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的碎片》玉树子

96、番外之张明

　　从我有记忆开始，家里就从来没有一天的安宁。爸爸是个酒鬼，整天只知道往有酒的地方跑。如果不是喝得烂醉如泥，神志不清，他是绝对不会回家的。妈妈是个赌鬼，整天只知道往有麻将的地方跑。如果不是输得身无分文，意兴阑珊，她也是绝对不会回家的。

　　我是由爷爷奶奶带大的，他们会慈祥地对着我微笑，会无奈地抱着我哭泣。我知道爷爷奶奶对爸爸妈妈的所作所为敢怒而不敢言，只能把注意力全部转移到我的身上。

　　为了让爷爷奶奶高兴，我努力地在幼儿园里好好听老师的话，认真完成所有的作业。我天真地以为这样子就可以忘记不负责任的双亲，就可以获得小伙伴的认可，残忍的现实无情地撕碎了我的幻想。

　　不管我怎样讨好其他小伙伴，他们总是不屑地看着我，高昂着头，轻蔑地说：“我妈妈说过，不要和家教不好的小朋友一起玩。”不管我怎样哀求其他小伙伴，他们总是喜欢往我身上丢石子，一边做鬼脸一边大笑着跑开。空气里回荡着他们童稚的声音：“大醉鬼，大赌鬼，生出一个烂小鬼。”

　　刚开始的时候，我只会拼命地哭，拼命地解释说我的爸爸不是醉鬼，我的妈妈不是赌鬼，我更不是一个烂小鬼。但是没有人理会我的委屈和伤心，他们依旧我行我素，依旧以捉弄我为乐。到了后来，我明白自己越是哭泣，越是软弱，只会让他们越兴奋，越有成就感。所以，我学会了对一切侮辱视而不见，充耳不闻。面无表情地应对他们的嘲笑，哪怕我心里难过的要死，难过地想要打人。

　　这些长着天使面孔的小撒旦们见往日的讥诮再也达不到原先的效果，不禁很是挫败。但是他们很快又想到了新的方法折磨我，新的方法羞辱我。不知道是谁发现了我对爷爷奶奶不一般的感情，他们便在这上面做文章。

　　第一次听见他们辱骂爷爷奶奶老不死的时候，我狠狠地咬住了牙，强迫自己回家去。因为爷爷奶奶不希望我在外头惹是生非，因为我不想让世上唯一爱着我的家人失望伤心。可惜，不是你不惹麻烦，麻烦就会离你而去的。小撒旦们的言辞越来越不堪入耳，越来越带有人身攻击性。我不知道这难道就是所谓的有教养的家庭的小孩吗？为什么他们可以肆无忌惮地讥讽我的爷爷奶奶生了个废物？为什么连我都明白的尊老爱幼在他们眼里不值一名？年纪小不能成为他们胡作非为的理由，不懂事更不能为他们造成的伤害开脱。

　　我终究还是忍不住和其中叫骂的最大声的一个男孩动了手。他的鼻子被我打出了血，我的手也在扭打挣扎的过程中骨折了。当我看到他的父母带着他趾高气扬地来找爷爷奶奶算账时，当我看到年迈的爷爷奶奶小心翼翼地赔着笑脸说着对不起的时，我恍然大悟世上根本就没有公平的存在，没有正义的化身。

　　那一家人轻蔑地看着爷爷奶奶唯唯诺诺的样子，面不改色地扭曲着整个打架的事实，得意洋洋地拿着爷爷奶奶一份一厘辛辛苦苦攒下来的钱作为医药费。我躲在门后，愤怒地握紧了双拳，感觉到熊熊的火焰在我的心头燃烧。

　　令人作呕的嘴脸终于消失了，爷爷奶奶颓然坐到了椅子上。我战战兢兢地走到他们的面前，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爷爷宽厚的大手轻轻抚摸着我的脑袋，浑浊的眼睛里老泪纵横。奶奶在一边抹着脸，哽咽地说：“明明，爷爷奶奶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不会无故和人家动手的。要怪，只能怪……怪他们欺人太甚了。”

　　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委屈，我猛的扑进了爷爷奶奶的怀抱。幸好还有人肯相信我，幸好还有人肯爱我。让我知道即使世界再黑暗，总有一个光明的角落属于我。

　　从那天起，我就明白了强权才是真理。只有当我自己变得足够强大，才有可能保护我最爱的人不受伤害，不受欺凌。

　　只可惜，上天并没有给爷爷奶奶充分的时间等待我长大，等待我变强，等待我照顾他们的下半辈子。在我七岁那年，爷爷因为心脏病突发，在送往医院的途中永远闭上了眼睛。奶奶由于悲伤过度一下子病倒了，家里没有多余的钱维持她的治疗。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亲爱的奶奶日渐消瘦，最后不舍地撒手人黄。她直到死之前都在念叨着没有好好照顾我，念叨着她的明明为什么这么命苦，为什么没能有一个幸福的家，念叨着为什么上天不肯给她多一点时间，让她可以亲眼看着心爱的明明长大成人，娶妻生子？

