的话，突然让韩湘南想起了他让她嫁给他的那一天。已经是夏逸凡因病去世的第二个年头，身为夏逸凡的前女友，韩湘南捧着一束玫瑰立在夏逸凡的墓碑前，那时候夏何笙就站在她的右边。
　　“我已经拜访过韩叔和南姨，他们答应把你嫁给我。”给夏逸凡扫完墓之后，夏何笙一边开着车一边轻描淡写地说道。
　　“什么时候的事？”韩湘南十分诧异，她和他从未在一起过。她是他同父异母弟弟的女朋友，怎么突然就要她嫁给他？
　　“月初，我正好去你家乡办点事，顺道就上门提了亲。”夏何笙把视线放在路况上，一眼也没朝韩湘南这边望过来。
　　韩湘南听到提亲这个词的时候，心里在还嘲笑着夏何笙的古板。都是什么年代了，竟然还先经过她父母的同意，才来跟她这个当事人说。不过听夏何笙这口气，结婚的事情已是板上钉钉，告诉她只不过是例行公事的通知。
　　“你就不怕逸凡从坟头爬出来找你麻烦哟？”韩湘南学着鬼魂的样子，摇摇晃晃鬼声鬼气：“哥，你竟敢打我女朋友的主意。给你机会放弃，要不然我就要拉你下来陪我喝孟婆汤了！”
　　夏何笙忽地愣着一张脸，又猛地一踩油门。仪表盘上的指针在超过220之后还在不断攀升，车窗外的景致飞速后退成一片模糊。
　　韩湘南心脏砰砰砰地跳着，她不明白夏何笙为何突然疯狂的加速。而看他握住方向盘的手，也有些微微地颤抖。
　　“夏何笙！你疯啦？”韩湘南紧捏住胸前的保险带，眼泪花差点没吓出来。
　　车速缓和了下来，最终在海边的公路旁停下。
　　“我连死都不怕，又怎么会惧怕一个死了的人？”夏何笙凝视着韩湘南，他掏出一枚戒指拉过韩湘南的手：“明天一早我接你去民政局。”
　　“明天？”这也来得太陡了吧！
　　“南姨挑的日子，说是黄道吉日。”夏何笙一脸跟我没关系的表情。
　　“可是我还要上班……”
　　“公司那边已经帮你请了假，你想辞职也可以，反正不能影响婚礼。”
　　那之后的事情发生得恍恍惚惚，整个婚礼过程韩湘南都没有超过一分心思，可出人意料的，那场婚礼却十分完美和温馨。现在回想起来，他和她的关系变换得实在是太快了。
　　韩湘南刚收回回忆，放在一边的手机就响了起来。一看是杰克老师打来的，她马上就接了起来。
　　“湘南，位置已经订好了，在RiverPark。”
　　“RiverPark……”
　　“对了，你看我这记性，你第一次来纽约肯定不知道这里。你把电话交给何笙，我给他说。”
　　“好的，老师你等等。”韩湘南抬头望了夏何笙一眼，难道他今晚也要去吃饭？虽然不太情愿，可还是走到他面前把电话送到他的手里：“杰克老师的电话。”
　　夏何笙起身从韩湘南手里接过电话，白纱从他身下顺势滑落在地堆叠在一起。精壮的胸膛，镀着一层薄薄光晕的完美身形，让韩湘南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扭头看向一边。
　　“在RiverRark吗……知道了……哈哈，老师你又调皮……一定的，你就放心吧……好的……我们马上就到……再见。”夏何笙挂了电话，随手将手机还给韩湘南：“收拾一下我们就出发。”
　　“杰克老师也约了你吃饭？”韩湘南一愣。
　　“许久不见，学生自然要孝敬一下恩师。今晚这顿，是我请。”他一手从她的侧脸伸过去，灼灼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他赤裸着上身，是一个健壮男人的吸引。这让韩湘南涨红了脸，心扑通扑通的狂跳起来。见她这副模样夏何笙心里生出一丝欢喜，她对他的身体还是这般没有抵抗力。夏何笙从她身后的衣架取下衣服，很快穿上：“我们走吧。”
　　韩湘南低垂着头跟在夏何笙的身后，她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冥冥之中是坠入了夏何笙的掌握之中。可追思着这一切，又显得无比自然，恍若他们的相遇不过是命运的捉弄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