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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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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七日,梅渡林都没有出现。
但凭向家在武林中的地位,一夜被灭,家宅尽毁,又岂是小事?即使没等来梅式父子,却等来不少其他人。自古江湖就存在正邪两道:正义名门以六大世家为首,邪道魔教则为血阎门猖狂百年。如今六大世家之一莫名遭此大难,真凶更无人知晓,试问其余五大世家又怎会坐视不理?虽然外人并不知道向海岚如今就在风少堡,可至少还有个向云霓在风家,更何况风、向两家世代交好,这些都是众所周知的。所以,凭借着正义同门联结共处的惯来原则,风少堡在几天之内,便涌入了大批江湖人士。
除了少林武当,东方、韩、季、宋四大世家派人前来以外,还不乏武林中一些正义之士,无论有名与否,派属何家,纷纷赶至风少堡。也因此,这几日风家上下都忙里忙外。
虽然大部分人都是冲着向家的事前来,但毕竟人多口杂,易生是非。老夫人为了保护向海岚,下令除风家人外,其余任何人不得靠近廷芳阁,还多派了许多人手在外。而向海岚在风少堡的事也不能外泄。
等不到梅渡林,向海岚自然是着急的。可姐姐让她继续等,而老夫人的命令她也不敢随便违抗。无可奈何,只能留在廷芳阁,闭门不出。倒是风家不少人都来探望过她,除了姐姐,老夫人和几位夫人来过廷芳阁看她,风咏蓉也时常拉着大嫂段春芙和另外三个姐妹到她这里窜门。
段春芙知道她爱吃点心,带来八盒春融酥饼;风咏蓉拿来几片檀香料,虽不及麝香有效,却多少也能助她凝神理气;风素玉给她的是闻林茶叶;风静夕带来的是几打书册……从生活起居到闲暇志趣,里里外外,都有人为她准备齐全,安置妥当。
男子不便进入廷芳阁,可风写意却是跑得最勤的一个。今日,他还特地带了把栗壳色的古琴来教她弹《楼台月》。
“这是韩夜熙十一岁时作的曲子,你觉得如何?”一曲毕,他问道。
“南云书画”她自然了解,可对于这个“北夜琴棋”,她虽听姐姐说过很多次,但曲子还是第一次听到,她简单回答,“年少得名,不无道理。”
“我问的是曲子,不是人。”他见她兴趣不高,随意道,“究竟是我弹得不好,还是你心不在焉?也罢,那就不用回答,静静听着就行。毕竟,江湖上能听到我一曲的人,还没有几个。”
于是,他又自顾弹了好几首,所奏之曲大都清泠悦耳,静气畅心,不似高山流水,却若淡霞云雾。
弹到第五首曲子时,向海岚忽然插言道,“姐姐那天去找梅落然,他只说他父亲有事出了远门,过几日就会回来。他会不会也只是敷衍的?”
“看来,你完全没在听我弹什么……”他稍有停顿,片刻后右手继续拨刺滚抚,“也许,梅落然知道的,就真只有他说过的那些。”
“不错,换作是我,如果那天恰巧经过十里坡,见到几个身份不明的黑衣人绑着一个昏迷不醒的姑娘,我也会救人。若那些人反抗,我也可能动手杀了他们。”她分析,“但是,梅落然一定还知道其他的事。姐夫去十里坡查过,除了发现血迹外并没有找到任何一具尸首。那就表明如果不是真凶还有同伙,那就一定是梅落然处理了那些尸体。”
他左手勾剔,右手起等,琴音不断,“就算是他处理了那些尸体,也不足为奇。不过,既然梅落然早就识别出你的身份,他就一定知道如果他救了你,等你回到向家,向家人一定会派人调查。如果是他处理的,他大可告诉我们,没有道理隐瞒。”
“我也这么想。可是,如果是另外有人处理了尸首,这个可能性也不大。那天,就算他们人手众多,可要对付的毕竟是向天庄,照理不会连派两批人一前一后都跟着我吧。”
“所以,你断定梅落然知情不报,刻意隐瞒?”他反问。
“但奇怪的就是,他为什么什么都不肯说。”她迷惑不解,“其实,我不明白的地方还有很多。那些人灭向家的原因是什么?他们不杀我和姐姐,只是绑了我的原因又是什么?向天庄和当年的厉家堡又有什么关系?”