　　奶奶一直试图隐瞒我爷爷去世的真正原因，她不知道的是其实我早就已经知晓了。爷爷那天是在为我买新学期的文具的时候，和人发生的冲突。他只是想跟老板讲讲价，只是想节省点钱为我多买点东西。谁知道老板看顾客不少，嫌弃爷爷话多挡住了他的财路，就随手想要把爷爷推出门去。不料爷爷一个踉跄，没有站稳摔在了地上。继而引发了心脏病，然后离我们而去。

　　断气的时候，爷爷的手里还紧紧抓着为我精心选购的铅笔。

　　我的父母终于在爷爷奶奶的葬礼上同时出现了，他们的眼里有着愧疚和悔恨。我冷冷地看着他们，并不打算开口称呼他们为爸爸妈妈。眼前的两个人只是给我一副躯体，他们何曾像已经化为灰烬的那两个人那样关心爱护过我。

　　爸爸妈妈见状，默默地做着他们为人子女应尽的职责。

　　此后，我的父母回家的时间比以前多了些，也开始试图亲近我。不过，这种浪子回头的大团圆结局并没有上演多久。很快，他们便故态复萌，沉浸在各自的乐趣中了。

　　没有了爷爷奶奶，再加上只把家当做免费旅馆的爸爸妈妈，我基本沦为一个没有人管的野孩子。慢慢地，我学会了如何技巧性地打架，只伤人而不伤己，如何威胁那些曾经无情嘲讽过我的小孩乖乖地交出手中的零花钱，如何应对年长的小混混的欺负。

　　我开始成为远近闻名的坏孩子，成为无数父母口中的反面教材。事实上，如果我有选择的权利，我也希望父慈母爱，一家子其乐融融；也希望品学兼优，做一个人人交口称赞的好孩子。可惜，命运既定的轨道，环境苛刻的逼迫，注定了我这辈子只能像一只过街老鼠一样活着。

　　上了小学，我也曾企图改变自己不堪的状态。很快，我就悲哀地发现自己根本不是读书的料。更可悲的是，老师完全只按照成绩来决定学生的优劣。毫无疑问，我又变成了那个拉全班后退的差生之一。

　　如果说当差生有什么好处，恐怕就是我得以认识了成绩同样烂的一塌糊涂的叶家谦。不过他和我还是有一定区别的。至少，这小子长的一张比女娃娃还漂亮的脸。不说班里的女生被迷得七荤八素，就连李老师也在一年级的时候冲动地任命叶家谦为班长。

　　叶家谦在我们面前完全不像表面上的那般无害，相反，他骨子里也是个极其叛逆的人。同时，叶家谦还特别喜欢捉弄班上的女孩子。我看得出，那些女孩子虽然尖叫着说“不要不要”，其实还是很乐意被叶家谦欺负的。大概，一张讨喜的脸庞真的是走遍天下最好的武器吧。

　　那些女孩子里面，最漂亮的是一个名叫林晨的。见到她的第一眼，我就觉得她是童话书里的白雪公主，是神父口中的天使。说不清是什么感觉，我只知道一有机会，自己就会不受控制地盯着她猛瞧。叶家谦不愧是我的兄弟，他很快就注意到了我对林晨的特别。于是，叶家谦动不动就拉上我一起欺负她，甚至刻意增加了次数。每一次，我看到林晨因为辫子被拽而微微皱眉的样子，心里都有一种莫名的暖流涌过。哪怕是让我这样看她一辈子我也愿意，脑海中有个声音如是说。

　　我知道自己直勾勾盯人的神情很可怕，可就是身不由己地想要抓住一切可能凝视林晨。她看起来很怕我的样子，这个认识让我无比的沮丧和失落。不过后来借着叶家谦的关系，林晨似乎对我有了改观，甚至越发热切起来。

　　她亲切热情的态度让我受宠若惊，让我在除了叶家谦之后第一次感受到了世界的美好。慢慢地，我知道自己已经深深喜欢上了眼前这个善良的女孩子。只是，自卑的我一点也不敢表露自己的心迹。担心林晨一旦知道，就会嫌弃我，从而离我远远的。

　　新任班长叫做李筱，也是继我之后叶家谦的第二任同桌。说实话，我不大喜欢她。因为她太过干净的眼睛，会让想起自己肮脏的过去；因为她太过优秀的成绩，会让我想起自己不堪入目的学习；因为她太过开朗的举动，会让我想起自己做过的所有的错事。

　　叶家谦似乎也对李筱相当地不满意，总是在我面前抱怨她这儿抱怨她那儿的。可是他没注意到的是，自己提及李筱的次数已经远远超过任何一个女孩子。当叶家谦把李筱的作业给兄弟们一起分享的时候，我隐隐觉得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果然，李筱冲叶家谦发脾气，甚至不愿意再借作业给叶家谦。这让从来没有吃过憋的叶家谦很是愤怒，不停地在我们面前说着李筱的坏话。我还是首次发现叶家谦对一个女生的举动有着如此强烈的反应，心里不禁暗暗对李筱存了戒心。

　　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开始研究林晨回家的路线的，反正等我彻底弄明白已经是四年级了。起初，我只是在后面暗暗跟着。尽管我很小心，可还是被她发现了。情急之下，我只好说自己一星期有几天回爷爷奶奶家。天知道，爷爷奶奶现在早已经住到了城郊的墓地里。林晨对我的解释没有丝毫的怀疑，她心无芥蒂地和我一起回家。

