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红鸾》风*音

5、第五章

　　老夫人特意拨了西苑一间“廷芳阁”给向海岚住，还派给她两名丫鬟。另外四季的衣物，生活上的其他用具也都命人搬来不少。

　　此刻，向海岚坐在屋子前的长廊上，等待向云霓回来。姐姐已经出去两个时辰了，她担心焦急却也无可奈何，自己若随便乱跑，只会添加不必要的麻烦。一切只怪自己功夫太差，技不如人，向家出事那天自己只能沦落他人之手，根本别提什么保护向家。

　　她想起小时候，父亲教两个哥哥武功，常带他们去向天庄后院的一间练功房。在她的记忆里，那间屋子虽空旷宽敞，却幽暗晦涩，充斥着一股不透风的霉味。她不喜欢那个地方，她喜欢的是娘亲房里的胭脂水粉味，姐姐房里的书香浓墨味，自己房里白酥云糕的点心味。

　　爹从来不逼她和姐姐习武，因为娘亲不喜欢。娘亲认为女儿家应当知书达理，温婉贤淑，不宜舞刀弄抢。娘亲去世后，爹曾希望她们能练些简单的内家功强身健体，可姐姐日日只愿对着琴棋书画，根本不学。而她则也总仗着父亲宠爱，肆意偷懒，久而久之，她那些花拳绣腿的功夫根本连家里武功最差的侍卫都对不不了。

　　如果知道向家日后会遭此劫难，只怕她和姐姐当初打死也会用心学武。可惜，千金难买早知道，此时此刻，她也只有后悔的份。

　　“四姑娘，外面风大，你还是去屋里等吧。”名叫木兰的丫鬟出来劝她，“要不，木兰在外面替你等着，一有消息就通知姑娘。”

　　向海岚摇头，“我不冷。还有，你以后别叫我四姑娘了。向家不复存在，世间也没什么四姑娘了。以后就叫姑娘吧。”

　　木兰想了会，说，“老夫人要我们好好照顾姑娘，七少爷也吩咐好生照料你的身子。这里风大，你一直在这围廊上坐着，很容易受凉的。”

　　“我没有那么娇弱，你真的不必管我。”她看着廷芳阁大门的方向，“姐姐若来，我想早些看到她，才放心。”

　　“四姑娘！七少爷来了！”另一名名叫花慢的丫鬟从大门外小跑着进来，嘴里同时喊着。

　　只见风写意跟在她身后，也一并走了进来。他走到向海岚面前，问，“为什么不进去等？”

　　“我想早点见到姐姐。”她反问他，“怎么，你不但心？”

　　她知道老夫人让向云霓出去，风写意一定比任何人都担心。

　　他淡然而答，“有三哥在，不会有事的。跟我进屋去，”他拉起她往里走，“我带了件东西给你。”

　　她跟着他走回房间，却聊无兴趣地说，“我现在没心情欣赏你的奇珍异宝。”

　　他从怀里取出一块玉佩，递给她，“那场火把向家所有东西都烧光了，值钱的，不值钱的，都几乎成了粉末。之前我去找你时，在庄里某个地方无意捡到这块玉佩，我想你会想要的。”

　　她从他手里取过玉佩，那是一块青白和阗玉，玉体平圆，色泽明亮，雕功细致，光鲜手暖，虽不算名贵，却玉质尤佳。

　　“这是我娘首饰盒里的玉佩！”她双眼忽然出现明亮的光泽，难掩激动，“爹一直收藏着的！”

　　她翻过玉佩，看到背面有一条明显的裂痕。

　　“如今向家被毁，就连这玉佩也逃不过……”她有些凄凉地感叹。

　　“你和云儿还活着，就是最大的庆幸了，相信世伯也会欣慰些。”

　　她摸着手中的玉佩，问：“写意，你相信吗？我昨天出门前，还跟爹在说话，大哥还特意调了七名侍卫跟着我去凤来搂，为什么才不过一日，就物事全非了？”

　　他垂眸，不知该说什么。

　　她握紧玉佩，敛了敛情绪说：“谢谢你把这个带给我。”