“你这几天,似乎想了很多。”
她仿佛没听到他说什么,岔开话题,又问,“你见过厉南卿么?”
风写意抬首,却并未停止拨动的手指,弯扬嘴角道,“北方有言‘不顾倾城,但许南卿’。可惜我福浅,只是听闻,不曾一见。”
她斜眼睨他,暗自嘀咕,“不是福浅,是肤浅!”
“我只见过厉北狂。”他淡然解释。
“他们姐弟不是一直在一起的吗?”她言语稍顿,又道,“他们……真的如江湖传言那般?”
“岚儿,你是想问,他们是否真有不伦?”他终于停下,用手按住琴,问:“为什么关心这个?”
“我不是关心这个……我只是想多知道一些,如果真如老夫人所言,向天庄和厉家堡是被同一人所灭,那除了梅落然,他们也是线索。”
“知道多一些?”他反问,“十年前都没人知道,十年后又如何?”
她也知道他说的是事实,难掩失落。
“真想知道?”
“你还知道其他的?”她不免诧异。
他久久看着她,沉色而答,“当然不知道。但是,可以问。”
“你的意思是,你能找到厉北狂和厉南卿?”
“他们虽然浪迹天涯,行踪不定,可风家要找人,并不是难事。”
“那为何老夫人不派人去找?”她转念又一想,“还是,已经派人去了?只是我不知道?”
“以你的性子,不知道反而是好事。”他凉凉地说。
她不服气,“我是向家人,当然该知道!”
“你和云儿都在风家,就是风家的人,风家的事。”
她懒得和他重复这些,再问,“那老夫人究竟有没有去找他们?”
“不管是梅式父子,还是厉家姐弟,奶奶都有派人。”
她安心,口吻却无奈,“老夫人肯做这么多,我和姐姐自当心里感激。只可惜,无以为报。”
“一派废话!”他轻捻琴弦,“你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落寞相?堂堂向天庄四小姐,江湖第一绝色的向海岚,就只是如此姿态?”
“你不用激我,向家没了就是没了,”她凝色,“以前可以骄傲甚至骄纵,现在是该收敛了。”
“若这话你是以前说,我或许会赞许。可现在,你是想满脸无奈惨淡地告诉我,你如今寄人篱下,身不由己?”
她微恼,反言而道,“这也是事实。”
风写意抚琴的手忽用力一扯,当即弦断音震,久响余绕。
他徐徐道,“这把是北魏幽皇后抚过的古琴,名朝阳。以上等硬木架弦,八宝灰作胎,绛红颜料所漆,虽年代久远,已有龙鳞断纹,但音色极佳,清和明润。”他移视向她,冷淡而不疾,“古时,它是名琴;如今,它依旧是。也许,它曾辗转各地,经过多人之手,在不懂音律之人的手上,甚至比不上一锭银子,一件锦衣,一顿温饱。可不论处在何方,只要琴未损,弦未断,它就永远是把好琴。但现在弦断了,那就彻底是件废物了。”
他起身走向房门,面朝室外,背对她说,“三天后奶奶会设宴招待前来风少堡的人,到时候她会让你出面,你就让所有人好好见识一下这个被火一同烧尽的向海岚好了。”
向海岚看着那根断掉的琴弦,凝望许久。
未央阁。
“恨剧但埋土,声幽难放哀。坟古春自晚,愁绪空崔嵬。白杨老无花,枯根侵夜台。天高有时裂,川去何时回?”