　　那段时光恐怕是我长这么大以来最为幸福快乐的日子。我一改在人前沉默寡言的样子，脑子里像是有无数的话想要和林晨倾诉。她很诧异我的反常，但是很快就接受了如此热情甚至有些聒噪的我。林晨的善解人意让我在单恋她的情网中不可自拔，幻想着她是不是对我也有那么些好感。

　　林晨遇见高文博那群人的时候，我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就冲了出来。看到她害怕的瑟瑟发抖却又强装镇定的样子，我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叫嚣着干掉眼前这些欺负她的坏家伙。林晨本能地躲到了我的身后，虽然知道她只是危急之下的反应，我还为她的信任和依赖而快乐地要飞起来。

　　我知道自己绝对不能退缩，因为高文博打量的眼神正一动不动地落在我的身上。他的名字我很小的时候就听说过，不单是由于那个女教师凄美的自杀，更是由于高文博混出来的狠劲。如果现在我流露出一丝一毫恐惧的神色，估计林晨和我都会在劫难逃了。对于混混的心理我很了解，别人越是软弱，越能激起他们玩弄的兴趣。因为我自己也是这样的，最喜欢看到那些弱者惊惶无措的表情。

　　听到我说要留下来换她走的时候，林晨很坚定地拉了拉我的衣角。这个细微的小动作让我的心一下子柔软起来，甚至有了掉眼泪的冲动。无论如何，我暗暗对自己说，今天就算是拼了这条命也要保证林晨的安全。

　　没想到高文博居然这么轻易地放过了我们，我不禁有些愕然。不过，他临走前的嘴形明明确确地告诉我他还会再来找我的。压下了这件事，我笑着安慰林晨一切都结束了。她虽然还有些后怕，但仍然相信了我说的每一个字，包括今天去爷爷奶奶家的凑巧。其实，我每天都尾随林晨回家，偷偷地踏着她刚刚留下的足印。

　　经历过今天的意外，我发现自己越发喜欢林晨了。她的需要和依靠让我情不自禁地想象她也是喜欢我的，也是喜欢和我呆在一起的。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是不是在自作多情，以至于当后来林晨拒绝我的时候，我感觉天都要塌了。

　　高文博那伙人迫不及待地找上门来，叶家谦和我以及一些玩得要好的男生决定应战。大家都是处于年少冲动的时期，单纯地以为打群架和小时候抢玩具的打架没有什么两样。当我被打得满脸是血，一只手也无力反击的时候，大家才猛然意识到大事不妙。

　　就在这一触即发的关键时刻，教导主任浑厚而又气急败坏的声音在身边响起。接着就有一群保安人员分开了我们和那群混混，我隐隐听到几个同学害怕的抽气声。闹得这么大，估计处分是肯定逃不掉了。

　　回头意外地见到了我们班班长李筱，我立即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虽然李筱的眼里满是担忧，但我个人以为那只是打小报告后心虚的伪装。由于我的伤势比较严重，所以被送往市医院治疗，没能看见李筱是怎样落井下石的。

　　当天晚上，叶家谦就打电话告诉我之后发生的一切。对于李筱的维护，我和他同样一头雾水。听着叶家谦略显激动的声音，我的心里闪过几分不明不白的感觉。我迟疑着流露出让他把整件事的始末告诉林晨的意思，并且暗示是否可以带着林晨来看我。

　　叶家谦沉默了一会儿，许久才开口。

　　“阿明，你是不是喜欢林晨？”

　　我就猜到迟早有一天他会这么问，没有一丝犹豫，我很干脆地坦白了自己的感情。

　　“是，我对林晨是认真的。家谦，你会帮我的是不是？”

　　“当然的，你放心，兄弟想要的我一定会帮你弄到手。”叶家谦在那一头坚定地说。有了他的承诺，这个夜晚我睡得十分安稳。

　　第二天，叶家谦依约来看我，不过他带来的是李筱而不是我一心期盼的林晨。我的笑容在见到李筱的那一刻一定僵在了脸上，因为她的脸色似乎也不大好。

　　整个探视的过程中，除了刚开始的一句话，我和叶家谦很有默契地一齐无视着李筱的存在。我不知道叶家谦是什么原因，我则是因为一种淡淡的类似灾难即将发生的感觉。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叶家谦对李筱的态度很耐人寻味，一遇上她的事，叶家谦常常是不同寻常的失态。这种情形会让我以为叶家谦是喜欢李筱的，而且那种喜欢甚至很深刻，很危险。以至于最好叶家谦永远也意识不到，不然后果可能会是两败俱伤。不由得多看了李筱几眼，顶多是清丽而已，我想我应该是想多了，叶家谦不会看上这种人群中一找一大堆的女生。

　　由于我们的旁若无人，李筱显得局促不安。虽然她一直在保持着脸上的笑容，但是我可以猜得出她心里一定在恶狠狠地咒骂我和叶家谦。或许李筱是有吸引人之处的，比方说她那双会说话的眼睛，基本可以把她内心的想法看得一清二楚。大概是因为这个，所以叶家谦才会对她有着连自己也不曾察觉的关注度吧。

