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的碎片》玉树子

63、第 63 章

　　第二天一大早，高文博就打电话说他已经在楼下等我了。

　　考虑了好久，我决定穿那套他一直很喜欢的粉色衣服。既然今天我是以他女朋友的身份出去，当然要以对方的喜好为第一标准了。

　　高文博在楼下前前后后的不停踱步，就像所有在焦急等待女友出现的男生一样。

　　他今天穿着一件灰色毛衣，米色的长裤。和他出国前与我见的最后一面几乎是同一个打扮。只是那时侯的他远没有现在的成熟内敛，远没有现在这样柔情似水的眼神。

　　看到我下来，他不好意思地拉了拉衣角，带着从来没有过的局促和紧张。

　　“筱筱，你今天很漂亮。”他的眼里流露出发自内心的赞美和不舍。

　　“谢谢，你也很不错啊。”我笑着看他略微羞涩地摸了摸后脑勺。

　　“那我们走吧，先去哪里呢？不如你说说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就这样，我和高文博开始了为期一天的“约会时光”。

　　并肩走在一起的时候，他的手就挨着我的手晃动着。好几次，我以为他都要牵我的手了，可是他总会十分犹豫地又缩回去。

　　这种小心翼翼的态度让我哭笑不得，其实我还是很希望他能大胆一点的。好歹我们是在假扮恋人，做戏至少也要做全一整套吧。

　　只是我心里真的是这么想的吗？估计只有无所不能的神知道答案了。

　　过马路的时候，我再也忍受不了他若有若无的碰触和试探了。直接握住他的手，高文博惊讶地看着我，几分不确定，几分隐隐的开心。

　　“我过马路的时候，习惯牵旁边人的手了。”随口扯了一个理由，他炽热的眼神让我有点尴尬和心跳加速。

　　高文博会心地一笑，慢慢地这个笑容越来越大，我怀疑他的嘴角都有咧到耳朵的可能性了。到了马路对面，他自然没有再松开我的手。应该说一直到约会结束，他才最后放开了我的手。

　　那一天，我和高文博两个人的脸上都是笑盈盈的。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但是我始终在努力地微笑，努力地装作我很快乐，哪怕心里无数次被他细微的小动作感动地想哭，哪怕心里无数次为他不经意流露出的落寞和哀伤难过。

　　我们随意地走着，没有什么确定的目的地。他像所有呵护女朋友的男生一样体贴地让我走在马路靠里边的一侧，细心地为我买来一切我感兴趣的小零食，甚至在众目睽睽之下毫不犹豫地蹲下腰为我系鞋带，只因为我的裙子有走光的危险。

　　看着他灵巧的手指帮我打上一个蝴蝶结，看着他乌黑的头发在风中轻轻地飘扬，我的心一下子被填的满满的。他抬头起身的一瞬间，我有一阵晕眩，仿佛叶家谦的脸和他的脸重叠在了一起。

　　只是一两秒的时间，我就再度认清了眼前的人是高文博，不是叶家谦。
　　大概是今天的阳光太刺眼了吧，我才有如此荒唐的错觉。

　　再长的街也有逛完的时候，不论我们多么不情愿，太阳公公还是准时地落山回家见老婆去了。
　　我和高文博又一次站在了宿舍楼底下，他似乎仍然不愿意接受我们的“约会”已经结束的事实。
　　我们的手依旧紧紧地牵着，我曾试图暗暗把手抽出来，却发现基本上是徒劳无功。

　　无奈之下，我只好开口，“阿文，我该回去了。今天谢谢你，我过得很愉快。”

　　他盯着我，固执地不肯说话，不肯松开我的手。

　　我使劲拉自己的手，嘴里不由地大叫了一声“阿文，你放手！”

　　几乎是同时，我顺利地取回了自己的手。再看看高文博，一脸受伤地看着我，像只受尽委屈的小动物。

　　顿时，我后悔自己刚才不该用那么强硬的语气要求他松手。心里有个很柔软的地方在为他难过，鬼使神差地，我竟然踮起脚，在他的脸颊上落下一吻。

　　一时间，我傻了，他也傻了。

　　“呵呵，这个……嗯，这个是goodbyekiss。你知道的吧？”我讪讪地笑着，试图打破这令人尴尬的沉默。

　　高文博的脸还是没有什么表情，但是眼里却有了淡淡的笑意。“是的，我知道。”

　　总算松了口气，知道就好，知道就好。

　　“那行，我们今天就到这里吧。”

　　“嗯，筱筱，如果以后叶家谦对你不好，随时来找我，我会替你教训他的。”

　　看着他强颜欢笑的样子，我咬了咬下唇，稳定自己的情绪后才敢开口：“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别人欺负我的。”