风少央默默念着向云霓此时手里写着的东西,随即按住她的手,将笔搁下,说:“云霓若心中伤绝,可以告诉我。”
她起身面对他,幽幽而道,“伤心早晚会过去,我只是怕……”
“怕什么?”
“怕向家和当年的厉家堡一样,时间一久,查不到任何线索,一切就不了了之。到时候,只怕会恨自己无能。”
他抬手触上她的柳眉,轻问,“云霓相信少央吗?”
“当然。”
他把她揽入怀中,“那就什么都别怕,我风少央对天起誓,必查出加害向家的真凶,为云霓报仇雪恨。”
向云霓心中感怀,挨着夫君问,“若一辈子查不到呢?”
他看着她,“你还是不信我?”
“我自然相信你,可我也担心。”
“担心我对付不了那些人?”
“能灭一个厉家堡,一个向天庄,对方的确不是普通人。我是想报仇,可我也担心风家,担心你。他日若真查出凶手身份,你必然是第一个替向家报仇的人,不管如何,总是涉险之举,我当然担心。”
“若不能为妻子报仇雪恨,分担解忧,堂堂七尺男儿何颜而存?”风少央说,“你的心事、烦恼、仇恨,也是少央的,更是风家的。不许总想着连累谁、牵连谁,夫妻本就是一体,何分你我?我不要你对着窗□□自神伤,不要你写下的尽是愤绝之言。”他抚着她的脸颊,“我要一个快乐无虑的向云霓,像以前一样,可以不问世事,但谈风月,悠然自得。”
向云霓听着那一字一句,不禁动容,心里顿时填满欣慰与感动,“云霓感激上苍,有幸得夫如此。”她把头靠在他的肩膀,温柔而道,“爹娘和哥哥们若在天有知,必为云霓的福气安慰。”
她靠在他怀里,许久后问,“堡里来了这么多江湖人士,少林武当和几大世家都来了人,虽都是为了我和海岚的事,可我也担心如此引人注目,对海岚危险,也对风少堡不利。”
“这种情形在所难免,只是早晚而已。我们毕竟不能总是防人而被动,奶奶三天后大宴众人,是无奈必须之举,也可能是反攻的转机。”
她一惊,即刻问道,“三天后会有事发生?”
他搂紧娇妻,说:“半个武林都聚在了风少堡,如果没事发生,反倒该担心。那些人绑了海岚,虽然动机不明,至少行为明显。三天后奶奶会告知所有人海岚就在风少堡,不论那些人是否早已知道,那天都一定会有所行动。”
她沉思,随后问,“那就是说,你也为三天后,准备了什么?”
“那就要看会发生什么了。”
三日后。
木兰捧着件紫衣走到向海岚面前,说:“姑娘,这是三少奶奶早上派人送过来的,让你今天晚上穿。”
向海岚看了眼木兰手里的衣服,轻罗锦衫,素雅静然。她自小偏好淡紫,姐姐喜欢青黄,以前二哥向子陆常用“兰佩紫,菊簪黄”形容她们。每次姐姐都会说那词太过凄凉,如今,倒真是够凄凉了。
木兰见她神色不快,安慰说,“姑娘放心,我前面去外堂看过了,真的来了好多人。这下有了五大世家联手的帮助,向天庄的仇一定很快就能报!”
向海岚苦笑,当年厉家堡在江湖上也名声不弱,出事之后也必定有众多武林同道相助,可不一样十年都无所获?她刚想叹气,耳边又仿佛响起三天前断弦之音,一时心里复杂。
她没说什么,却见花慢神色匆匆地跑了进来。
木兰先道,“你怎么老莽莽撞撞的?”
“我想姑娘一定急着知道……”花慢抚着胸口,喘着气回答,“老夫人传话过来,梅公子来了!”
向海岚当下起身,问:“梅落然来了?梅渡林呢?”
花慢摇头,“就梅公子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