　　终于，叶家谦像是恍然记起了李筱的存在，含笑带着她离开了。我呆呆地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烈。希望一切都是我的庸人自扰，希望叶家谦根本没有喜欢上李筱。否则，我完全可以预测到这段感情的艰辛，不管是对于叶家谦，还是对于李筱。

　　而林晨，一直没有来医院探望过我。

　　出院之后，我蓦然发现叶家谦已经和以李筱为首的小团伙打得火热了。虽然心里对李筱还有着敌意，看在叶家谦的份上，我只能勉为其难和李筱交好了。事实上，她是一个很值得交的朋友。只是由于我的私心，只是由于我对叶家谦的担心，所有才会一直对李筱不冷不热，平平淡淡。

　　最令我难过的是，林晨开始有意无意地躲避着我。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对我的态度才会有如此巨大的反差。周围的人没有一个发现我们之间的古怪，如果不是我深深地喜欢她，恐怕也不会去留意林晨细微的一举一动吧。

　　很快就到了林晨的生日，我其实非常想送她一份特别的礼物。可一想到要是吓到了她，我岂不是得不偿失？无奈之下，我只得央求叶家谦帮我这个忙。因为我知道他绘画的技巧远高于我，所以死缠着叶家谦，要他替我画一幅林晨的肖像画作为他送的生日礼物。叶家谦奈不过我的苦苦哀求，终于答应了。在我的苛刻下，叶家谦几易其稿。看到我挑剔的眼神，听到我嫌弃他没有画出林晨神/韵的话语，叶家谦一边揪头发，一边恨恨地重新来过。

　　最后的画稿是我和叶家谦共同完成的。停笔观看许久，叶家谦幽幽地说：“阿明，我现在才知道你有多喜欢林晨了。如果没有你在一旁指点，我想我是不可能把林晨画的这么好的。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亲自画一幅给她呢？”

　　我苦笑了一声，手指轻轻摩挲着画中的林晨，无奈地说：“你以为我不想吗？且不说我有没有能力画得这么好，就是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这么赤/裸裸地向林晨示爱啊！”

　　“那你就不怕别人误会我喜欢林晨？”

　　我定定地望着他，“你会吗？”

　　叶家谦伸手扶着额头，叹了口气，“我当然不会的。阿明，只要是你想要的，我会竭尽全力帮你的。”

　　感激地给他一个笑容，“我知道你讲义气，所以才会这么放心地把林晨交给你。与其让其他人把林晨追走，倒不如一直由你‘拴着’她。”没有说出口的是，我知道你永远都不可能真的喜欢上林晨，因为你的心里早在很久前就住进了一个女孩子。

　　“好啦好啦，我就知道你一点都不在意我的名声变得更坏一些。”叶家谦故作委屈地埋怨。

　　我给了他的肩膀一拳，“反正你的名声已经够花了，再多一个林晨又有何妨呢？”

　　叶家谦无语地白了我一眼，不置可否。

　　我无法想象如果没有叶家谦，我的世界将会是怎样的荒芜。他和林晨，几乎构成了我黑暗的生命里唯一的两道色彩。

　　林晨生日那天，我只是送了很普通储钱罐给她。因为我知道现在林晨对我的戒心还很重，我不能再让她有丝毫逃离我的借口。

　　很自然地就想到了那个游戏，同样很自然地在抽签的过程中动了手脚。我刻意地把林晨和叶家谦凑在一起，把自己和李筱凑在一起。前者是为了转移大家尤其是林晨的注意力，后者是为了我更好地观察李筱。看得出，我探究的眼神让她很不自在。我一直在想，她究竟有什么过人之处，究竟有什么让人念念不忘的。李筱极力躲避着我的视线，试图装作毫不知情。看到她一副敢怒而不敢言的别扭样，我居然心情大好。果然，逗弄李筱是件相当有成就感的事，我开始可以理解叶家谦的恶趣味了。

　　六年纪的时候，我们班开始流行“交笔友”的游戏。正因为这股潮流，我和叶家谦才知道了原来班里的王君一直暗恋李筱。

　　老实巴交的王君来找我和叶家谦帮忙，希望可以匿名地和李筱写信。我紧紧盯着叶家谦，想要知道他会有什么反应。叶家谦眯着眼睛打量着王君，嘴角边依旧是一抹玩世不恭的坏笑。我以为叶家谦会拒绝王君的要求，想不到他竟然很干脆地答应了。

　　接下来，叶家谦自动成为信使一名，为王君和李筱鸿雁传书，甚至还替他出谋划策应该怎样追到李筱。我开始怀疑自己的猜想是不是错误的，或者说是叶家谦的心思太难以捉摸了。不过，不等我多做观察，叶家谦和李筱又一次拉开了冷战的序幕。

　　叶家谦几乎是完全无视李筱的存在，把她彻底当成了陌生的校友。捕捉到李筱眼中时不时的失落和哀伤，我想没准我当初的揣测应该反过来才对。

　　在大家都在填报志愿的时候，我的父母已经明确告诉我家里没有闲钱供我读书了。好说歹说之下，他们才勉强同意我读技校，前提是一毕业就要出来工作。我悲哀地发现自己离林晨越来越远，或许我从来就不曾赶得上她的脚步。