　　“岚儿，你答应我一件事。”他忽然开口，神情凝重。

　　“什么事？”

　　“不管以后风家查到真凶是谁，你答应我，都不许一个人贸然行动。”他看着她的眼睛，“以你的武功，任何对手你都对付不了，所以不许擅自去报仇。”

　　“那我可以做什么？”她反问，“姐姐不会武功，我们就等着风家替我们手仞仇人？”

　　“你想做什么？你以为你能做什么？”

　　“是啊，我能做什么？”她讽刺一笑，“亲人被杀，我却只能躲在这里自保。”

　　他握住她肩膀，郑重地说：“不是！你是要好好保护自己，留着这条命去亲手杀了那些人。”

　　她诧异地抬眉，“可能吗？”

　　他浅笑，“我也是风家人，我也不会武功，可你说，我杀过多少人？”

　　风写意是风家唯一一个不会任何武功的子孙，可除了风少央，他也是风家众多后辈中，最为江湖中人称道的一个。六年前，风写意只身一人用计打败秦山七绝，为秦山周边百姓解除最大祸害；四年前，他单凭一番话就击退峨嵋弟子对昆仑派的多□□围，抚平两派纷争，减少更多人丧命；一年前，少林内乱，恰遭魔教围困，同样是他献计排除外忧，安定内患，替少林避免一场浩劫。“风七少”三个字也自此在江湖中为人津津乐道。

　　她看着他脸上略显邪气的笑容，却反而感到安心，“你能帮我？”

　　“我并不知道对方是谁，”他眼中透出一丝杀气，“但他们既然是你和云儿的敌人，我自然不会放过。”

　　她听他提到姐姐，心里闪过片刻失落，随即又说：“现在说这些还言之尚早，等先弄清对方是什么人再说吧。”

　　这时，花慢走进屋对二人说，“老夫人传话说，三少爷和三少奶奶回来了，让七少爷和姑娘现在去清莲居。”

　　向海岚得知姐姐平安回来，即刻赶至清莲居，一进门，就跑到向云霓面前问，“你们见到梅渡林没有？梅落然肯说什么吗？”

　　向云霓轻拍了妹妹的手，示意她坐下，然后看向老夫人，回答：“不出奶奶所料，那只玛瑙镯子真的派上了用场。”

　　“这么说，梅落然还是什么都没说？”向海岚问，“他要了那些回礼没有？”

　　向云霓回答，“除了那株千年红参，他都退了回来。我们也没见到梅渡林，问梅落然，他只说知道的都已经告诉海岚了。”

　　“老夫人，现在怎么办？”向海岚看着风老夫人。

　　“等。”老夫人回答，“既然梅落然不愿多说，那就等着梅渡林把镯子送回来。”

　　“奶奶，梅渡林和您的镯子有关？”风写意问，“您这么肯定他一定会来？”

　　“梅落然虽年纪尚轻，性子倒跟他爹一样。他们不愿说的事，打死怕也逼不出来。既然梅落然对着向家和风家的人都不说，只能请他爹让他开口了。当年先夫曾救他一命，他欠我们风家一条命，如今我用这条命换他儿子嘴巴里的一个事实，应该不算过分。”

　　“那要等多久？” 向海岚有些焦急。

　　“这个就不知道了，”老夫人看着几人，“不过，也许没等到梅渡林，反倒能先等到那些人。”

　　“奶奶的意思是？”

　　老夫人移目至风少央，问：“怎么样？”

　　风写意、向云霓和向海岚都不解地看向风少央。

　　风少央则答，“我照奶奶的话去查过了，十年前，厉家遭人灭门的那天，也是上下四十几口人全部被杀，同样事先中了迷千魂。”

　　“迷千魂？”向海岚惊异，“我之前中的迷千魂？”

　　老夫人说：“不错。那天你说梅落然帮你解的是迷千魂，我就怀疑向家不敌他人偷袭会不会也事先中了迷千魂。而你们也许不知道，十年前江湖上曾有一个厉家堡，也在一夜间被多人偷袭，然后一把火烧成了灰烬。”

