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有千窗》木千窗

2、第 2 章

　　韩湘南挂了电话，转身回到一幅还未画好的油画旁边。这幅画并不大，只有65*50厘米的大小。虽然还未完成，可已经能清楚的看到上面是风景如画的湖畔。
　　借着月光，韩湘南能更好的从调色盘中选择自己心目中的颜色。她似乎很专注，每一笔每一画都十分用心。她又似乎不太专心，因为她的手时常在选择颜色的时候停下来，然后对着调色盘面无表情的发呆。
　　“婚礼的事你就不能上点心吗？”姜靡喝得有些醉醺醺，他作画的时候总是喜欢喝上两杯，否则就不知道该如何下笔：“我知道你不期待这场婚礼，但也不能让别人觉得太过敷衍了。这毕竟是我第一次结婚，可不能太寒碜。”
　　“你今晚不回去了吗？”韩湘南淡淡地问着，视线依旧没有从画布上移开：“怎么？你又和冯弥吵架了？”
　　韩湘南短短的头发干净利落，眼睛不大却异常有神。在这月光下，她那嫩白的肌肤也镀上了一层银色的光晕。就像一个只能远观而又难以接近的梦幻，哪怕距离她再近也似乎有着遥不可及的距离。
　　虽然姜靡总觉得，如果韩湘南也和其他女人一样留起长发，应该也会勉强跻身到美女一阶。但是看到现在专注于画作的韩湘南，姜靡又觉得现在的韩湘南也能牢牢地吸引住他的目光。
　　姜靡知道在韩湘南的画笔之下，总能生出一副又一副富有灵气的画作来。不论是风景还是人物，不论是写实还是抽象，韩湘南似乎都能把握精准显得游刃有余。而韩湘南身上的这种罕见的才华，在姜靡的身上也能找到，这也是他为什么会选择跟她结婚的原因。
　　姜靡走到韩湘南的身边坐下，也拿起画笔在另外一副画布上画了起来。
　　“你知道，冯弥不希望我跟你结婚。”一改刚才有些责备的语气，此时的姜靡温柔而又落寞像是换了个人：“除你之外的女人他都不会介意。”
　　“可你还是选择了我……”韩湘南和姜靡相视一笑：“冯弥是个缺乏安全感的人，你要让他知道，在这全世界里你姜靡只爱他冯弥一人。只要他切身感受到了这一点，就不会介意跟你结婚的人是谁。”
　　“他怕我会爱上你。哎……说实话，有的时候我也在害怕……”姜靡耸了耸肩一副无奈的样子：“你自己都不知道，你还算是个有气质的人。”
　　“可惜我不是男人。”韩湘南也学着姜靡耸了耸肩膀，更加无奈的样子。
　　“可恶！你就不能把我当成双性恋吗？”姜靡咆哮。
　　“你呀！在遇见冯弥之前见到女人是这样的……”韩湘南拿起一根火腿肠，那火腿肠虽然细小可却也是立起来的。随后韩湘南一脸无奈的把火腿肠掰弯，还特意举在姜靡的眼前：“可是在遇到冯弥之后，你见到女人就是这样的。”
　　“有这么说自己老公的吗？”姜靡再一次咆哮。
　　“我现在的老公是夏何笙……”韩湘南咬着手里的火腿肠，垂下眼睑来：“他可是个直男。”
　　“湘南，你还爱他吗？”姜靡轻声问道。
　　“跟一个早就没了心的人，谈什么爱啊？”
　　韩湘南加完餐，继续提笔作画。这一画一直画到凌晨韩湘南才将画笔放下，那时候阳光已经突破云层和纱帘照射在她完成了的画作上。
　　大片大片的樱花树中，翠绿色的庭院围墙。乳白的屋顶有深绿色的蔓藤缠绕，流水在小桥下折射着光亮。而桥下流水中，有被水波模糊的人影。影子有两个，彼此却没有靠近。而再看那桥上，却一个人也没有。那一双人的影子在这幅画中显得诡异，可整个画看上去却异常温馨美好。
　　韩湘南望了一眼爬在画布前呼呼大睡的姜靡，昨夜为他盖上的毯子已经掉下去了一半。韩湘南再次把毯子给他盖好，又将画收起来打扮了一下就出了门。
　　今天，她还要去见夏何笙。
　　地点还是昨天的那个咖啡店，韩湘南早就到了这一条街，可为了显得自己很忙，她还是在约定好的九点准时推开咖啡店的门。
　　不需要寻找，韩湘南一眼便看到坐在窗边的夏何笙。
　　深灰色的布艺沙发他深陷其中，顶头昏暗的吊灯让他的双眸看起来更加深邃。坚挺的鼻梁，略微朝下吊的唇角，还有那旁若无人的沉思，都将他和这个世界完全隔开。
　　从第一次见到夏何笙的那一眼开始，他便是这样，这天下间没有人能真正走进李辰禹的世界。而她这么多年来撞破了头皮，更是证明了这一点。
　　“你来的很早嘛。”韩湘南在夏何笙对面坐下，点了一杯白水之后望着夏何笙。
　　她知道他来的很早，因为他面前的那杯咖啡已经不再冒烟了。
　　“你的时间金贵，我怎么舍得让你等？”夏何笙转过脸来没有寒暄，他直接将文件袋放在桌子上：“我说过，不会耽搁你的婚事。”
　　“这个给你的。”礼盒轻轻放在桌子上，韩湘南把礼盒推到夏何笙的面前。