　　照毕业照的时候，我终是忍不住内心的渴望走向了林晨。她的眼里对我还有几分戒备，情急之下，我只好一并邀请了李筱。这样一来，林晨自然不好拒绝。反正我回去之后，可以把属于李筱的那部分减下来。不完整总比没有好，我暗暗安慰自己。

　　听说我要念技校的消息，她们俩都很吃惊。我没有把真实情况全盘托出，为了维护自己所剩无几的自尊心。看到林晨的担忧和同情，我突然觉得不上初中其实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遗憾。

　　一放假，我对林晨的思念就开始泛滥成灾。于是，我选择给她写信，倾吐自己的心声。渐渐地，我越来越无法控制对她的向往，字里行间隐隐有了捅破窗户纸的意向。

　　每每这个时候，林晨都会有意无意得推迟几天给我我回信。我不是笨蛋，自然明白她是在委婉地拒绝我，委婉地暗示我们还是做朋友朋友比较好。林晨沉默的举动让我心里很难过，我也曾试图想要把她从我的记忆里抹去。可惜我找不到一块脑海中的橡皮擦，林晨的一眸一笑依旧在我的心灵深处栩栩如生，熠熠生辉。

　　为了避免其他男生对林晨的觊觎，我拜托叶家谦佯装自己对林晨有意。相信有叶家谦那么个出众的人对林晨倾心，很多男生都会知难而退吧。即使我无法和林晨在一起，我也同样不希望看到她和别的男孩亲密地依偎说笑。至少在我有足够的资本重现出现之前，在我有彻底对林晨死心之前。

　　叶家谦勉强地答应了我的要求，三天两头地向林晨献殷勤。当然，那些情意绵绵的话语都是出自我的原创，只不过由叶家谦充当了传话筒而已。林晨永远都不可能知道这一切，知道我曾经如此卑微地想要离她近一点。

　　不仅如此，我还主动联系李筱。起初只是出于打消林晨疑虑的打算，不过我很快就发现她是个很好的倾听者。一些在林晨面前无法开口的困扰和渴望，我都可以无所顾忌地告诉李筱。如果不是之后我从叶家谦口中听说了那一夜在KTV发生的事，我想或许我和她会是一辈子的知己。

　　技校的生活和我想象中的差不多，学生老师没有一个有做好自己的本分工作。周围的人都是进来混一个文凭的，只有偶尔的小猫两三只想要学点有用的东西。老师们对这种现象一副司空见惯的样子，根本就懒得搭理我们。上课的时候全班几乎都在打瞌睡。作业更是不用指望有人会完成了。虽然我从小就不待见读书，但是育才小学好歹也是所示范校，一下子失去了老师的管束和校规的约束，我觉得生活变得空虚的可怕。和一群狐朋狗友们打打牌，抽抽烟，一天光阴就这样从指缝间过去了。我像是只刚放生到森林里的被圈养了多年的狼。一时还无法认清自己身份的转变。习惯了做狼狗的我不知道应该怎样在野外生存下去，除了茫然四顾惊慌失措，我只剩下依附狼群的本能了。

　　我很清楚地知道，如果我一直和这群不学无术的人瞎混，就永远不会有理直气壮站在林晨面前的一天。虽然我也不是个好东西，但是我潜意识里还是不希望自己一辈子只是个无所事事的小流氓。对未来的迷惘和彷徨让我心慌意乱，不由自主地就向林晨表白了。

　　过了很久，在我几乎都快要绝望的时候，林晨终于给我回信了。没有意外，没有悬念，我果然不是千金小姐乞丐郎的命。她斟酌着用最和善的字眼表示本能接受我，企图将伤害降到最低。拒绝始终是拒绝，不管用多华丽的辞藻和温柔的语气说出来，依旧改变不了它的本质。我听到自己梦想破碎的声音，听到自己寂寞的心在深夜里哭泣的声音。即使如此，我还是无法做到潇洒地转身，无法做到将林晨遗忘，无法克制自己继续写信的强烈欲望。

　　压抑着所有的愤懑和悲痛，我泰然自若地和林晨谈天说地。她似乎觉察到了我字里行间的哀伤和期待，经常摘抄一些励志的故事和有趣的笑话给我。林晨的关怀和体贴让心灰意冷的我又重新燃起了希望，重新充满了斗志。我不禁会想，莫不是林晨对我也是有好感的？只是碍于现实，碍于我们身份的巨大差异才无可奈何地拒绝了我。如果不是这样，她又为何坚持不懈地给我鼓励和支持？

　　顿时，铺天盖地的欣喜席卷了我的全身。我高兴地在宿舍里手舞足蹈，全然不顾舍友们看怪物般的眼神。冷静下来后，我觉得自己不应该再坐以待毙了。于是，再三思考之后，我决定辍学工作。

　　父母自是巴不得我赶紧投入社会，好减轻家里的负担，好让他们有更多的钱去满足自己。他们的冷漠无情和林晨的细心呵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在痛心的同时我也感到了几分安慰。

