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有千窗》木千窗

1、第 1 章

　　这是韩湘南和夏何笙常来的一家咖啡店，在一个古朴而又清静的小街上。这种有着泰国小街风情的地方，和这个喧闹的大城市格格不入，就宛如韩湘南和夏何笙一样不太登对。
　　这家咖啡店虽是单调的深灰色布艺沙发搭配上一两盆嫩绿色吊兰，朴素的甚至有些简陋。可是夏何笙却不止一次的说，这里有着和韩湘南一样的气质。
　　曾经很长一段时间，韩湘南都觉得这是一种夸赞。因为在夏何笙的身边，总是围着浓妆艳抹身材高挑的女人，而韩湘南无疑是个特殊的存在。
　　“所以，你是想让我在这上面签字？”
　　夏何笙深陷在深灰色布艺沙发里，他侧着脸没有看韩湘南。有黄昏的橙光从吊兰稀疏的叶子缝隙间透过来，照在他依旧硬朗而又英俊的轮廓上。他一只手在木桌上的那张离婚协议书上叩击了两下，另外一只手的指间夹着一支燃着的香烟。
　　他们在这里坐了快一个小时，而那些烟他几乎一口也没有抽过。只是点燃之后等它燃尽，之后再点上一□□烟似乎是夏何笙的氧气，只要空气中没有了烟草的味道，他便觉得呼吸困难。
　　可韩湘南之前认识的那个夏何笙，明明从不碰烟和酒这种东西。至于他什么时候爱上了这种呛人的气味，身为夏何笙现任妻子的她也不得而知。对于韩湘南来说，夏何笙本来就是一个比金字塔还要高深莫测的迷……
　　“是尽快在上面签字。”韩湘南纠正的说道，又在姜靡宽大的怀里换了个姿势，以此来显出她现在和这个男人的亲密关系：“夏先生，我希望你能够明白我的难处。”
　　这一次韩湘南可不是自己一个人来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害怕和夏何笙独处。想到以往，只要能和他说上一句话，她就能开心到整晚整晚都睡不着的自己，的确是傻的有些过头了。
　　坐在韩湘南旁边此刻正将韩湘南紧紧搂在怀里的，是一个长相俊俏二十八九的男人。因为是中美混血的缘故，所以长了一双碧蓝的眼睛。他还有着一头披散下来的齐肩金发，和嘴唇上唏嘘的胡渣。他叫姜靡，是一个还未出名的画家。
　　此刻他像是在挑衅着夏何笙一般，一支一支且大口大口的吸着香烟。
　　“夏先生？”夏何笙一声冷哼，脸上全写着无奈，她怎么这么快就改口叫他夏先生了。夏何笙抬头看着韩湘南：“我可以签，不过财产的问题……”
　　“我什么都不要！”韩湘南直起身来，指了指桌子上的合约：“上面写的很清楚，你们夏家的财产我一个子也不会要。”
　　韩湘南说这话的时候，姜靡被大口的烟呛到，毫无顾忌的使劲咳嗽起来。韩湘南瞥了姜靡一眼，伸手去拍他的背。
　　“换作是别人，我可以分毫不给。可你毕竟是韩湘南，我不可能让你净身出户。”
　　就算出轨的人是她，可她毕竟是韩湘南……
　　夏何笙拿起桌上的离婚协议书，起身整理西装：“我让侓师重新拟一份协议。你放心，我会尽快签好字再给你送去，不会耽搁你们的婚事。”
　　夏何笙说着就跨过桌子往咖啡店外面走，却忽然被一只白嫩的手给拉住。低头一看，拉他的人竟然是韩湘南。她手的力度不轻也不重，像是以往牵手散步湖边的温柔。她想留住他吗？还是说她改变了要离婚的想法？
　　可当夏何笙看到韩湘南的那双眼睛，他深爱着的那双眼睛。那双眼睛，已经从宛若星海一般的璀璨空灵，变得深不可测。这一刻他才恍然明白，他们之间的关系早已无法挽回。
　　此时韩湘南已经站了起来，她皱着眉头一副认真严肃的样子。
　　“夏先生，我想你是弄错了。今天我找你来，只是想让你在这份协议书上签字。我不要你任何东西，对于我来说那些不过是你虚情假意给的施舍！”
　　“那你就当这些是逸凡给你的，在和我结婚之前你和他曾经交往过，你可以把这些都当成应得的报酬。”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韩湘南仰头，直逼夏何笙的双眸：“难道你以为当初我和逸凡……就是为了你们夏家所谓的报酬？”
　　“韩小姐，你不是一直都觉得，我夏何笙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从他手里抢来的吗？”夏何笙眼神暗淡，就像被乌云笼罩的月：“如果是逸凡，也会这么做，我只不过是完成他的遗愿。”
　　逸凡的遗愿？这是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恰到好处到让韩湘南找不出理由去拒绝。
　　韩湘南不自觉的松开了拉住夏何笙的手，又退回到姜靡的怀里坐下：“你非要这么想的话，那你就把我应得的那份全部都还给我。”
　　“如你所愿。”夏何笙大步走出咖啡店，连头也没回。
　　打开停靠在古朴小街旁的林肯车门，夏何笙便钻了进去。他一回到车上，整个人就深陷进真皮座椅上。量他如何说服自己，可在他疲惫的脸上，最终还是忍不住露出了一丝伤感的落寞来。