　　夏何笙优雅地拆开礼盒，动作不快不慢一如他平日惯有的风度。礼盒拆开，是一幅油画，很显然那是出自韩湘南的手笔。对于夏何笙来说，看出是不是韩湘南的画似乎很简单。在千万副画中，他总能一眼分辨出哪一副是韩湘南的。也许对于韩湘南的画，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这是？”夏何笙不明白这幅画的用意。
　　“离婚礼物。”韩湘南拿起文件袋起身绕过桌子走到外廊：“咱们好聚好散。”
　　“我没准备什么礼物给你。”李辰禹的手指在那副油画上摩挲。
　　“这就是最好的礼物。”韩湘南摇了摇手里的文件袋。
　　“你最好拆开来看一下，有什么意见再提出来。”
　　“不用了。”韩湘南微笑，对着夏何笙摆了摆手：“夏先生，咱们后会无期。”
　　夏何笙对着要离去的韩湘南也摆了摆手，脸色已经没有了多余的表情。他低头看着膝上的那副油画，眼眸深邃。良久之后他才勾起嘴角，苦笑一声：“后会无期……”
　　只是道别的人早已不在，哪怕是在空气中也寻不到她的气味。就像烟和雾，缭绕的美丽终究在空气中淡然消散了。
　　韩湘南就像逃离战场一样，从咖啡店里顾装镇定地快步走出来。她战战兢兢，害怕夏何笙会突然追出来。她出门就拦下了一辆的士，可等的士已经开动之后，她侧头望向车窗外，咖啡店里那萧瑟的身影依旧静静地坐在那里全然未动。
　　韩湘南嘲笑自己刚才愚蠢的担忧，他又怎么会追出来呢？他可是夏何笙。如今，他和她都没有理由为这段感情再做挽留，有的时候就算想要挽留，却也寻不到理由。
　　的士在画室外停下，韩湘南推门进去的时候，姜靡正和一个男孩激情拥吻。那个男孩黑色的板寸，比姜靡要矮半个头。完美的侧脸轮廓让韩湘南一度觉得他是个天降之物，光洁的脸上没有一点胡须，让他看上去有些阴柔，薄薄的耳轮和耳郭上戴着昂贵的钻石耳钉。
　　他是时尚杂志的模特，身材健美，笑容阳光。若他不是个天生的尤物，姜靡又怎么会栽在这个人的手里呢？而这个让姜靡一蹶不振的人，便是传说中姜靡的小男朋友冯弥了。
　　韩湘南关门走进画室，对姜靡和冯弥的亲热视若无睹。而看见韩湘南的冯弥，在吻姜靡的时候竟吻得更加入情了一些。就像个小孩，在炫耀着姜靡是他的战利品一样。
　　韩湘南只觉得好笑，却也未点破，谁叫冯弥就是这样一个占有欲极强的男孩。不过这也难怪，毕竟年轻气盛。
　　坐下，泡上一杯清茶，韩湘南心情有些复杂的拆开文件袋。看到离婚协议书几个大字的时候，韩湘南陷入了深深地沉思。
　　“没想到夏何笙那小子还真是个重情重义的家伙，竟然给了你这么多财产。”身后传来冯弥的声音，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他和姜靡竟爬在了她身后的沙发靠背上。冯弥阳光一般笑着说道：“他这离婚礼物可比你送他的那幅破画贵重多了，看来就算你们不用作画，这下半辈子也可以活得很奢侈。姜靡，你马上就要娶一个富婆了额！”
　　韩湘南知道这些财产对于夏何笙来说意味着什么，而这对于韩湘南自己来说又意味着什么。不过她会心安理得的接受，正如夏何笙所说，这是她应得的。
　　“你以为姜靡为什么会委身下嫁给我？”韩湘南把协议书放回文件袋，转头过来爬在沙发背上嫣然一笑：“还不是知道我是个潜力股，会有足够的钱来帮你还债。”
　　说到还债，冯弥的脸立马由晴转阴，又由阴转雷雨。他忽挣脱开姜靡的臂弯，近乎竭斯底里的吼道：“你给她说我欠高利贷的事了？”
　　姜靡点了点头：“我是为你好……”
　　“我不是让你不要给她说吗？”
　　“可是……”
　　“我欠的债，我自己会还！姜靡，你太小看我了！”甚至没有给姜靡反应的时间，冯弥扭头就气冲冲地走出了画室。出门的时候，还刻意的将画室防盗门重重地甩上。
　　“对不起……”韩湘南仰头看黑着脸的姜靡：“我不知道他对这个问题这么敏感……”
　　“这不是你的错。外面在下雨，我去找他。”姜靡无奈一笑，转身冲出画室去追冯弥去了。
　　韩湘南叹一口气，放松的身体在长沙发上躺下。忽然又觉得整个画室有些空旷，一丝寂寞的味道向韩湘南席卷而来。她下意思的将整个身子蜷缩成团，手里紧握着夏逸凡送给她的项链。
　　逸凡，这样做是否就能逃出夏家的束缚，是否就能变回遇见夏何笙之前的那个自己？韩湘南不止一次的问自己，离婚是否是最好的选择。
　　韩湘南自认为自己不是圣人，不可能一辈子都没有不后悔的事情。可谁又能想到，曾经以为最正确的选择，如今看来却是最糟糕的决定。
　　韩湘南如今最后悔的事情，就是认识了夏何笙。
　　可是就算是在这样寂寥的夜里，韩湘南还是会想到这个她想忘记的人。
　　如今他正做着什么呢？
　　是否已经入梦了？
　　若是入了梦，他又梦见了什么呢？
　　想到这里，韩湘南歪着脑袋，望着窗外那模糊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