　　带着我和林晨唯一的合照，我踏上了他乡的征程。除了叶家谦，我断绝了和所有人的联系。哪怕我再思念林晨，我也强忍着不去拨打那个早已经烂熟于心的号码。我怕自己一旦听到她的声音，就会不顾一切地回去找他。为了能和林晨有一个美好的将来，我拼死拼活地在工地上劳作。

　　很快我就发现，作为一个月薪不超过一千的打工仔，我是永远都不可能给林晨带来幸福的。走投无路之下，我又混回了老本行。不想被其他人小看，我隐瞒所有人回到了H市，甚至包括叶家谦。

　　我混迹于各个大街小巷，尽心尽力地做着一个跑腿小弟。每天我都会无意识地望向崇阳中学的方向，想着我的林晨此时正在做什么。没有勇气靠近她，以崇阳中学为中心的方圆五百米是我死也不肯迈入的禁区。

　　就这样，我浑浑噩噩地做了两年段数最低的小流氓。依据时间推断，我知道林晨已经上了大学。忐忑地找到了叶家谦，却惊愕地得知她和一个叫杜墨森的男人交往的消息。起初只是暧昧，后来被醉酒的李筱扯开了遮羞布，再后来林晨考进了杜墨森的学校，再再后来两人幸福地在一起了。

　　仿佛是童话中的白雪公主和王子，那我呢？我又算什么，为他人做嫁衣裳的小矮人吗？

　　混沌的疼痛密密麻麻地从身体的各个角落传来，却仍然抵不过我的心如刀绞。我震惊地盯着叶家谦，企图从他的脸上找到玩笑的痕迹。但是，我只读出了惋惜和劝慰。我像个疯子一样对叶家谦大喊大叫，拒绝相信林晨背叛我的事实，拒绝相信她已然成为他人女友的真相。

　　叶家谦悲哀地看着我的歇斯底里，默默地任由我一拳拳地打在他的身上。其实，我很明白自己没有立场责怪他。因为在和林晨告白之后，我就不再要求他继续伪装喜欢林晨了。这些年，我知道他交往了许多女朋友。不管情史如何丰富，李筱始终是他口中出现频率最高的一个名字。

　　想到李筱，我不禁又恨得牙痒痒。如果没有她的多管闲事，或许林晨还不会这么顺当地和杜墨森在一起。亏我还一直掏心掏肺地把她视为好友，关心她和叶家谦的进展。没想到李筱居然在背后狠狠捅了我一刀，她和林晨的双重背叛让我生不如死。

　　为什么我的至爱好友要联手伤害我，为什么要毁了我在世间最后的一点念想？

　　几乎是立刻做出了前往B市找林晨的决定，我暗自发誓一定要把属于自己的东西抢回来。林晨见到像是见到鬼一般，她的惊慌和抗拒让我更加怒火中烧。当初那个温婉可人的林晨去哪儿了？那个会耐心开导我鼓励我的林晨又去哪儿了？都是杜墨森，他把我心爱的林晨弄丢了，只剩下眼前这个一味想要逃离我的女生。

　　对于我的指责，林晨置若罔闻，甚至用古怪的眼神质疑我，仿佛我是一个刚从精神病院里逃出来的疯子。我终究是不忍心一再逼迫她，还是松开了禁锢的双手。看着林晨世界末日般的落荒而逃，我已经疼的麻木的心又狠狠地揪紧了。

　　原本以为林晨考虑好之后会给我一个完美的解释，想不到她居然视我如洪水猛兽。非但不肯来见我，更是纵容杜墨森恶意地羞辱我的人格，践踏我的尊严。可悲的是，我对杜墨森的侮辱无言以对。哪怕我再努力地掩饰自己的自卑，再用心地假装毫不在乎，也改变不了自己是个一事无成的小流氓的事实。面对杜墨森的咄咄逼人，我溃不成军。很想巧舌如簧地反驳他，很想告诉他我对林晨多年不悔的爱不是三言两语可以抹杀的，但依旧只能默默无语，甚至还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我知道杜墨森说的都是实话，所有我很识相地不再去骚扰林晨。不过，这并不代表我就此放弃了林晨。相反，我明白了只有自己变得足够强大，才可能从杜墨森手里夺回挚爱。对于林晨的无情和冷漠，我选择自动忽略或者说我把责任全部推到了杜墨森身上。

　　直到这时，我仍然坚信林晨是喜欢我的。只是杜墨森蒙蔽了她的双眼，让她没有意识到自己真正的感情所在。

　　我一改往日唯唯诺诺的作风，把小时候的狠劲通通翻了出来。慢慢地，我开始树立了自己的威信，甚至有了一小批追随我的人。但我知道，这些都还不够，还不够我唤回林晨的心，还不够保证我和她的幸福。

　　寒假的聚会，我不可控制地失态了。林晨冷酷的声音，李筱无辜的表情无一不在死死吞噬着我的心。为什么她们在伤害我之后还能做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呢？日复一日的自我折磨让我越发凶残起来，我知道自己离过去那个会对着林晨腼腆的笑的张明已经很远了，唯一的好处恐怕就是我的势力越发强大起来。