　　“那向家人是否真中了迷千魂？”向云霓问。

　　“虽然没在向府里外找到迷千魂，但可能性却极大。”风少央说，“迷千魂是当年魔教血阎门的教徒所创，如今在江湖上也被许多旁门左道使用，一时还是辨不出对方是谁。”

　　“老夫人的意思是，当初灭厉家堡的人，很可能也是今天灭向家的人？”向云霓问。

　　“手法相似，的确不无可能。当年厉家人被杀，也没有人知道真凶是谁，时间一久则被人淡忘。但厉家的两个孩子却也逃了出来。”

　　“他们也有人没死？”向海岚好奇。

　　“也许冥冥中自有天意，厉家当年被灭门时，厉堡主的两个孩子都不在堡内，才逃过此劫。而如今云霓和海岚也蒙上苍眷顾，得以幸免于难。”

　　风写意问，“奶奶怎么知道厉家的两个孩子没死？”

　　“你们也听过他们的名字。”风少央插言，“‘鬼狂刀’和‘卿美人’，就是他们。”

　　“厉北狂和厉南卿？”风写意诧异，“是他们？他们是厉家堡的人？”

　　“鬼狂刀？那个杀人无数的魔头？”向海岚疑惑。

　　“厉北狂是不是魔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四处找着杀父仇人，满江湖的血腥不少是他挑起的。却没想到原来他当年的遭遇竟和你们近同。”风写意又看向老夫人，“如果灭厉家堡和向天庄的人是同一个，那他的目的又是什么？厉家堡和向天庄之间又存在什么共同处？”

　　“这个就要等梅渡林让他儿子说出更多以后，才能知道。”

　　“原来，厉北狂是为了找出杀父真凶，才在江湖上惹出那么多腥风血雨。”向云霓若有所思。

　　“错了！”风写意摇头，“没有找到真凶，他并不随便杀人。而那些死在他刀下的，只是动了歪念的□□之徒。”

　　风少央见向云霓不解，接口说道，“虽然海岚被誉为武林第一绝色，可在北方，‘卿美人’三个字却远比向海岚闻名。听传闻说，厉南卿妖娆艳绝，江湖中有不少人为之心动。而厉北狂为保护姐姐，曾杀尽众多企图打厉南卿主意的人。”

　　“我听爹说他杀过好多人，难不成都是打厉南卿主意的？”

　　“曾听闻敬豫小王爷对厉南卿痴迷，求娶不成甚至派人虏劫，而所派数十人全部死于厉北狂的那口‘厉魂’刀下。山西虎威镖局的当家吴镇威也因厉南卿而抛妻弃子，曾绑了厉南卿三天三夜，后被厉北狂砍杀，虎威镖局也被灭门。‘鬼狂刀’这三个字就是这样来的。”

　　“这就所谓红颜祸水吧，”老夫人揉了揉太阳穴，“如果没有十年前的事，也许他们如今不至如此。”

　　“他杀那么多人，都是为了他姐姐？”向海岚有些不相信。

　　“我和他曾在华山顶上喝过一个晚上的酒，他说没查到杀父真凶，就决不错杀。而那些死在他厉魂之下的，的的确确都是跟厉南卿有关。”风写意解释。

　　“你认识他？”风写意的话让大家都有些意外，老夫人不禁开口询问。

　　“奶奶还记得吗？当年你派孙儿去华山为华山掌门祝寿，就是那一年孙儿结识他的。不过，我虽然只和他喝过一次酒，可我并不觉得他如江湖传言那般冷酷无情。”

　　“才一个晚上，你能了解人家多少？”老夫人不以为然，“他杀好色淫逸之辈自然无话可说，可他也杀了那些虽有关联却无辜的人，单数那些他刀下的枉死者，就足以让他背着魔头的恶名被除之。”

　　风写意耸肩，不再多说什么。

　　“其实，他为厉南卿杀那么多人，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风少央提到。

　　“什么原因？”向云霓问。

　　“江湖上还有一个关于他们的传言，就是……”他顿了顿，“他们姐弟不伦。”