　　高文博温柔地笑了笑，“赶快上去吧。”

　　我没有转身，只是很认真地望着他说：“阿文，这次换你先转身好不好？以前每一次都是我留个背影给你，我也好想看看你的背影啊。”

　　他愣了一下，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好吧，筱筱，你知道我从来不会对你的要求说不的。”

　　他脸上的笑容一瞬间居然给了我凄美的感觉，让我觉得似乎他整个人会随着笑容的淡去而消失不见。

　　高文博缓缓地转过身，一步一个脚印地走出我的视线。他的脊背原来是这么直的，平时老见他弓着腰一点感觉也没有。看一个人的背影真的不是件愉快的工作，至少他的背影让我的鼻子一个劲地发酸。

　　我的视力再好，也不可能一直看得见他回到宿舍。很快，高文博的身影渐渐地变成一个模糊的黑点。最后，连黑点也吞没在金灿灿的晚霞中。

　　这次，他是真的要走出我的生命了吧。我和他到底是不相交的平行线，始终不能殊途同归。
　　背过身子准备上楼，蓦然发现叶家谦在不远的前方直勾勾地盯着我，黑眸里写满了愤怒和伤心，看得我没来由地心虚起来。

　　他站在那里多久了，他都看到了些什么，他会不会误会我和阿文的关系呢？一个又一个的问题接连不断地从我的脑海里冒出来，双腿本能地向他走去。

　　“你怎么来了？”原来以为告白后再见到叶家谦，我应该要是含羞带怯的。可是我现在居然面不红心不跳，就像见一个普通朋友一样。如果不是我的声音有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我真是要以为自己一点也不紧张了。

　　“就是他让你不愿意和我在一起？”叶家谦一副肯定的口吻，唇边是一抹轻蔑的冷笑。

　　“什么？”我还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地问道。

　　“你喜欢他？”他的语气不再那么坚定不移，反而带着一丝伤感和不解。

　　我再迟钝也明白他究竟说的是什么，心里五味陈杂。想不到他果然还是误会了，果然还是以为我和高文博有什么。可是昨天他不是才信誓旦旦地说喜欢我吗，为什么连这一丁点的信任都没有？

　　“没有，我没有喜欢他。”虽然有点难过，但是毕竟我确实做了令人误会的动作。

　　“没有的话你为什么亲他？”叶家谦的语气咄咄逼人，好像已经证实我犯下了天大的罪孽。

　　我一时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他，是同情在作祟还是别的什么？

　　叶家谦的呼吸声逐渐沉重了起来，大概觉得我这是被揭穿秘密后的哑口无言吧。他若有所思地看着我，让我不自觉地感到了沉重的压迫感。

　　“其实今天我是和他彻底说清楚的，然后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亲了他。”思来想去，还是说实话最保险。

　　叶家谦的脸色变了变，有所缓和的样子。他双手搭在我的肩上，凝视着我一直躲闪的眼睛说：“小李子，那件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他眼眸的深处尽是浓浓的渴望和急切，语调是如此的低沉而极尽诱惑，让我一下子不能清醒地思考，只想回答“好”从而就能见到世上最美好的笑容了。

　　但是——

　　我不露声色地移开了他的双手，暗示自己不要迷失在他温柔的陷阱里，“还没有，你让我再多想两天。”

　　叶家谦的神色顿时黯淡了不少，他极其委屈地说：“还要等多久，你就不可以相信我一次吗？”

　　当然不可以啦，我不禁在心里翻了好几个白眼。你说相信就相信，那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很快啦，你先回去吧。”

　　“不要，我要你今天就给我一个答复。”

　　“叶家谦，你回不回去？”我的声音提高了八度。

　　他夸张地捂住耳朵，“小声点啦，我回去还不行吗？不过，你要送我到路口搭车。”

　　被他无赖的举动弄得哭笑不得，我勉强答应陪他走到学校门口最近的那个站台。

　　幸运的是，他要乘坐的那一路公交车很快就来了。不等叶家谦上车，我赶紧说完再见转身就走。再这么和他呆下去，估计我即使不答应也会习惯两个人如恋人般的相处模式的。

　　还没走出几步，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巨大的金属碰撞声。心中顿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回头一看。

　　一辆出租车四脚朝天地在地上躺着，挡风玻璃碎的一地都是。前面有一辆公交车撞破了路边的栏杆，侧着车身靠在路灯灯柱上，一边的轮子还在不停地滚动着。周围满是四处逃窜的群众，到处都是惊恐的尖叫声和痛苦的呼救声。