　　终于，在我确定自己不再是一只任由人踩在脚底下的小蚂蚁的时候，我又一次前往B市寻找林晨。这回，我改变了战术，不再傻兮兮地和杜墨森硬碰硬了。我放出风声，说是他强抢了我的女朋友。以我对杜墨森不多的了解，我知道他是那种把面子看的比什么都重要的人，一定不屑干和我争女友这么掉价的事。果然，杜墨森没有像上次那样来找我私聊。甚至他表现地比我预料地更好，直接人间蒸发了。

　　我吩咐一个小弟紧紧跟着杜墨森，意外地发现他居然在外头背着林晨找其他女人。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我感觉老天真是太厚待我了。为了防止横生枝节，我急急找来了叶家谦帮忙。一方面我让他帮我收买那个女人继续缠着杜墨森，一方面我眼巴巴地在林晨面前上演苦肉计，企图软化她的心。

　　没想到，终归是棋差一招。叶家谦满是歉意地告诉他帮不了我这个忙，因为那个女人是他们熟识的学姐。熟人不是更好办事吗？我冷冷地看着叶家谦，心知肚明他是为了李筱不肯拆散林晨和杜墨森。又是李筱，我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她到底用了什么法子把叶家谦迷得如此七荤八素，连好兄弟的幸福都可以置之不理了？

　　我没有为难叶家谦，毕竟他是我这辈子最好的朋友。想想自己遇上林晨的事也会阵脚大乱，我努力试着去理解他的心态。只是李筱，我却无法完全原谅她间接破坏了我的幸福。

　　看到我浑身是血，林晨惊慌失措。她的眼里满是恐惧和担忧，却没有我所想要的感动和心动。一瞬间，我真的希望自己就这么死掉好了，反正我一直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发达的现代科技没能让我得偿所愿，没能让林晨因为我的殉情而愧疚怀念我一辈子。醒来的时候，林晨早已经不在了。只是留下了一张纸条，要我好好保重身体。

　　像是全身的力气都随着那些血流走了，我无助地靠在病床上，第一次对自己的坚持是否有意义感到茫然不知所措。

　　一直到出院，林晨都没有再来探望过我。一如十年之前。我失魂落魄地独自离开，脑子里一片空白。还没等我回过神来，就已经被气势汹汹的杜墨森和另一群人带到了小巷子里。

　　他们的拳脚无情地在我全身各处踢打着，嘴里还不干不净地骂着我。我本能地抱着头，蜷缩成一团。再后来，我连这种自保的姿势都无法维持了。犹如一只丧家犬，我无力地趴在地上，任由他们在我身上为所欲为。奇怪的是，我的意识仿佛已经脱离了身体。我开始感觉不到一丝疼痛，只知道死死盯着眼前的黑皮鞋。

　　杜墨森的鞋。

　　由始自终，他没有动过我一根手指头，甚至连一句话都不曾说过。大概是怕脏了那双金贵的手吧，我自嘲地想到。可以感觉到他凛冽的目光一直紧锁在我的身上，带着厌恶，带着轻蔑，带着鄙夷。我僵硬着身体，努力不在脸上流露出一丝一毫害怕的神情。哪怕我已经被打得不能动弹，被打得不成人形，我依旧希望能够在杜墨森面前维持自己可悲的自尊心。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些人许是打累了，终于停下了手。我看着那双皮鞋慢慢消失在我的眼前，只留下一两个丢弃的烟头，似乎在代替它的主人嘲笑我的自不量力。杜墨森直到走也没有开过口，他用最简单的方法让我认识到了自己的渺小和无能。不愧是林晨的选择，一样敏锐地知道对手的弱点在哪里，一样精通于杀人于无形。

　　我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H市的，脑海中最后的画面停留在小巷子的出口。那是我费了好大的劲儿才爬出去的，没有小商贩的叫卖声，没有行色匆匆的人群，只有一片杂乱的废墟，只有零零落落拆迁的工人，一如我内心的荒凉和沧桑。

　　在医院躺了好久才勉强复原，我没有通知叶家谦或是其他人。我整天整天望着雪白的天花板，眼神空洞而没有焦距。我开始思索人生的意义，思索爱情的意义。或许所有的哲学家都是在被人狠狠地揍过一顿后，才成为哲学家的。不过他们一定比我伤得重，要不为什么我思考了那么久，依旧还是原来的流氓头头张明？

　　唯一的结论是，我选择放弃了林晨。大概她从来就不曾属于过我，大概一切都只是我的痴人说梦。决定忘记过去的我把所有的精力放在了扩大地盘上，放在了吃喝玩乐上。就在我以为下半辈子就是这样度过的时候，偏偏又传来了林晨和杜墨森分手的消息。

　　我平静的生活像是投进了一颗硕大的石子，连续不断的涟漪让我不得不正视自己内心的渴望。这回我不再试图唤回林晨的心，只想要得到她的人，算是圆我数十年来的一个未尽的憧憬。

　　不停地哀求叶家谦帮我这个忙，甚至不惜拿兄弟情谊威胁他。在我一再保证只是和林晨聊聊的时候，叶家谦勉为其难地点点头。他并不知道我的计划，当然在成功之前我是绝对不会暴露任何蛛丝马迹的。