　　‘离婚’这两个字并未对他造成多大的伤害，可是‘离别’这一个词却让他千疮百孔无法承受。
　　“夏总还去何侓师那吗？他刚才联系我说，已经按您的意思把协议书拟定好了。”
　　开车的是一个西装打扮的年轻男人，名叫安邑。他从后视镜里看到夏何笙的这幅模样，心里竟莫名其妙的开始心疼来，心疼这个平日里对他格外严厉的夏总来。谁会想到在生意场上风生水起的夏何笙，他的婚姻生活竟会如此不堪入目？
　　不顾家里反对执意娶了贫穷妻子，这个女人不但不心怀感恩竟在一年之后就公然劈腿。劈腿也就作罢，竟然还主动提出无条件离婚。安邑不明白这个名叫韩湘南的女人到底是不是脑子有问题，或者还真如传闻所说是为了夏家的钱。
　　“让他送到公寓来。”
　　夏何笙大力地按着太阳穴，眉头紧紧地皱在一起。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头疼的厉害。
　　“夏总需要帮你叫刘医生吗？”眼尖的安邑，很快就发现了这位夏总脸上挂着的病态。
　　“不用。”夏何笙冷冷地回答：“你派人调查一下跟湘南一起来的那个人，职业家庭状况住址为人……能查到的尽量都调查清楚。”
　　“我马上就派人去调查！”
　　安邑在夏何笙身边虽然只呆了一年，可他也知道夏何笙在说自己看重的事情的时候，眉头总是紧紧地皱着。而这一次，是他见过皱的最深的一次。所以他哪里敢怠慢，立马就安排了下去。
　　车子驶进了一个富人区公寓，自从夏何笙和韩湘南闹矛盾之后，他就从以前的那个别墅搬了出来，以免触景伤情。现在住着的这个公寓，只有不到一百平米大，可对于独身一人的夏何笙来说已经足够。
　　屋内依旧是深灰色的基调，简欧的装修风格。不多的家具，外加那一扇硕大的落地窗，显得这屋子格外空旷寂寥。
　　送走何侓师之后，夏何笙便拿着拟定好的离婚协议书，站在硕大的落地窗前仔细地看着，生怕其中有一条是何侓师因为误解他的意思而写下的。为了保证韩湘南的利益，在仔细地确定了三次之后，他才签上自己的名字，随手又将那份离婚协议书放进文件袋里。
　　等这一切都忙完之后，他忽然觉得如释重负。这么久一直都沉闷的胸口终于松了一口气，可是他一点也没有觉得轻松，反倒觉得整个胸口都疼的无法控制。
　　洗完澡之后他喝了两片安眠药，这才倒在床上。他一只胳膊挡住双眼，想要入睡。可是窗外那盏的昏黄的灯光，刺得他的双眼生疼，险些都要流出泪来。可是他也不会去拉上厚实的窗帘，因为黑暗会让他陷入名叫寂寞的旋窝。对于现在夏何笙来说，那将是最恐怖最致命的。
　　就算吃了安眠药，翻来覆去的他始终还是睡不着。下一刻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拨通了韩湘南的电话。
　　那边似乎很久都没有接，嘟嘟嘟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晚显得异常刺耳。每一个嘟声的后面，夏何笙都害怕听到断线的忙音。可又觉得如果真听到了，反倒轻松。
　　他本就觉得在这三更半夜的时候给她打电话实为不妥，明明是有些后悔了，可他还是想听到她的声音。夏何笙不知道这就是所谓的思念，这就是所谓来的汹涌澎湃的思念。全当是习惯被改变之后的不习惯，所引发的后遗症。
　　“夏先生，现在打电话来有什么事？”客套的不能再客套的语气，宛若他们从未认识过。
　　“协议书已经弄好了，明天就可以给你送过去。”
　　“哦。”
　　“地址？”
　　“老地方。”
　　“时间？”
　　“早上八点。”
　　“太早。”
　　“那就九点，不能再晚，我要尽快办完手续去美国。”
　　“这么着急躺进另一个婚姻的坟墓？”明显有些无奈的嘲笑的语气。
　　“夏先生，这似乎和你没半毛钱的关系。除了跟你在一起，我到哪里都是天堂。”
　　她又文艺了，夏何笙心里这么想着，可却找不出该怎么回答韩湘南才好。虽然想说的话有千万，在这一刻却哽咽在喉头。
　　“湘南，明天设计师会过来把婚纱拿走，我让他再改改。这么晚了，有什么事情就尽快说吧，你画还没有画完……”
　　忽然从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那有些低沉而沙哑的声音，一听就知道那声音是属于姜靡的，夏何笙心里一沉。韩湘南和姜靡同居了？
　　不过这也难怪，毕竟他们两个都已经在筹备婚事了，夏何笙苦笑着自寻解释。
　　“夏先生，如果没别的事情我就先挂了。”
　　还没等夏何笙回话，那边已经挂掉了电话。韩湘南的声音消失，只留下听筒里嘟嘟嘟的一阵心碎的忙音……
　　夏何笙长叹了口气，索性望着窗外的灯光思绪飘远。
　　这个夜，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