　　而那一辆公交车正是叶家谦回家要乘坐的那一路车。

　　我的呼吸似乎在目睹这场车祸的同一时间就停止了，眼前逐渐变成白茫茫的一片。所有的人和声音仿佛都消失了，整个世界一下子安静下来。

　　安静得只剩下我一个人，安静的我甚至可以听见自己心碎的声音。

　　叶家谦，你不可以有事，我们还没有在一起，你说过你会一直等我的。

　　我很想跑过去确定叶家谦是否在那辆车上，是否受伤，是否有生命危险，但是像是有人用钉子把我的两腿钉在了地板上，根本一个步子也移不开脚来。

　　心里不住地责怪自己为什么不早一点同意他的要求，为什么要到这个时候才明白他对我来说有多重要？做什么事情没有风险呢，难道我换个人谈恋爱就可以保证他一生一世对我好，永永远远不变心吗？

　　与其这样，倒不如和叶家谦在一起。大不了就是被他骗一次，大不了就是以后都做不成朋友了。至少我还有实现我一直以来的心愿的机会，至少我还可以拥有一段美丽的回忆。而不用像现在这样后悔自己的懦弱，后悔自己没能早一刻看清自己的心，后悔自己因噎废食连接受一份梦寐以求的爱情的勇气都没有。

　　叶家谦，如果我现在答应你，会不会太迟了呢？

　　一想通这些事情，我的双腿就像是有意识一般可以动作了。正当我准备过去找叶家谦向他说明白我的想法的时候，一只手突然拉住了我的胳膊。

　　看清来人的一瞬间，我的泪水顿时不可抑止地落下来。

　　叶家谦好端端地站在我的面前，被我莫名其妙的反应搞得像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一会儿，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笑着把我揉进了怀里。

　　叶家谦抱得那样紧，紧得我肺里的空气像是要被挤光一样。虽然这样的拥抱让我的眼泪不能很顺当地流下来，但是我还是很感激他用这种方式安慰我，用这种方式告诉我他还是活生生的叶家谦，还是会动会呼吸的叶家谦。因此，当我伸手反抱住他从而使自己的呼吸更加困难的时候，我一点也不觉的难受，反倒是满满的幸福。

　　“小傻瓜，难道你以为我在那辆车里？”叶家谦带着笑意的声音从我的头上响起，我甚至可以在心里勾画出他嘴边的那一抹坏笑。

　　我含糊地在他胸口回答了一句，大意是“你刚刚不是要坐那辆车回去吗？”

　　叶家谦竟然听懂了我连自己都觉得发音不清的话语，继续笑道：“我没有上那辆车，原本是打算跟着你回去给你一个惊喜的。谁知道你听到车祸的声音之后就像傻了一样，弄得我不得已提早现身。”

　　我在心里暗暗骂了他几百遍，居然有这么无聊的人，害我白白浪费了那么多的感情和眼泪。

　　但是，神啊，感谢你让叶家谦是个这么无聊的人，感谢你让他今天做出这么无聊的举动，感谢你没有让我后悔莫及。

　　感谢你还给我一个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叶家谦！

　　“不过，看到你哭我真的觉得很开心啊。小李子，你是在为我担心是不是？”叶家谦欠扁的口气让我的牙直痒痒。

　　选择无视他的问题，我只是继续用力地抱着他。

　　叶家谦没有再说些什么，做着和我一样的动作。

　　半晌，我推开叶家谦，低头在我衣服的口袋里左翻右翻。叶家谦的表情由最初的不满到疑惑，再到最后的难以置信和欣喜若狂，变化的速度前所未有的迅速。

　　我手里拿着叶家谦给我的那枚戒指，好笑地看着他一脸紧张的样子，他黑色的瞳孔里倒映着我红肿的双眼和发自肺腑的愉悦。

　　缓缓地把戒指套到自己的小拇指上，我笑眯眯地对叶家谦说：“我答应了。”

　　叶家谦一动不动地盯着我，盯着我手上的戒指，失神般地问道：“你答应了？”

　　“是啊，叶家谦，我答应了。从现在开始，我们就可以在一起了。”我高兴地宣布着，快乐地像是飞起来了一样。

　　叶家谦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灿烂，露出了一口晃眼的大白牙。他搂住我飞快地转了一个圈，嘴里似乎在小声嘀咕着什么，只能看见唇瓣一张一合的样子。

　　那一刻，周围的悲伤一点也没有影响到我们，我们肆无忌惮地在夕阳下挥霍自己的幸福和爱情。以至于，当我们最终走到尽头的时候，我总是在想如果我们的开始换一个背景，譬如说旭日东升而不是日暮途穷，譬如说欢声笑语而不是痛哭哀嚎，那么我和他是不是就可以再走的长一点，不要太长，只要这辈子能够恩爱白头就可以了。

　　无论如何，在我即将迈入大三的时候，叶家谦和我终于正式交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