　　有了叶家谦的协助，我相当顺利地在包厢里见到了林晨。在此之前，我已经喝下了不少酒，神智不是特别清醒。她还是那么漂亮，那么娇俏可人，还是那么一脸戒备地怒视着我。我在她的身旁坐下，林晨身上淡淡的幽香让我不免心神荡漾。

　　没来由地，我絮絮叨叨地说起了小时候的事情，说起了小时候的美好和甜蜜。越来越多的热流在我的小腹周围流窜着，我不由自主地想要触摸林晨，触摸这个我已经幻想了多年的纯洁的天使。

　　她的肌肤和我想象的一样细滑，一样柔嫩，我禁不住想要索取更多。可是林晨一直在拼命躲闪着我，让我又急又恼。突然记起了先前准备的加了料的酒，如果能让林晨喝下，她是不是就不会再无情地推开我的手，我的怀抱了呢？

　　就在我俩僵持不下的时候，一个手下说是有要紧的电话找我。想想时间还长，我就动身出去了。居然是叶家谦打来的，情理之中，意料之外。他的声音略带着焦急，特别是在听到我语无伦次的回答之后。

　　“阿明，你是不是醉了？”

　　“开……开玩笑，我……我怎么可……可能醉。”

　　“林晨呢？你和她谈清楚了没？”

　　“没……没呢！”

　　电话那头迟疑了一会儿，叶家谦的语气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严肃。

　　“阿明，我当你是我的亲兄弟我才会答应你这个忙的。所以请你一定不要辜负我的信任好吗？”

　　神智有了一丝清明，我静静地听着叶家谦的话。

　　“我知道，你一直放不下林晨。可是所有的事都过去了，不是吗？她很快就要到其他国家去了，为什么不能给彼此留下一个美满的回忆呢？想想我们小时候的情谊，难道你真的舍得吗？”

　　“你放心，答应你的事我绝对会做到的。”思量再三，我承认叶家谦的确在某些程度上打动了我。既然他这么相信我，甚至在此刻仍然没有揭穿我不轨的企图，我无法装作听不懂他的暗示，无法狠心地让他失望。

　　叶家谦的话看似平淡无奇，却勾起了我记忆深处的一切。除了和爷爷奶奶在一起的时光，小学六年无疑是我最快乐的日子。叶家谦，林晨，李筱……一个个遥远而熟悉的名字陪我度过了弥足珍贵的童年。难道我真的要为了一己私欲而让林晨，让这些人恨我一辈子吗？

　　拼命地用对叶家谦的承诺和所剩无几的良心约束自己，我强忍着触碰林晨的欲望。在我正在天人交战之际，门外响起了李筱气急败坏的说教声。

　　我的脸顿时拉了下来，她竟然拿我最深恶痛绝的事情来威胁我开门。余光扫到想笑而不敢笑的林晨，我的心突然就软了下来。即便如此，我仍是恶狠狠地瞪了林晨一眼，谁叫她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林晨立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躲到了李筱的身后。苦涩和无奈油然而生，不过还是比不上见到一起出现的高文博的震惊。

　　叶家谦和我隐隐提过李筱和高文博的事，没想到他俩真的有猫腻。忽然，一个念头在我脑中闪过。

　　满意地看着剧情一步步按照我的计划进行，满意地看到李筱的愤怒，高文博的无助。我毫不犹豫地锁上了门，等待明早的好戏。说到底，我对李筱当初的所作所为依然没有完全释怀。现在又掺杂了对叶家谦的担心，所以我才会罔顾义气把两个孤男寡女关在了一间屋子。如果李筱和高文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就当是我对她间接背叛的惩罚。如果他俩真的出了什么事，就当是我提早为叶家谦扫除了戴绿帽子的危险。

　　我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期待着第二天的到来了。

　　打开门的一瞬间，我的心立刻降到了谷底。我承认我不是一个好人，我就是不想让李筱和叶家谦在一起。屋子里没有丝毫情/欲的气息，他们俩更是没有衣冠不整。我失望地离开，不去理会李筱的咒骂。

　　谁知道，柳暗花明又一村是真的存在呢？清理包厢的小弟把一卷录影带交给了我，我才记起这是昨天为了日后威胁林晨准备的。虽然早晨的李筱和高文博看不出有什么不对劲，可是难保他们没有做点别的什么伤风败俗的事。

　　从我放林晨走的那一刻起，我就决定了要离开H市，离开所有不堪的过往。看了看手中的录影带，我想它在叶家谦手上会发挥更大的价值吧。

　　我不知道录影带有什么，也没有兴趣知道。如果真是不堪入目的画面，我倒是十分乐意看到李筱和叶家谦分手的。如果一切正常。让他们吵吵架，在彼此心底留根拔不掉的刺也好。或许，只有他人的不幸才能补偿我受伤的心，只有李筱的悲哀才能粘合我破碎的心。

　　默默地在心里对叶家谦说声抱歉，谁让你选择成为我的兄弟呢？

　　背上行囊，我毫不留恋地踏进了北上的列车，随手把一直放在皮夹里的半张照片丢掉。

　　一阵风拂过，吹起了静静躺在地上的半张照片，飘得很远很远。

　　照片上，一个漂亮的女孩甜甜地咧着嘴，身边男孩的目光痴痴地落在她如花的笑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